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镜花缘》中的女儿国与《西游记》有什么不同?
在中国古典文学中,涉及女儿国的作品有许多,其中最有名的当属《西游记》和《镜花缘》。女儿国在《镜花缘》中地位尤其重要,几乎可看成是妇女问题的集中体现,后世关于《镜花缘》中女儿国的研究也十分积极。江苏彭茵在她的《女儿国探幽》中提到,不同于《西游记》中”西梁女国”的温文尚礼,《镜花缘》的女儿国是专横、自私的。综观两个女儿国,《西游记》作者提出的是男女社会地位不平等的问题,要求改变妇女无权的状况,重视妇女的独立人格;而到了封建伦理岌岌可危的清代,《镜花缘》作者则是以匕首投枪之笔来攻伐对女性的压迫,呼唤的是人性的解放。
那《镜花缘》中的女儿国是如何诞生的呢?
凡在《镜花缘》中出现的海外国家,大多可以在中国古代的神话书籍《山海经》中找到相应的记载。如凡事讲求谦逊、礼让的君子国,在《山海经》中就有:君子国在奢比尸的北面,那里的人穿衣戴帽而腰间佩剑,能吃野兽,使唤的两只花斑老虎就在身旁,为人喜欢谦让而不争斗。
虽然只有轻描淡写的短短几个字,却被《镜花缘》抓住”好让不争”大做文章,尽想象和发挥之能事,以两回的篇幅写成那样一个谦让尚礼的泱泱君子之国。
而女儿国的典故,也能在《山海经·海外西经》中找到最初始的描述:女子国在巫咸国的北面,有两个女子住在这里,四周环水。地理位置在巫咸国的北面固然没有错,但值得注意的是纯女无男、四周有水,在《镜花缘》的女儿国中却找不到相对应的描述。于是,与君子国、长臂国、黑齿国等直接能从《山海经》中找到相对应的典故不同,《镜花缘》中的女儿国与古典中的描述并没有直接的继承关系,与《西游记》、《西游记杂剧》等作品中的西梁女国是截然不同的。这一点作者本人在创作《镜花缘》时已经有明确的区别意图了,我们在作品中可以找到相关的证据。书中第三十二回,多九公向唐敖解释这个女儿国和《西游记》中的西梁女国的不同时说,本处女儿国的不同在于这里不比西梁女国只是纯粹的女人,也有男子,男女相配和别的国家没什么两样,只是女主外,男主内罢了。
《西游记》中的西梁女国是一个纯女无男的国度,其繁衍方式是与水接触。只要饮下子母河中的圣水,三月后到照胎泉照得个双影,回来之后便可生子。很明显,《西游记》中的描写和《山海经》中纯女无男、四周有水的描述是一脉相承的。与之相比较,《镜花缘》中的女儿国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社会由两性构成,国中有男有女,繁衍方式与正常社会一样需要男女配合。而该女儿国却有一个最特殊的地方:男人穿裙子,做女子打扮,像妇女一样把持家务;女人则穿靴戴帽,掌管外事。男女内外之分,与别的国家正好相反。
男女并存,女主外,男主内,这样的女儿国可以说是前所未见,似乎是依照现实社会描画而成的,但两性在社会中所扮演的角色却刚好相反,就像是现实世界的倒映。所以,《镜花缘》中的女儿国并不是作者凭空想象出来、由女子构成的乌托邦世界。在《镜花缘》的女儿国中,依然坚守着封建礼教那一套陈腐的东西,缠足作为最不公平最不合理的现象,在这里还是普遍存在着。
闻得他们最喜缠足,无论大家小户,都以小脚为贵;若讲脂粉,更是不能缺的。
由此可见,《镜花缘》中女儿国的诞生,是完全立足于作者所处的现实社会。《山海经》中关于女儿国的典故,不过是一个引子,让作者在此基础之上,尽情发挥针砭现实社会之能事,它们之间早已没有直接的依托关系。与此相反的是,《镜花缘》中的女儿国与现实社会有着更为紧密的关系,无论是社会制度、阶级关系与社会分工,都与我们所处的社会没有太大差别;只是男女的形态被一面镜子倒映了过来,其实并没有发生实质性的改变。女儿国内的男女社会地位和角色划分,与主角所处的天朝上国其实完全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