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包,摸出厚厚的一沓稿件递给他说:“凶啥子凶!就你现在这样还能打赢我?”
父亲说:“来嘛,你还嫩得很!想当年我练举重的时候……”母亲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血压计,笑了。
我端着可口的午饭坐在父亲的床边,父亲趁母亲不在悄悄地对我说:“给我吃口辣椒,你妈不准我吃,馋得慌。”
我用勺子把盘子里的辣椒舀出来扔掉,盛起一个嫩肉丸子塞到父亲的嘴里,笑着说:“你也有今天!”
我那“窝囊”的父亲
佚名
父亲大半生没得过什么荣誉,没有做过一件值得大家称赞的事,也没有一段让儿女们觉得骄傲的经历。从小到大,我和弟弟妹妹都有意无意地冷落着父亲。有时候,我们甚至对父亲充满了不屑和轻视,因为,父亲在村里是出了名的“窝囊”。他不善言辞,老实巴交,胆小怕事,遇到困难就爱流泪。
小时候,我是个非常顽劣的孩子,天天逃学,从没有一天静下心来好好学习过。每到期末考试结束后,父亲总是抄着手站在家门口,眼巴巴地望着邻家的孩子捧回一张张三好学生奖状,而我总是低着头,两手空空地回家。为此,父亲很是失望。
上四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年终考试,我的数学考了个“大鸭蛋”,语文也不及格。班主任老师怕我拖了班里的后腿,劝我留级。学校则给我下了通告,告诉我不用再回学校,让家人前来办理转学手续。当我将这个消息告诉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的父亲时,他顿时惊呆了。继而便一言不发地蹲在地上“吧嗒吧嗒”地抽起了旱烟。
第二天,父亲提着一篮子鸡蛋领着我来到校长家里,希望校长能重新给我一个上学的机会。可父亲磨尽了嘴皮子,校长还是坚持让我转学。
“这孩子学习太差,跟不上其他同学的进度。”校长被父亲求得有点不耐烦了,劝我们回去。
这时,令我震惊的一幕出现了:父亲突然“扑通”一声跪下,流着泪说:“校长,您就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上,把这娃留下吧!如果下学期他拿不到‘三好学生’的奖状,您再开除他,行吗?”
父亲这一“壮举”,虽然使我避免了被退学的厄运,但那时的我却认为父亲这一举动给家人丢尽了脸。父亲下跪的事很快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校园,我成了被同学们嘲笑的“跪读生”。那一段时间,我发了疯地学习,但我并不感激父亲,认为父亲是个窝囊透顶的人。
第二年,当我把自上学来第一个获得的“三好学生”奖状交给父亲时,他竟像喝醉了酒似的,在那两间简陋的、巴掌大的小草房里转来转去,对母亲不停地唠叨着:“贴在哪里好呢?”
最后,父亲决定贴在他炕头的墙上。他用图钉钉好奖状后,反复摸着我的头问:“儿子,要等到什么时候,你的奖状才能把这面墙贴满呢?”
后来,我每年都能带回几张“三好学生”“优秀团员”之类的奖状。父亲总会按照时间顺序,庄重地把它们一一贴好。土墙上的奖状,成为那两间穷得连一张年画都没有的小草房里唯一的风景。每逢家里来了客人,父亲总是把人领到那面土墙前“参观”,并摇头晃脑地大声念出来;有时候,他还把奖状拿到村上去,向他人炫耀。看到父亲的这些“表演”,我心里感到滑稽可笑。
高一那年,我在全县语文竞赛中获得了一等奖。当我将奖状交给父亲时,一向不善言辞的父亲竟像着了魔一样,疯疯癫癫地跑到街上,到处跟人炫耀道:“看,我儿子得了全县一等奖,将来他绝对能考上大学!”
“别吹牛了,你忘了为儿子上学下跪的事吗?”有人趁机揭父亲的疮疤。
“我儿子已经改过自新,而且有这个奖状为证,你儿子有吗?”父亲不服气,举起奖状想和人家理论,最后双方动手打了起来。想不到,一生谨慎、胆小怕事的父亲,这次竟和人家动起武来。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和外人打架。结果可想而知,老实的父亲被人家打得肋骨断了几根,最后住进了医院。
事后,我不但不同情父亲,反而认为父亲是自作自受。
父亲出院回家后,我压在心头多年的火终于爆发,冲着父亲大声吼道:“爹,你往后不要再这样丢人现眼了行不行?这些破奖状有什么值得炫耀的?被人家打成这样,还不都是你吹牛惹的祸!”
父亲低着头一声不吭,表情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我越说越气,随手从墙上撕下几张奖状撕得粉碎,边撕边数落父亲的不是。这时,我发现父亲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第二天,令我惊异的事情发生了——昨天被我撕碎的奖状,今天又被人一点点地粘了起来,重新贴在原来的位置上。母亲告诉我说:“你别跟你爹过不去了,为了这几张撕碎的奖状,你爹流着泪整整拼了一个晚上。”
听了母亲的话后,我心里很不是滋味。父亲“窝囊”了大半生,从来没得过什么荣誉,大概他是借着儿女的奖状,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吧!
数年后,我如愿考上了大学,父亲收集奖状的劲头也就更足了。待我参加工作后,那面黑乎乎的土墙已被花花绿绿的奖状和证书贴满。每次看到这面土墙,我心里都在想,这些年来,父亲辛辛苦苦地摆弄这些奖状到底是为了什么?难不成他有点心理变态?
真正促使我了解父亲的,是家里发生的一场火灾。
那天,邻家的孩子玩火不小心点着了自家的房子,我家的房子也连带着一起遭了殃。当时,父亲刚从地里回来,看到此情景后二话不说,扔下锄头,闯入了那两间烈焰腾腾、浓烟滚滚的小草房里。母亲和邻居们都惊呆了,父亲窝囊了大半辈子,这次怎么会这么勇敢、果断,连命都不要?难道这几间破屋里,藏着比他生命还重要的宝贝不成?
大约过了八九分钟,父亲摇摇晃晃地跑了出来:他浑身的衣服都着了火,手臂紧紧地护着胸口,好像怀里揣着一件稀世珍宝似的父亲跑出来没几秒钟后,忽然身后传来“轰隆”一声闷响,那两间草房轰然倒下,父亲也忽然昏厥过去……待母亲和周围的邻居把父亲抬到安全的地方时,父亲已不省人事,唯有额头上血管凸起,恰似一条条蠕动的蚯蚓。母亲小心翼翼地挪开父亲那双瘦骨嶙峋的胳膊,发现父亲怀里揣着的竟是一摞发黄的奖状——那是我从小到大获得的全部荣誉。
我永远忘不了在医院见到父亲时的情景。父亲那道浓浓的眉毛,稀疏的头发,乱蓬蓬的胡子全都被烧焦,身上也多处被烧伤,原来的肺病更重了,不停地咳嗽。他睁开那双苍老无神的眼睛,慈爱地注视着我,用微弱但坚定的声音告诉我说:“孩子,你的那些奖状一张也没被烧着,待我们房子盖好后再重新贴上去……”
我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那一刻我终于明白,儿子本身就是父亲最好的作品。儿子取得的每一点成绩,每一点进步,都是贴在父亲心头的奖状。儿子的成功,就是父亲终生渴望、梦寐以求的莫大荣誉。父亲原本并不“窝囊”,只不过为了我的前途,父亲放下了自己的自尊,这就是——父爱。
送别的站台
佚名
已是深夜,可我一点都没有睡意,咖啡的作用还在刺激着大脑。我拿着父亲的照片,禁不住潸然泪下。关于他,我一直想要写点什么,但拘于某种纠结抑或是莫名的原因,一直无法下笔。每当夕阳西下的时候,我总是在想念远方的亲友,而对父亲的思念我更是没有一刻停止过!
父亲是个硬汉,我的奶奶在他十几岁时就去世了,剩下他和爷爷还有两个年幼的叔叔一起艰难地生活着。自从他顶了爷爷的职去工厂里当了工人,家里家外大事小情就全都落在了他单薄的肩上。
从我记事起,父亲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一张脸总是冷冰冰的。但他很能干,从最基层的车间做起,一步步往上升当了业务经理,后来又停薪留职自己开起工厂。他给人的印象总是很冷峻,几乎不近人情。尤其是对我,就好像我不是他亲生的女儿,他在别人眼里总是那么高高在上,不容易接近,也许作为一个领导者,端着自己威严的架势和不可一世的态度,对管理更加有利,可是他把家里也当成了他的指挥地,好像家里的每一个成员都是他的下属一样,每每看到别的女孩子依偎在父亲的怀里撒娇耍赖,尽情享受着父亲的慈爱时,我只能酸溜溜地躲开那一幕幕的温馨画面!
从那时起,我就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找一份好工作,再不要回那个没有亲情的家,即使是放假也不要回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数年的寒窗苦读,我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考取了省城的一所高校。但就在离家的那个早上,就在我踏上火车,从车窗里看着站台上的父亲那双凝望着我的眼睛时,心中突然升起一种排山倒海的酸楚,因为我第一次看到了父亲眼里的泪光,那眼神里包含着太多的不舍,也包含着一个父亲对女儿深深的关爱!我别过脸去,不忍心再去触碰父亲那种含有无限深意的眼神。
父亲其实还是爱我的,那一刻,我对他十几年的怨恨顷刻间化为乌有。
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紧张的学习和忙碌的生活,使我淡忘了站台上父亲送我离开的那一幕。转眼到了冬天,天上飘起了我老家罕见的鹅毛雪。一个早上,传达室的师傅通知我到校门口,说有一个人在那里等我。
我放下功课,满腹疑惑地朝校门口走去,心想:这么冷的天下这么大的雪,谁还会来看我呢?
当走到校门口时,我惊呆了,只见父亲孤单单地站在雪地里,身上都被雪花铺满了,只露出一双期盼的眼睛。我忍不住哽咽着喊了声:“爸……”泪水瞬间溢出了双眼。
父亲看到我时,开心地笑着说,“天太冷了,我给你带来了一件皮衣御寒,千万别冻感冒了。”
父亲啊,您不辞长途跋涉,冒着大雪来看女儿,就是为了给女儿送来一件衣服吗?我此时已哽咽不成语,再也说不出任何的话语。父亲继而说道:“闺女啊,我知道你这么多年一直怪我没有好好疼爱过你,我很小就遭丧母之痛,饱尝人生的艰辛,但也体会到了一个人必须承担责任,所以我决定对你狠一点,让你不会养尊处优……”
原来,父爱一直与我如影随形。父亲是把我当成了一棵树,栽到了人生四季里,栽到了风霜雨雪里,而没有把我娇惯成一株娇嫩的盆花,养在温室。父亲,女儿早就明白了您的一片苦心,正是您的“冷漠”,成就了我今天独立自强的性格,虽屡屡遭受挫折,却从没被挫折摧垮。
时至今日,10年过去了,我依然难忘那个站台,难忘那个寒冷飘雪的冬季,我第一次体会到了父爱的深沉和细腻!父亲的爱,像一口深井,做儿女的我们,常常以为看到水面,就知道水的深浅。可是,终其一生,我们也不能抵达父爱的深度,父爱又像右手,它做了那么多事情,却从不需要左手说感谢。
29条蜈蚣
方冠晴
我读初一的那一年,刚好赶上初中开设英语课程。但初一上学期,我所在的乡村中学并没有人教我们这门课。校长向我们解释说,学校没有英语教师。虽然学校已经派了一位数学老师去黄冈学习英语,但等他下个学期学成回来,才可以教我们。
初一下学期,那位老师回来了,但他只经过一个学期的短期培训,英语水平可想而知,结果我们也学得一塌糊涂。为此,校长请了一位真正的英语老师在假期里为我们补课。补课为期半个月,但补课是要收钱的,每人10块钱。
我回家后,立即将这件事告诉了父母。父亲听了很高兴,便说:“有人补课,真是好事。你去,好好学,一定要将这门课赶上去。”母亲则一言不发,轻锁眉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穷人家的孩子懂事早。母亲一叹气,我立即便醒悟过来,只怕是家里拿不出那10块钱的补课费,于是我嗫嚅着说:“要是家里没钱,这课,我就不补了!”母亲没作声,父亲则一拍大腿,叫了起来:“咋不补?补!这钱的事,我会想办法!”父亲所说的想办法,就是出去借。当天晚上,父亲吃完饭就出门借钱去了。前几个月,母亲生病住院,住院费就是父亲走东家串西家借来的。但那些钱还没有还呀,父亲能再借到钱吗?我有些担心,睁大眼睛躺在床上等父亲的消息。
直到半夜的时候,父亲才回来,我侧耳倾听,就听到了他和母亲的说话声,他说:“我走了九家,一分钱也没借到。”母亲就埋怨他:“我们借别人的钱都还没还呢,人家当然不借。我看,咱孩子就别进什么补课班了。”“这哪成?”父亲的嗓门大了起来,“怎么着也不能误了孩子读书呀。我们慢慢想办法吧,反正离7月11日还有一个月呢。”母亲没再说什么,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一口气直叹到我的心里,我懂得那一声叹息里的无奈和愁苦。
第二天中午,生产队收工老半天了,还不见父亲回来,母亲便叫我去问隔壁的三叔。三叔告诉我,父亲收工后一个人去了村后的破庙。
我们村后有个小庙,倒塌已有好些年了,那里除了有几堵残壁之外,就是齐腰深的杂草。那里一年到头少有人迹,父亲去干什么呢?
我带着疑问往村后的破庙走,远远地就望见父亲猫着腰。在残垣断壁间翻动砖块,像在寻找宝物似的,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我问父亲这是干吗,他抬起头来,举起手中的一个瓶子,一脸喜悦地说:“你瞧,我这瓶里是什么?”我一看,瓶子里装着两条大蜈蚣。父亲抬手抹了抹汗,脸上便有几道黑黑的印子,那是破砖上长年累月的尘埃。
父亲的一张花脸笑得极开心,他告诉我,他今天打听到,公社的卫生所要收购蜈蚣做中药,一条5寸长的蜈蚣可以卖4毛钱,3寸长的蜈蚣可以卖2毛钱。“我捉的这两条蜈蚣,一条有5寸多长呢,那条小点儿的也有3寸吧。这就是6毛钱呢!照这样计算,要不了一个月,你的补课费就有了。”
我听得兴奋起来,也要在那里捉蜈蚣。父亲却拽着我的衣领将我带回了家,一路上他对我说:“你以为捉蜈蚣是好玩的?弄不好被它蜇了,那可就不得了了。”
父亲的话唬不住我。当天下午放学,我就去了村后的破庙,也在那些砖头之间翻找起来。找了半天,却一无所获。天黑的时候,生产队收工了,父亲赶来了。他一见我,先是一愣,接着就吼了起来:“我说的话你干吗不听?你这臭小子,看我不打死你!”他作势要打我,但扬起的巴掌却没有落到我的脸上,“你得听话!蜈蚣毒得很呢,如果你被蜈蚣给蜇了,恐怕花10块钱还治不好你的伤。到时,你补课的事,就真的没指望了。”父亲的话入情入理,我只得乖乖地站在一旁,看父亲如何捉蜈蚣。
父亲一块一块地拆残壁上的砖头,边拆边告诉我,蜈蚣喜阴,会躲在砖块的缝隙里。这样拆了一会儿,当父亲搬起一块砖的时候,果然就有一条蜈蚣从砖缝里钻了出来,沿着残壁奔跑。我生怕蜈蚣逃掉了,忙拾起地上的一根树枝向蜈蚣打去,父亲却伸手挡住了树枝,他的手背硬生生地挨了我那树枝的一击。他的双手准确地按住了蜈蚣的头尾,将蜈蚣捉了起来,放进瓶中。待盖好瓶盖,他才去揉被打痛的手背,同时庆幸地说:“好险!这4毛钱差点儿被你报废了,你要知道,卫生所收购的是完好无损的蜈蚣,破了点儿皮的,他们都要压价。你要是将这条蜈蚣打个稀巴烂,哪卖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