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便到邮局去寄信时,他把刚买到的三盘CD给她寄去了。她喜欢听音乐,喜欢小资情调,喜欢尖尖的绿茶在玻璃杯中浮动。想到此,他便有种心疼的感觉了。
在信中,她往往把自己工作中遇到的事情讲给他听,有时还让他拿拿主意。他也喜欢给她拿主意,这让他觉得她离不开他。
好长时间没接到她的来信了,一个月?两个月?当他察觉到时,心里才一惊,正在这时,邮递员送来报纸,还有她写来的一封信哩,信里讲到前不久她那里发生的一起爆炸案,案子挺大,死了四五个人。她在信里说,真是让她怕极了。
他回信嘲笑她,说你还是个警察哩,有啥可怕的?他还问,寄去的CD好听吗?
她回信说:好听,每天都在听。
从那以后,她的信骤然少了下来,一个月一封的样子。新年一过,全省统一行动搞“严打”,这天晚上,他琢磨着她可能会在局里值班,很久没听到她的声音了,就摸起电话来。电话那端响了很长时间,就在他想放下时,话筒传来“喂”的一声,是个男的。他问,她在吗?对方沉默半晌,好像在问有叫这个名字的吗?接着又是“喂”的一声,又换了个女的,问他是哪里的?他说是她的同学。对方说她已经调走了,不在公安局工作了。他的脑袋就轰轰作响,问为什么?
对方说,去年她参加一起爆炸案的侦破工作,为救一个孩子,出了点事,耳膜被震碎了,因为听不到声音,不再适合公安工作,所以调走了。
他的心被扯成一团乱麻。急忙问,她调到哪里?如何跟她联系?对方说,不知道,她没留下电话。
他放下话筒,眼泪就“哗”地流了下来,他想起了去年她写给他的那封信,在信里她说她怕极了,应该是在那个时候出的事吧!
他在报纸上登了“寻人启事”找她,并附言:为什么不给我写信?我爱你!
不久,他收到一封信。笔迹是她的,没有地址,没留电话,只有四个字:因为爱你!
那一年,我在你的橱窗里
佚名
每天从学校门口到教室的路上,总能遇到强。那一年的冬天很冷,好像每天都在下雪,于是我喜欢围上一条大围巾,包起头和脸,只露两只眼睛。红色的围巾,淡紫色的棉衣,几乎成了我不变的装束。我喜欢这样把自己包裹起来到学校,那样当我遇到强的时候,他是不会看出我由于异样的心情或许会在脸上表现出来的异样表情。我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只需垂下眼帘或者假装向远处张望,而不用担心他能看出来我见到他时心跳加快的羞涩和惊慌。我们每天都这样擦肩而过,不是他低头就是我向远处看,有一次我终于鼓足勇气,遇到他时把仅露在围巾外面的眼睛从远方收回到他的脸上,却发现他也在看我,而且马上低下了头。我觉得好可笑——也许,他也像我一样。
强是高一的时候转到我们学校来的,从很远的地方。我从未和他一班过,但是他是学校的名人,源于他的特长——绘画,西洋画技法,油画和素描,得过很多奖,学校的橱窗里每期都有他的作品,很成熟的技法。学校里还有几个有此特长的同学,学校为他们提供了专门的画室,每星期都有美术老师为他们专门辅导几天,而我们到高三时就已经不上美术课了。他们几个人是专门挑出来考美院的。我的同桌敏就在美术老师的指导下为他们做过模特。
我和敏是同桌,但我们说不上是好朋友,多半是由于性格的迥异。高三时的我内向羞涩,沉默寡言,是那种典型的好学生或书呆子形象。我的成绩名列前茅,其中英语试卷被作为模范试卷存档,是学校用来应付上面检查时用的;我的作文多次在校刊上发表,而这是一个文学性的校刊,撰稿的多是文史老师。听敏说我有一篇作文还被作为范文,贴到了强他们班的后黑板上。事实上,我的朋友也很少,因为我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滔滔不绝,也不喜欢和某一个人窃窃私语。更不会去早恋,我是一个老师和家长都很放心的好孩子。只有隔行的华和我是好朋友,她说:“在咱们班女生里,你最有味儿。”我开玩笑地问她:“什么味儿啊?”华告诉我:“味儿,就是气质。”
那时的我们已经没有什么课外时间去玩去发展个人兴趣了,所有人都明白自己的使命,把头埋在堆积如山的各科课本、参考书、做不完的试卷中,不闻窗外事,甚至没日没夜。我们有时也会羡慕高一高二的同学丰富多彩的课余生活,男生们会互相调侃几句“高一太小,高二正好,高三太老”的话开开心,但一想到“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就又把头扎在了纸堆中。
而敏则是一个例外。敏很漂亮。在那个还不太开放的年代,不能放开的年龄,敏结识了很多男同学,很多都是外班的,而且还学会了跳交谊舞。只是学习成绩不好。而我们这些女生,却几乎和同班的男生都很少说话,因为如果不是真的早恋,很怕被人称为谈恋爱的。而被称之为早恋的同学通常都被大家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如果被老师找去谈话,那就更如同外星人一样了。那个纯真似水、禁闭如笼的岁月和年华啊!
我不知道强和敏是不是在恋爱,强总是来找敏,总是默默地站在我们教室的门口,不说话,看着敏,等着敏发现他。每当强那高大的身影出现时,敏就飞快地收拾好东西,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跑出去,和强一起到画室。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把脸转向窗外,看着天上淡淡飘飞的云。我很羡慕敏,她能和强在一起。
一天,强没有来找敏。敏看着我,对我说:“欣。强他们让我在咱们班找几个女孩给他们当模特,我想到了你,也许你愿意去。”
我看了看敏,把目光又停在了我的书上。如果是强邀请我,我会考虑的,我很希望能和强在一起,认识他,而这是敏的邀请,我有一种被施舍的感觉,孤傲的我是无法接受的。
“我不想去,你找别人吧。”我淡淡地对敏说。
“我早就知道你是不会去的,我去告诉他……”又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飞了出去。我看着她的背影,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还是像每天早晨那样在必经的路上遇到强。还是像往次相遇一样,不是他低着头,就是我向远方看着。擦肩而过,每次。
终于有一次,我和强有了不是在每天早晨必经路上的相遇。
放学后,我在教学楼后等着华,思索着我无法求证的几何图形。
只有我自己。不是,因为当我抬起头来时发现了强在不远的地方站着,默默地看着我,似乎要说什么。当我们的目光相遇时,他又马上低下了头。没有别的同学,只有我和他。我的心跳得厉害,因为莫名的惊慌。我想,他一定能看出我的窘态,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于是,我飞快地又走进了教室,逃避我有可能在他眼中出现的难堪。
然后好几天没有在必经的路上遇到强。我没有理由期待能和他天天相遇的,他是住校生,从宿舍到教室的路上原本不必经过我走的那条路。我感到有些怅然若失。一天,敏告诉我,强要走了,回到他原来的地方去。“他告诉我又有新画了,有可能是最后的一幅了,一起去看看吧。”于是,我和敏一起到了展示强作品的橱窗。
于是,我看到了那幅画——那幅铭刻在我心中多年的画。
那是一幅人物半身肖像的油画,用了一种朦胧抽象的手法处理,仿佛离得很远,又好像很近:暗灰色的天空,飘着淡淡的雪,一个少女,脸微微侧着,淡紫的衣服,蒙着红色的围巾,只看到一双眼睛,迷惘地看着远处,正如我每天遇到他时那样。“咦?怎么好像是你啊……”我听不见敏在说什么了。我感觉身后一双眼睛的凝视。那是强的眼睛。他在不远的地方站着,高高大大的身影,默默无言地站着,就像他每次出现在我们教室门口一样。默默地看着他的橱窗……不知道是我还是画。而我所能做的,就是逃离这双眼睛。强终于走了,那幅画也不再看到了。随后的日子,我和所有的同学一样,头埋在纸堆中,做不完的模拟试卷和训练,看不完的参考书和课本。我感觉世界已无色彩可言,正如那幅画的背景:暗灰色的天空,飘着淡淡的雪……
多年以后,老同学相聚,偶尔有人提起强,说他已经上了美院。我无法得知更多的音信,因为他不和我们在一起。事实上,每当有人在我的面前提起他,我总是言不由衷地顾左右而言他,转移开了话题,尽管我很想听到他的名字。
所有的日子开始慢慢地淡漠了。只记得,那一年,我在你的橱窗里……
你查字典了吗
佚名
一个男孩深恋一个女孩多年,但他一直不敢向女孩坦言求爱,女孩对他也颇有情意,却也是始终难开玉口,两人试探着,退缩着,亲近着,疏远着——不要嘲笑他们的怯懦,也许初恋的人都是如此拒绝和畏惧失败吧!
一天晚上,男孩精心制作了一张卡片,在卡片上精心抒写了多年来藏在心里的话,但他思前想后,就是不敢把卡片亲手交给女孩。他握着这张卡片,愁闷至极,到饭店里喝了一些酒,竟然微微壮起了胆子,去找女孩。
女孩一开门,便闻见扑鼻的酒气。男孩虽然不像喝醉了的样子,但是微醺着脸,心中便有一丝隐隐的不快。“怎么这时候才来?有什么事吗?”“来看看你。”“我有什么好看的!”女孩没好气地把他领进屋。男孩把卡片在口袋里揣摸了许久,硬硬的卡片竟然有些温热和湿润了,可他还是不敢拿出来。面对女孩娇嗔的脸,他的心充溢着春水般的柔波,那柔波在明媚的阳光下,一漾一漾的,一颤一颤的。他们漫长地沉默着。也许是因为情绪的缘故,女孩的话极少。桌上的小钟表指向了11点钟。“我累了。”女孩慵懒地伸伸腰,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案上的书本,不经意的神态中流露出辞客的意思。
男孩突然灵机一动。他假装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大字典,又百无聊赖地把字典合上,放到一边。过了一会儿,他在纸上写下一个“罂”字问女孩:“哎,你说这个字念什么?”
“YING。”女孩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
“是读YAO吧。”他说。
“是YING。”
“我记得就是YAO。我自打认识这个字起就这么读它。”
“你一定错了。”女孩冷淡地说。他真是醉了,她想。
男孩有点无所适从。过了片刻,他涨红着脸说:“我想一定是念YAO。不信,我们可以查查,呃,查查字典。”
他的话语竟然有些结巴了。
“没必要,明天再说吧。你现在可以回去休息了。”女孩站起来。
男孩坐着没动。他怔怔地看着女孩。
“查查字典好吗?”他轻声说,口气中含着一丝恳求的味道。
女孩心中一动,但转念一想:他真是醉得不浅呢。于是,她柔声哄劝道:“是念YAO,不用查字典,你是对的。回去休息,好吗?”
“我,我不对,我不对!”男孩着急得几乎要流下泪来,“我求求你,查查字典,好吗?”
看着他胡闹的样子,女孩想:他真是醉得不可收拾。她绷起了小脸:“你再不走我就生气了,今后也不会理你!”
“好,我走,我走。”男孩急忙站起来,向门外缓缓走去,“我走后,你查查字典,好吗?”
“好的。”女孩答应道,她简直想笑出声来。
男孩走出了门。女孩关灯睡了。然而女孩还没有睡着,就听见有人在敲她的窗户。轻轻地、有节奏地叩击着。
“谁?”女孩在黑暗中坐起身。“你查字典了吗?”窗外是男孩的声音。“神经病!”女孩喃喃骂道,而后她沉默着。“你查字典了吗?”男孩又问。
“你走吧,你怎么这么顽固!”
“你查字典了吗?”男孩依旧不停地问。
“我查了!”女孩高声说,“你当然错了,你从始至终都是错的!”
“你没骗我吗?”
“没有。鬼才骗你呢。”
“保重。”这是女孩听见男孩说的最后一句话。
当男孩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之后,女孩仍旧围着被子坐着,她睡不着。“你查字典了吗?”她忽然想起男孩这句话,便打开灯,翻开字典。
在“罂”字的那一页,睡卧着那张可爱的卡片。上面是再熟悉不过的字体:“我愿意用整个生命去爱你,你允许吗?”她什么都明白了。
“第二天我就去找他。”她想。那一夜,她辗转未眠。
第二天,她一早出门,但是她没有见到男孩。男孩躺在太平间里——他死了。他以为她拒绝了他,离开女孩后又喝了很多酒。结果真的喝醉了,因车祸而死。
女孩无泪。她打开字典,找到“罂”字。里面的注释是:罂粟,果实球形,未成熟时,果实中有白浆,是制鸦片的原料。罂粟是一种极美的花,且是一种极好的药。但用之不当时,竟然也可以是致命的毒品。
你查字典了吗?如果有人这样询问你,你一定要查一查字典,或许你会发现:你一直以为自己对的某个字,其实是错误的,或者还有另一种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