聊着聊着,这下山的路就显得短了,林老太还觉得没聊的尽兴呢,就已经到了巷子口了,然后便看到大孙子和一群小子翻滚在地上。
“诶哟,我的小祖宗诶,你这是在干嘛,快停下,快停下来。”小孩子们见有大人来了,立马撒腿就跑,林老太心疼地掸着孙子身上的泥巴,又仔细给孙子扣着散开的衣服,“怎么啦,我的祖宗诶,你这身料子可是县里买的,你怎么和人家一道在地上滚哟。”
又看向一边辫子都散了的林期道,“你就站边上不给帮把手,头发披散着像什么样子啊!”
“奶,我厉害着呢,还用不着这小丫头片子帮忙。”林龙在他祖母怀里扭来扭去。
“好好,你厉害着呢,答应祖母,下次可不得和人打架了,你将来是要上学堂,明理的人了。”说着还亲了两口孙子的脸蛋儿。
林龙别扭着应了,林老太这才不说话了,作势要抱着他回家。
“奶,我自己走!我都五岁了,娘说明年就送我上学堂,学堂里的孩子都是自己走路的!”林龙挣脱老太太的怀抱,唉,祖母见他总是这么热情。
林老太听了直乐,“诶,我乖孙懂事了啊,自己走,奶牵着你行了吧。”
“成。”林龙答应道,这个没事。
祖孙俩乐呵呵地走了几步,林老太像是想起了什么,“你这死丫头,还不快点回家,下次再这样,就把你关屋子里,不给你出来!”
林期将自己的衣服理整齐,头发是不会扎了,待会儿让姐姐给扎下,省的娘亲骂她,听到祖母在前面这么说,撇撇嘴道,“我还不喜欢呢。”一点都不好玩。
“一点都不如你姐姐省心,一天到晚在外边疯玩……”林老太骂骂咧咧道,然后又低头问孙子,“待会儿让你娘给你多烧点肉吃,我瞅着你都瘦了啊。”
“我一餐吃两碗大米饭,我娘天天给我烧肉吃。”
“你娘做得不错……”
林期立马在后面喊,“我娘也天天烧肉给我吃!”
“小丫头片子少吃点,给你爹多留点,你爹可是辛苦着的。”林老太立马接话道。
林期想了想,“我爹也让我多吃点,说家里不差我这口肉。”她学的一字不差,她姐都说她记忆力好来着。
“你爹那是随便说说的,你别放在心上。”林老太讪讪道。
林期吐吐舌头,这句话她听不大懂,到时候问问姐姐啥意思。姐姐可以随便看爹书房里的书,懂得也多。
……
“姐,姐!”
早上并不热切,却依旧带着些暖意的金色阳光打在雕花窗棱上,在素色泛点黄的纸张上投下斑驳的碎圆圈,林盼静心凝神地悬腕写着字。
林盼因为常年不出门,肤色较常人更显白,且祖母一心一意让其抄经文后,其从十岁起便开始一同茹素,身子看上去有点单薄,但林期觉得那简直就是书上说的“蒲柳之姿”,什么削肩窄腰的,说的一定就是这种。林期暗暗打量着自家姐姐,柳眉琼鼻,玉颈皓腕,灵目不画而盈,朱唇不点而红,因着读书识字,常年诵经抄经,自带一股子端庄气息,整一个娇而不媚,美而不惑。
“姐,你怎么可以这么好看呢。”
林盼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以为你急匆匆进来是干嘛,结果又一声不响地待在边上,结果啊,就是过来夸我的啊。”
“姐,你别说,你这一笑简直犹如寒冬腊月里,忽的绽出春花,我的心神都给你勾去了,”林期做了个捧心的动作,“正是佳人一笑,我心惴惴。”
“哪学来的胡话,尽瞎说,小心祖母拿拐杖敲你。”林盼索性停下不再动笔。
“林龙那学来的啊,你别说这小子读书不成,这歪诗却是一首接一首,”林期将脚翘到桌子上,“可怜祖母盼他成龙啊,结果呢,结交上了‘城里人’好的没学来,坏的都学来了啊。”
“快将你那脚放下来,姑娘家的,这个样子,我都替你着急了。”林盼皱了皱眉头。
“哎,姐你别念了,我就稀罕你不和人家姑娘那般读书读的满嘴道理规矩的,你现在要是和我讲规矩,我心都要碎了……”
她们爹最后考试虽是考的一般,但还是分到了一个靠近京城地方的小官,这结交的那些人家也变成了官宦人家,那些家的姑娘虽不一定是从小识文断字的,但一本《女诫》可是能说的头头是道。她家姐姐因为不良于行,大家便都默契地邀请她去参加什么茶会,花会之类的,可怜她听了一脑子的大道理小道理,还不能随便拒绝,真真是可怜。
林盼笑了笑,“爱莫能助,那我就不说你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成。”想了想又对妹妹叮嘱道,“那些《女诫》,《女训》的,你听听就好,做个面子就成,别真认那个理,那都是偏向男人的假道理,真要照了上面来,那就是想不开。”
“嗨,姐,你怎么这么通透呢!”林期一掌拍在桌子上,见动静有点大,似乎吓到姐姐了,又赔笑道,“不小心的,我这不是习惯了么……”
林盼语气无奈道,“你这拍桌子的习惯又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前不久是抖腿,吃饭喝水,站着坐着都抖腿……
“哎,姐,你说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大家不都是说要三从四德什么的么,难道佛经里不是这么讲的?”自家姐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番与世人观念有驳的想法是哪来的。
林盼迷糊着,“我也不大清楚,似乎我脑子里本来就有这个想法。”其实还有更多想法,都是突然出现在她脑海中的,就像是她早就经历过一遭人世似的。
“哈哈,”林期一把抱住林盼,“也许是佛祖不忍心看我在家里太孤单了,赐给我一个通情达理的姐姐来!”
“哪里孤单了,不是还有望儿和阿弟么。”她们的娘亲也终于在祖母耐心告罄前生下了一个男孩,和她整整隔了八岁呢。她娘表示终于扬眉吐气了,可是最后祖母早已将所有重心移到大孙子林龙身上去了,只得生出来时看了一眼小孙子,说了句,“身子骨怎么这么弱呢。”便不再关心了,就连那名字都是父亲取的,之前的堂弟的名字可是祖母求了高僧选的名,至于她们三个孙女么,那也是她要求父亲取的,盼啊,期啊,还有个望,结果真到男孙出来了,却是不见得有多高兴。她娘那口气不知道算不算争回来了,总感觉不尽人意啊。
“别提了,这简直就不像是我的妹妹,”林期忿忿道,“你知道她昨个儿和阿弟说啥么,她说,‘男女七岁不同席’……”
林期翻了个白眼,“哎,我说,不消说这是她亲弟弟,还只有五岁,就说她自己,也就昨个儿刚过的七岁生辰。这蠢的,书都没读多少,已经傻了,我就说和府城家姑娘走的近不好吧,都给带成什么样了,就这样还说我陷害她们姐妹之情,诶,我呸,老娘才是你亲姐啊,诶哟,我这个气得啊,真想抽她……”
“你就嘴上说说吧,你敢抽她,看娘不抽你。”林盼并不怎么了解自己这个小妹妹,加上两人年龄差的大,自己又是不出院子的,长年茹素,吃饭都不是一道的,见的面寥寥无几,竟不知道对方是这么个德行。
“娘抽我,得了吧,她忙着照顾阿弟呢,阿弟那个药罐子,把药当成饭来吃的哇,现在都还住在爹娘的小隔间里,不能自己单独住一个房间。”他们家现在家大业大了,虽不是太富贵的人,但是每人一个小院子还是给的起的,还单独配着一个丫鬟,听她娘说最近可能还要添点人手。阿弟那边配了两个丫头都没用,她娘还得自个儿看着。
“这不是前个儿说能在院子里玩了么,我听着说药都不用大吃了,怎么又大吃药了?”林盼对这个弟弟倒是真的心疼,两人差了十岁,简直是见证了对方从这么小小一团长到现在这么大的,性子也软糯可爱,自己常去看他,他就睁着大眼睛,软软地叫姐姐。等自己要走了,眼睛就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心软便答应下次再去看他,然后便收获了对方的一个香吻。不过娘亲因为之前生育她们三个,没有调理好,生小弟时,身子骨差了很多,小弟胎里就不足,身子骨弱得吹点风就能发烧整宿,听大夫的只能慢慢喝药调养,到现在都还是瘦瘦弱弱小小一只。
“嗯,就是院子里玩得那次,又发烧了,大夫说咱弟这身子至少要再调理三年方可以出院子自由活动。”
“唉,那我再多抄点经,供奉到大华寺里去吧,听祖母说那边挺灵验的。”林盼想了想自己之前给弟弟多点的长明灯似乎不大起效,还是再添点心意吧,保佑弟弟能早点有个正常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