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婚后虐恋:没有在一起,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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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挣扎(2)

虽然表面上看来,他兴致盎然,其实,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老早就存在了。苏菲亚不是他喜欢的那种女人,他不喜欢她说话的声调、肌肤的触感,还有她身上的烟味及体味。

那段时间,他离开苏菲亚的家之后,常直接去找廖紫娟,好像想补偿对自己的亏欠似的。

这段关系,再敷衍下去,张百刚的心里是煎熬的,而他和自己也激辩了好几次。最后他说服自己:如果对他而言,娶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承诺自己能够保持一辈子的热情,那么,娶谁不都是在勉强自己?就像工作一样,如果每个工作,都会让他厌烦,他显然必须找到一个投资报酬率最高的工作。

上个月,苏菲亚知道自己怀孕后,对床笫情事的兴趣迅速降低,也让他松了一口气。

不过,不是每个女人怀孕都是喜事。

疲倦地躺在床上,即将入睡的张百刚,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廖紫娟那天对他说,她可能怀孕了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块巨木撞到脑袋。

“怎么可能?你很确定吗?”他一直很小心,总会做好万全防护,他喜欢和这个女孩做爱,但他并不想为自己和她找麻烦。一定是那天,他太急于向她的身体寻求安慰,竟然忘了。她没有抗议,他就以为那应该是安全期。

这段感情,他并没有强迫她,紫娟老早就知道,老板的侄女是他的女朋友,但她并没有因此拒绝他的追求,而且像驯服的小羊般跟随着他。他一直认为,这是你情我愿的。她没有损失,她也在享受他,跟他享受她一样。

到上海的前一个星期,他还找了廖紫娟出来。她仍然没有抗拒他的激情,他以为,她自己已经做好了决定。然而,她的眼神和动作都和以前不一样了,整个人被凝重的气氛包围着。

“怎么了?”他轻声问。

她看着他,一脸忧郁,许久才说:“……我该怎么办?”

“你打算怎么办?”

听到这句话之后,她翻过身,用赤裸的背对着他,整个人像木雕般动也不动。

好像听到她吸鼻子的声音。

“我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办?”她的声音是颤抖的。

“你不会想生下来吧?”他用平静的语气问道,仿佛在提醒她,你要理性一点。

她又不作声。

“我会给你一笔钱,处理掉吧,”他用一贯斯文的语调说:“现在,它还没有感觉,不是生命,你不必想这么多……知道吗?你还这么年轻……你将来会遇到一个更好的男人。那个人不是我,你知道的。”

他以为他在安慰她,紫娟的眼泪却成串滑了下来。

“你不……不爱我,对不对?”她仍背对着他。

张百刚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她不是第一个问他这句话的女人。

他能回答吗?他真的爱过谁吗?在记忆中搜索,恐怕没有。

他喜欢过很多女人是真的。但爱是什么?有人告诉他,爱是一种想融入对方的灵魂里,和那人合为一体的感觉。他只有在激情发动时有这样的感觉,激情结束后,这样的感觉就像烧过的灰烬,辨认不出原有的爱的痕迹。

“听我说,我很喜欢你,只是不能娶你。如果你想把小孩生下来,这样对他并不公平,不是吗?”他的声音那么温柔,话却那么残忍。紫娟闭起眼睛,感觉有把比冰还冷的刀刃正往她心头刺。

“你听进去了没有?”

她不再回答。

他送她回去的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她看着窗外,故意不看他;他则半开着窗,让晚风吹得自己一脸冰凉。

张百刚并不认为自己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他并没有蓄意忘记这件事。过了几天,在她进来倒茶时,他悄悄递给她一只牛皮纸袋:“这是给你的。”

里头足足有十万元。应该太足够了吧。他想,在都会里生活的年轻女孩应该都会处理这种事情,知道该怎么做才对。

她沉默地拿走了。

张百刚认为,她还年轻,应该也不想在这个年纪,不明不白当上母亲。年轻女孩都明白,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要被这样的绳索绊住一辈子,不是吗?

这种事当然不是第一次发生。二十几岁时,他也曾遇到一两个女友,都想用怀孕来逼婚。当时,他都不只有一个女朋友,对于这件事,他已经有应对的方法。他不能在年轻的时候,就被这样的诡计绊住。他对自己一直有种信心:美丽而广阔的世界仍然展开双臂等待着他,他不可以这么早就变成一个为了奶粉钱奔忙的男人。

接下来一个星期,直到来上海之前,他都没有主动打电话关心她,他想让她冷静一下。

张百刚觉得自己有必要打个电话给她。

廖紫娟没有接电话。张百刚在她手机里留了言:“我很关心你,不要想太多。你还年轻,有好多路要走。钱不够的话,告诉我好吗?回去以后,我会带你去兜兜风……”

关上灯,他脱下所有衣物,裸身躺在床上,虽然疲累万分,但脑袋并没有停止运转,好多事情转啊转啊,又转回他的脑袋里。

张百刚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

小时候,他一直流离失所,没有爸爸,妈妈又只能做些打杂工作,每过几年就会换地方住,没有钱付房租,能够有亲戚收留,再好也不过了。他住过伯伯家、舅父家、远房表舅家,每个好心亲戚都收留过他。

当然,妈妈也还是得付一些伙食费和房租,天底下没有白吃的饭。

他十五岁时,妈妈在中部找到一个电子工厂的工作,住在公司宿舍里。初中三年级的他正准备考高中,妈妈思量了半天,觉得只剩不到一年,转学怕影响他的功课,于是,他被寄放在祖母那边的亲戚——远房表舅家中。

他的童贞送给了大他两岁、他必须叫表姐的淑君。

淑君表姐,简单说,是个太妹,很让表舅伤脑筋,好不容易念完国中,就没有再升学。表舅曾经透过各种关系,让她到录像带店和面包店当店员,不过,淑君总是因为和其它同事一言不合起争执或顶撞老板娘,没多久就被请回家。

表舅只好带着女儿当助手,和他一起做粗工。白天,淑君必须跟着做水电的表舅一起上工;晚上,表舅很不喜欢淑君乱跑,要他帮忙看紧她。

他和淑君都住在二楼,老房子用木板隔间而已,隔壁在做什么都很清楚。半夜,他会听到有人用小石头丢铝门窗发出的轻微声响。

然后是慢慢拉开窗户的声音,有人在楼下巷子口等淑君。

他看见淑君偷偷从窗外沿着水管爬出去,淑君也看到他了,于是把食指贴近嘴唇,发出“嘘——”的声音。

淑君叫他书呆子,她说她最看不起只会读书的男生。

“你不要跟我爸乱说喔,”她常常这样提醒他,“否则……你就会被我的朋友扁死……”

淑君说他们组的帮派叫做“天龙帮”,在他们有限的交谈时间里,她还是尽力把天龙帮说得很有办法,好像在为民除害似的。她说的事情,好像是漫画《蜘蛛人》才有的情节,虽然他一点也不相信,却又很爱听。无聊的乡下,没有什么精彩的故事,淑君和她的朋友,至少活得跟其它人不一样。

张百刚对于校园之外的世界很好奇,可是他知道,只有多念点书,将来才可以找到好一点的工作,不会辜负辛苦抚养他的母亲。对于一个没有太好家世的孩子来说,除了这条路可以出头、可以不被鄙视外,没有别的出路了。

记得是某天的黎明,他还在睡梦中,忽然感觉有人压着他。他的身体变得好沉重,软软的热气呼在他脸上,几乎使他无法呼吸,他以为是传说中的鬼压床。

是淑君。他正想说话,她却摀住他的嘴,说:“嘘……”

“你念过健康教育吧……”淑君开始吻他。他身上只穿着内裤,一下子,就有明显反应。

淑君灵巧地握住它:“不准跟任何人讲……”

青春期的他难以抵挡那样的诱惑,就在半睡半醒之间,在淑君的引导下,有了初次的体验。

从那天起,他都不敢正眼看淑君,但他非常留心淑君的一举一动,只要她走过他身边,他就会连耳根子都红了起来。淑君表现得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她很确定自己已经控制了他,他已经臣服于她,再也不会去告密了。

从那时开始,他有了全世界都不知道的秘密但就只有那么一次。淑君好像猫一样,抓到一只鸟,玩耍完了就把他丢在一边。

他常常听见她在表舅出门的时候,用很暧昧的语气和一些男人讲电话,故意在他面前说得很开心。

他曾经花很多力气去想:淑君是不是喜欢他,还有他将来是不是应该娶淑君的问题。

现在想起来真傻。

念高中之后,他就搬离了表舅家,一直到大学毕业几年后,他才再度遇见淑君。他都快不认得她了,那时她还不到三十岁,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体态臃肿,像个会带孩子到公园玩溜滑梯的贤惠妇人,眼神变得十分平静而稳重,不再像过去鬼灵精怪、满脑子怪主意。

她似乎也完全忘记这件事,见到他时,一点想勾起旧时回忆的表情也没有,只是憨憨地笑着,看着他说:“啊,你长这么大了。”

张百刚在黑暗中忆起往事,忽然觉得好笑……

3

廖紫娟打开牛皮纸袋时吓了一跳,她以前从没看过那么多现金。可是她一点也不觉得兴奋。相反地,在那一瞬间,她受伤的心裂成了一万片。虽然她知道,自己是一个介入别人感情的人,是不应该的,可是这一刻,她难过的是,在他心中,她的感觉一点也不重要。

他为什么可以那么冷漠?平时叫她“我的公主”,眼神那么热切,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忽然穿上礼服的灰姑娘,多么被宠幸、多么幸福。可是,在她最需要温暖的时候,他为什么可以变得那么冷漠?他的意思很清楚,但她心里很犹豫。难道他一点也不珍惜吗?

之后,有十几天的时间,他都没有打电话给她,也没有来找她。

有个上午,他没有进办公室,她听他的秘书说,他去上海了。洗杯子时,她听见几个女同事在茶水间里聊天。

“听说老董的侄女已经怀孕了。”

“真的?”

“有人看到张总陪着去做产检。”

“动作真快,张总果然不是盖的。”

“这样一来,虽然还没结婚,他的地位也更稳固了吧。”

有人噗嗤笑出声来:“你以为这是古代王朝啊,以前也只听过『母凭子贵』而已吧……男人啊,当驸马爷就已经是平步青云了,跟怀不怀孕有什么关系?”

茶水间和女厕向来是传言和八卦最多的地方。

紫娟脑袋里一片空白,好像有人把冰水往她的血液里打似的,她整个人都抖得好厉害。

强酸般的液体在她胃中涌动。

4

“他当你是他的妓女,随传随到,而且还是一个任劳任怨、免费的妓女!”江瑶说。

廖紫娟已经哭得脸上全是泪痕,江瑶却一点也不惊讶地听着她痛苦的陈述。在她说得最伤心的时候,江瑶还适时加入一句残酷的评语。

“我一直相信,他喜欢的是我,她只是先来而已。爱情比任何东西都重要,比结婚……更稳固。”

“这是我听过本世纪最大的笑话!谁教你的?你清醒一点好不好?”江瑶直接把烟圈吐在她的脸上。

紫娟暂时止住了哭声。

“那我该怎么办?”

“那就看你敢不敢闹大了。”江瑶吐了口烟。她这么说时,表情很有自信,好像自己很有经验似的。

“闹大?什么意思?”

“他一定怕你闹,因为他娶的是富家千金。你一闹,说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他就会给你更多钱,打发你……”

“我才不会这么做!我要的不是钱……”紫娟抽抽噎噎。

“真是白痴加三级!要不然,你以为你哭哭啼啼去闹,会得到更多感情吗?只要你闹,你就变成妖魔鬼怪,变成不可爱的女人,让他后悔认识你……”

“我不要去闹……”紫娟说。

“那你只有一条路。”江瑶说:“就是听他的话。他的话也没错,他不会娶你,所以你只好自认倒霉,把孩子拿掉。谁叫你这么不小心?明知人家不会娶你,还怀了孕……”

“我没有别的路了吗?”紫娟的鼻头肿肿的,表情比婴儿更无辜。

“这种经验,我们几个姐妹都有。一开始,都是情投意合,海誓山盟,当你变成一个麻烦,男人就越来越不想跟你联络。他们对你的承诺,只有当时是真心的;他们说过的话,也在七天后自动失效。”

紫娟的心像一条破了个大窟窿的船,渐渐没入黑暗的海洋。她不能说江瑶的话是错的,自从告诉他之后,他除了递给她一只牛皮纸袋,一通电话也没有,也不再关心后续发展,仿佛这只是紫娟一个人的事,与他无关。他给她那笔钱,就是遣走她的费用,不是吗?他想从此打发她走,再也不想跟她在一起了吗?紫娟的心里有着层层疑惑。

更可悲的是,她也不敢打电话给他,只能无助等待着。

这一天,她是忍无可忍了,才告诉江瑶。除了江瑶,全世界她已无人可诉苦。

“你想想自己,多么可悲。他陪着未来的有钱老婆产检,一脸幸福,却叫你拿掉小孩,这样的差别待遇,你受得了?你若受得了,就是无敌超人了……”

“别再说了。”紫娟有气无力地说。

江瑶说:“擦干眼泪,就当上了一次课。麦可熟门熟路,我可以叫他帮你忙。”

“然后呢?如果他来找我,我该怎么办?”

“笨蛋,你还真的比我想象中笨呢。还有然后吗?你还想跟他在一起?你真是作贱自己,比狗还不如了。”

“可是,在办公室里,还是会看到他。我怕他一跟我说话,我又忍不住……”紫娟的眼眶又湿了。

“你这个人是天生奴隶命吗?你还要赖在他旁边帮他买便当、洗杯子,还不想走?世界上只有那个工作可以做吗?你打算做到退休,拿多少退休金?你搞清楚,你只是个雇员,做几十年可能就变个负责清洁工作的欧巴桑!也买不起这只表!”

江瑶挥挥手臂,手上那只闪烁的钻表,晶光逼人,十分刺眼。

被江瑶这么一说,紫娟对自己信心全无。

“但愿你上一次当,学一次乖……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我可要提醒你:『笨』是一辈子的灾难!”

5

虽然心里充满恐惧,但这件事比紫娟想象中要简单得多。麻醉药渐渐褪去后,紫娟一点一滴恢复了清醒,她的烦恼已经消失了。

除了下腹部有一点酸痛之外,身体没有什么特别不舒服的感觉。

“感觉又可以重新做人了,对不对?”一个阴阴柔柔的声音在她睁开眼睛时传来,是麦可。“唉,你们当女人还真麻烦。”

没有了。一阵鼻酸,紫娟的泪水像泉水般涌出。

到底心还是痛的。

那是个生命啊!她差点成了一个母亲,只是它运气不好,她没有能力让它生存下去。

“下次注意一点。唉,有的女人就是傻,”麦可的口气和江瑶差不多,只是语调温柔了些:“你知道吗?我以前旗下有个笨妹,我曾经陪她来做过三次,屡劝不听,还说是那个小开不爱用保险套,她没办法……天吶,她还以为那个小开会娶她!你想想看,一个男人如果真的以后会娶她,会叫她拿掉三个小孩吗?”

紫娟没有说话。

她的身体恢复得很快,走出诊所,麦可带她到附近夜市吃了一碗鸡汤。麦可看她泪水滴滴掉进汤里,又叹了口气说:“你这种什么都要靠自己的女人,一定要精明一点、有出息一点。很多女生,只靠自己漂亮都是傻B!从来没想过,青春很容易用掉,到时候,男人连看都懒得看你。我叫你转行,是看到身上还有点可用的资质!你已经不算年轻了,趁这个时候,你得好好考虑,再拖两年,就算你跪着求我让你入行,我恐怕都没法收你啦。”

“你觉得……我真的可以……吗?”她对自己已经毫无自信,可是再不改变生活方式,她就要受不了了。

她知道自己错了。那个男人,把她当公主,只是在口头上。

可是他叫她公主的时候,多么动听啊!如果他是骗她的,她也甘愿。他是第一个用那么温柔而美好的声音叫唤她的人。轻轻一声呼喊,就可以把她从满是灰尘的角落拉到云端上。

他的声音对她有麻醉的力量。从云端摔下来,会有多重多惨,她完全不在乎。在想象中,即使为他受伤,也应该很凄美。

但现实比想象来得难以忍耐。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像只即将被大象踩死的小虫,一点招架能力都没有,坐在凄风苦雨的泥坑里,被整个世界遗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