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次交手
在数百盏灯光的照射下，这一大片旷野亮如白昼。赵无极数百名手下以图清风、赵无极为中心，将方圆数百米围了个水泄不通，均一手持灯一手持上了弦的连弩，神色凝重，沉默地注视着场内的情况。
图清风右手负在身后，左手微微抬起，大拇指轻轻捻转着无名指上的紫金戒指，微皱的双眉下目光飘缈，甚至带着一丝的空洞与茫然，让人觉得深不可测，无法洞悉他此时的想法。
赵无极不丁不八地站立在图清风身前十米的地方，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一动不动，似乎在试图探视图清风的内心。
沉默。
有数百人在的旷野中没有一丝声音，气氛寂静得令人的心跳不断加快，如乌云盖顶般压抑。
不知过了多久，赵无极终于动了。
他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图清风，慢慢地自腰间抽出了恩利尔金斧。
随着恩利尔金斧闪过的一道金光，四周立刻响起一片低呼声，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这件传说中的“神武”上。
图清风也不例外。
他凝视着赵无极手里的恩利尔金斧，眼中爆起一道火花，瞳孔立即收缩。
赵无极注意到了图清风眼睛的细微变化，不由微微一笑，淡然道：“这就是尼普尔神族最伟大的神癨恩利尔亲手所造的金斧了。想当年，战神印娜娜用此斧砍下了恐怖之神伊璧山的脑袋，创下了为世人所敬仰的功绩。如今，这把金斧终于重见天日，注定要再次辉煌，以尼普尔神族的力量与智慧，开创出全新的神之子民世界。”
赵无极的数百手下同时低呼道：“大气之神赐福世人！”
扫视了一遍众人，赵无极微微点头，然后凝视着图清风，问道：“伯爵阁下，你的能力虽然非凡人能及，但是，你不认为与整个尼普尔神族为敌是愚蠢的吗？”
图清风沉默了片刻，面无表情地右手一伸，淡淡地说：“请。”
赵无极轻叹了一声，道：“你既然执迷不悟，我就不勉强了。小心了，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图清风轻轻点了一下头，再次把右手负在了身后，一言不发，目光仍是淡淡的，但是神色却凝重起来。
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视下，赵无极轻轻吸了口气，持斧的右手高高举起，眼中精光一闪，轻喝道：“神啊！光之杰！”
随着赵无极低沉地一声轻喝，右手斜斜地一挥，只见一道弯月形的金光如闪电一般射向悠然站立的图清风！
金光耀眼，如金色的弦月一般飞了出去，令人惊心动魄、浑身发麻。
图清风的眼睛蓦地大睁，一道惊人的寒光自眼中射了出来。他双手同时由里向外在虚空画了个圆，然后左、右手的食指和拇指相抵，双臂一展，向前猛地平推，同时蓦地喷出一个字：“咪！”
那道如金色弯月的光芒随着图清风的动作和声音，立刻停留在他双手前的一米左右，似乎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阻挡住了，还未等众人看清楚，金色的光芒蓦地破碎，化作了无数颗的金星向四周飞散，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图清风苍白的脸庞立刻泛起一片潮红，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被巨大的力量击中了般，蓦地后退了一大步！
众人心神俱颤地看着图清风，齐齐地张大了嘴巴，满脸惊愕。
图清风后退了一步后，紧皱着双眉，低下了头，捂着嘴轻轻咳嗽了几声，然后猛地吸了口气，脸颊的潮红迅速消退了下去。
抬起头，他神色平静地凝视着赵无极，淡淡说道：“好强的力量。”声音竟然有些沙哑。
赵无极轻轻皱了一下眉头，面无表情地和图清风对视。
半晌，他看了一眼手里的恩利尔金斧，然后看着图清风，说道：“伯爵大人好功力。”
图清风轻叹一声，刚想说话，却又捂着嘴轻咳了几声，然后轻轻吸了口气，若无其事地说：“你应该清楚密宗的力量。”
赵无极一笑，凝视着明显吃了暗亏的图清风，淡淡说道：“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用密宗莲花部‘识’言来抵挡这一招，真是佩服。”
图清风淡然道：“迷解心开，与大智无别。所谓灵慧，乃迷障矣，一破即俱。”
赵无极深深地凝视着图清风，沉默了。
冰月舞明及图正山等人却齐齐动容，神色凝重地注视着图清风高大的背影，目光极其复杂，眼中泛起了隐隐的泪光。
冰月舞明有些哽咽地对图清风说：“先生，你不要分神了，现在不是指点我们的时候，你要多加小心。”
图清风背对着冰月舞明，轻轻地挥了挥手，一言未发。
赵无极一声长叹。
许久，他轻声道：“伯爵阁下，请问传你‘六部心要’的是哪位尊者？”
图清风立刻回答道：“我师天机尊者代坎思巴乎大师为我灌顶持修。”
赵无极点点头，轻声道：“你我此次一战凶险万分，今后很有可能人鬼殊途，各持一方。因此，相互通报一下渊源，也算是省得枉死不知吧。就密宗而言，你我应是同门兄弟。请记住了，我是‘南天一水’卫伤的传人，‘尸母尊者’颜达巴大师为我灌顶持修。”
图清风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二十三年前，卫伤大师与‘南周之城’的周三云大师在北紫峰一战后，相传已经伤重而逝，没想到你竟然是他的传人。”
赵无极神色一黯，淡然道：“我师只是依照与周三云的约定归隐了而已，并未伤逝。”
图清风点点头，道：“你的师宗颜达巴大师与我的师宗坎思巴乎大师，皆为宗喀巴大师一脉所传，从这一点来讲，你我确是同门。但是，任何时候我都不会承认你是我的同门兄弟。”
赵无极淡淡道：“我也不会承认。”
沉默了片刻，图清风深深地吸了口气，神色凝重起来，缓缓地伸出了左手，声音低沉地说：“此招我要以攻代守，赵先生小心了！”
赵无极知道图清风此招一出必定非同小可，身负天机一指、十二天斩、裂天爪、密宗真言为一身的清风伯爵，没有任何人可以轻视，更何况他还具有相当强大的神族力量。
因此，他面色极为凝重地举起了手中的恩利尔金斧，死死地盯着图清风的左手，沉声道：“请。”
图清风眼睛一眯，深深地吸了口气，脸色立刻变得分外苍白，几乎变成了透明的，然后长长一吐气，长吟道：“潇潇不平杀人夜，天机一指动三界！”
随着响彻旷野的清亮长吟，图清风的左手立刻泛起一层淡淡的银色金属光芒，似乎他的左手变成了一把无坚不摧的宝刀。
令人心颤的长吟声方落，在缭绕四周的余音中，图清风轻盈地向前方的赵无极飘掠而去，泛着淡淡银光的左手自上而下虚空劈了下去。
尖锐刺耳的呼啸声立刻响起，令人头皮发麻，牙根发酸。
随着图清风的动作，银色光芒如固体物质一般脱离了图清风的左手，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像是闪电划过夜空一样射向前方的赵无极！
天机！
天机一指的最高境界。
“五指齐出，掌做天机”的天机！
传说中“一指既出、三界殛动”，天下无人能敌的天机！
传说中“人夺命、鬼破魂、神惊走”的天机一指！
看着迎面射来的银色光芒，赵无极立刻脸色大变，第一个反应就是“接不下此招！”。
他很清楚自己面对的就是传说中的天机一指，自己本身的能力肯定不敌，而对恩利尔金斧的力量掌握得并不多，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因此他真气一提，如风中的落叶一般斜斜向后方飘去，打算避开天机一指。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那道手掌形状的银光如有生命一般，竟然改变了路线，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向正在退避的赵无极追了过去！
与此同时，图清风低喝一声，蓦地加快了速度，闪电般向赵无极掠过了去，右手五指成爪，微微一晃，在虚空中划了个弧线，再次地喝了一声：“裂天！”向正在后掠的赵无极右肩抓去！
面对天机一指和裂天爪的双重攻击，赵无极不由心神狂震，眼中闪过一道惊恐的神色，脸庞瞬间失去了血色。
他知道自己完了，无论怎样抵挡或是躲避都不能反败为胜，不是丧命在天机一指上，就是被裂天爪夺去手里的恩利尔金斧。
无奈地暗叹一声，赵无极将恩利尔金斧横在了胸前，希望可以借神武材质的特殊性减弱天机一指的杀伤力。
保住命是最重要的，图清风夺走恩利尔金斧也无所谓了，有命在就可以再夺回来。
忽然，一道冰流自手里的恩利尔金斧激射进赵无极的大脑，他立刻浑身一僵。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道冰流瞬间扩散开来，如血液一般充满了他的全身。
赵无极立刻感觉到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量充斥在体内，并迅速膨胀，似乎要把他的身体撑爆，同时大脑中响起一个威严的声音：“血之源啊，赐无敌的力量于你。挥斧！”
赵无极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地按照那个命令闪电般举斧，然后闪电般向前方的银光和图清风劈了下去！
黄金的光芒随着恩利尔金斧的下劈，强烈地闪耀起来，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在黄金光芒的照耀下，正扑向赵无极的图清风脸色大变，竟然变成了死灰色！
他感到一股令他浑身麻痹的冰寒迎面袭来，迅速侵入了大脑之中，眼前一片血红！
“轰！”
随着恩利尔金斧发出的金光与天机一指接触，响起了一声极其低沉但又响彻天际的声音。
如同天雷轰到了大脑里，在场的所有人都脸色大变，被震得几乎站立不住，许多人甚至殛动吐血！
图清风也不例外。
他被那股巨大神秘的力量击中，如狂风中的落叶向后飘落，头一仰，在空中仰面喷了一口鲜血。而随着这口鲜血的喷出，那股冰寒立刻在他体内变成了炙热，似乎要把他全身的血液燃至沸腾，完全蒸发出去！
在巨大痛苦的倾轧下，图清风不由狂喝一声，勉强恢复了些神志，立刻提气翻身，在空中双腿相盘，双手交结做了个手印，再次大喝一声：“嘛！”借助密宗的力量帮助熄灭体内的炙火。灵台已静，马上性行阿修罗道，脱离了争斗之惨，初机成就之后，再修止观，识成红色后，眼前的一片血红立刻消退，恢复了正常的视觉。
在短短的几秒钟时间里，图清风在空中完成了一系列的密宗加持，借助神秘且强大的力量把自己的命救了回来。
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勉强安全落地，向后踉跄了几步，刚刚站稳，喉咙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冰月舞明和图正山等人刚刚自巨大力量激荡中恢复过来，就看见图清风喷了一口鲜血，不由齐声惊叫起来。
“大人！”
“先生！”
图清风长长吸了口气，将嘴角的血迹拭去，背对着冰月舞明和图正山等人，轻轻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然后抬眼凝视前方的赵无极。
赵无极右手持斧站立在他的前方，神色木然，没有任何表情，奇怪的是，他的眼神似乎是茫然的，像是离了魂一般。
图清风困惑地看着他，眉头紧皱，眼神极其复杂。
几秒钟的时间后，赵无极忽然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眼中的茫然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掩饰不住的狂喜。
他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图清风，一挑眉毛，忽然仰天大笑起来。
浑厚的笑声在旷野中回荡，令冰月舞明和图正山等人心惊不已。
他们知道，刚才的交手图清风肯定吃了大亏，很有可能已经身负重伤，而赵无极明显丝毫无损。
大家只觉得心直往下沉，寒意笼罩了全身。
天下无人能敌的天机一指，竟然都伤不了赵无极，这次岂不输定了！
大笑几声后，赵无极得意地看着图清风，傲然道：“天机一指加上裂天爪也不过如此！伯爵阁下，你还有什么可以和我斗的？”
图清风抿了抿失去血色的嘴唇，沉默不语。
赵无极愉快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带着怜悯的语气说道：“我看你还是认输了吧！看在你我有一定的渊源，我就不为难你们了。交出两件神器，你们走吧。”
图清风沉默了半晌，冷峻地凝视着赵无极，慢慢地说：“你用的不是恩利尔金斧。”
赵无极轻薄的嘴唇一挑，冷冷地说：“那你说是什么？”
图清风仰天长叹。
许久，他带着淡淡的悲哀、淡淡的无奈，叹息道：“没想到‘它’竟然在恩利尔金斧中复活了！”
赵无极微微一愣，深深地凝视着图清风，沉默了片刻，说道：“你知道的也不少啊。”
图清风摇摇头，再次叹息道：“你应该知道‘它’的力量一旦真正释放出来，后果将不堪设想，希望你能慎重考虑。”
赵无极笑了，淡淡说道：“那你也应该知道‘它’力量与神之力量融合后的结果。”
图清风浑身一震，瞳孔收缩地看着赵无极，满脸惊愕。
半晌，他无奈地长叹一声，喃喃道：“果然......‘第六力量’终于再次出现了......”
赵无极点点头，说道：“我将用这个力量开创全新的神之子民世界。”
图清风神色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黯然道：“这么快就降临了么......”
赵无极面无表情，淡然道：“这是我的使命。”
图清风睁开眼，轻轻吸了口气，神色平静地说道：“还有一招。”
赵无极微微一愣，有些惊愕地说：“你不想活了？”
明亮灯光照耀下，图清风黑衣白发，苍白的脸庞泛起淡淡的悲哀、淡淡的无奈、淡淡的厌倦，他双手负在了身后，仰视着漆黑漆黑的夜空，似乎痴了，沉默不语。
许久，许久。
图清风长叹一声，神色极其平静地凝视着赵无极，说道：“死亡，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二、非彼无我
赵无极长长地叹息。
他凝视着眼前似乎是十分平静的图清风，脸上泛起淡淡的怜悯，交织着一丝钦佩之色。
他很清楚，目前的图清风已经失去了和他相搏的能力，凭着过人的眼光，他看出了隐藏在图清风近乎透明的面容下的不祥的死灰之色。
图清风已身负重伤。
很重很重的伤。
尽管他当机立断地借用密宗力量，自“第六力量”的冲击下逃脱死亡，但是，赵无极很清楚这一点：在目前的“第六力量”当中，伊璧山邪恶的力量占了绝大多数，而刚才在重创图清风的力量当中，几乎没有神圣力量的成分，基本上都是邪恶的力量。
邪恶的鲜血、死神的牙齿、黑暗的冰寒！
这种力量，足以让图清风在巨大的痛苦中逐渐死亡。
赵无极暗自叹息：“图清风呀图清风，你刚才还不如直接死了呢！从今以后，你日日夜夜都要受到最残酷的折磨了！”
无奈地摇摇头，赵无极凝视着图清风，轻声说：“也好，我送你上路。至少可以让你明白死亡对你来说，绝对要比今后的生命有意义。”
图清风微微点头，神色平和地说道：“也许吧。”
“大人啊！”
“先生！”
图正山等人和冰月舞明齐声大喊，充满了惊骇和痛苦。
图清风缓缓转过身，看着泪流满面的图正山、图正水、图俊文、图俊武、图希白、图断雷、图遵行、图流云，脸上泛起了淡淡的无奈，还有一丝厌倦。
他轻叹了一声，缓缓道：“你们一定要遵守我的命令。”顿了顿，他在虚空中画了个圆圈，轻声道：“还有，别忘了我对你们的承诺。”
“是......大人......我们不会忘。”图正山哽咽着应命，泪水悄然滑过悲伤的脸庞，无声地掉落在土地上。
图清风把目光转向冰月舞明，凝视着他泛着泪光的双眼，沉默不语。
冰月舞明神情哀伤地向他深深鞠了一躬，嘴唇微微颤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图清风再次轻叹，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转过了身，面对赵无极。
赵无极仰天长叹。
半晌，他深深凝视着图清风，轻轻一挥手里的恩利尔金斧，说道：“放心，我会遵守诺言的。”然后放低了声音，轻声道：“我很佩服你，所以我会让你轻松上路的，不会让你有痛苦。”
图清风点点头，脸上再次泛起淡淡的厌倦，右手轻轻一伸，道：“请。”
赵无极暗叹一声，在数百道目光的注视下，缓缓举起了恩利尔金斧。
图清风没有动，只是把目光投向了深远、黑暗的夜空，脸上带着一丝的悲哀、无奈与厌倦，雪白的长发在夜风中微微飘动，高大的身躯似乎与黑暗的天地融为了一体。
赵无极的眼中闪过一道茫然之色，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正在思索着什么。
他有一种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