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闪,就是20年。纽卡夫人的糕点成了远近闻名的美食。92岁的时候,纽卡夫人因为风寒去世,罗德先生伤心地为母亲办了一个盛大的葬礼。
镇子上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罗德先生的生意已经更上一层楼。而旧金山的一些政要也出席了纽卡夫人的葬礼,他们都是罗德的朋友。
罗德先生今年60岁,在旧金山,我和他有过一些交往。我问过罗德先生,为什么要伪装得那么落魄地回到镇子上去。她告诉我,因为他觉得母亲只有自己先有了活下去的信念和配合治疗的想法,母亲才能活下去。
“让妈妈坚持活下去的理由,没有什么比儿子需要她更加有力。因为那始终是世界上所有母亲最为牵挂的事情!”
罗德先生纪念母亲纽卡夫人的餐馆,开遍了整个美国甚至欧洲。纽卡餐厅的甜点,为很多喜欢美食的人所称道。
生年
闫文盛
从什么时候起,我回故乡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了。当我在这城市里过活着,看着皱纹随着笑意从嘴角裂开来,我就想着生我养我的父亲母亲已是一天天老了。
前几日,我因为事情回乡,中间在家里有过短暂的停留。我连十分钟都未坐满便急着要走,因为时间已是午后,我要赶着回省城。故乡于我,异地的成分更浓一些了。母亲诧异于我的匆匆往返,表情里有一种让我不忍直视的成分。她对我的返家尚未来得及惊喜,等到这种感觉变得重起来,我已经出了院门,一步步地,离家远了。母亲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在我的身后追赶过来。等到在我的面前站定了,她却只是抬手,整理了一下我的衣襟,然后眼睛故意不看我,转向别处。
我却在这次回省城后时时想念母亲。她声音哽咽,似乎不堪其重。因为她尚且没有明言希望我多回去之类的话,反倒是要我安心于工作及生活,好好待自己所喜爱的人,且要我无事莫回乡。母亲节俭,来回一百八十块钱的路费,她也觉得多。她又说我身体弱,在路上颠簸多了会觉得累。但母亲却不知,每天,我都要坐多远的车到单位。她这样说时,兀自使自己强行忍耐了多少惦念的苦楚。但她屡次三番言说,事后又屡次三番告知我,当我不在家时,她又是怎么觉得日子的空旷和荒疏。我拈指一数,这样的日子已经是十年。三千余个昼夜,她说自己像个孤老婆子一样,在偌大的院落里走来走去,累了的话,到炕上躺一会儿,不累的时候,便忙活那永远也忙不完的家务活儿。母亲说到这些时强自镇定,而我心内哽咽,却不能将自己的感情在母亲面前流露丝毫。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离开母亲便远了,此后,这间距再也难以缩短。
后来我才明白,人生历历如水流,生年不满百。
生命的衔接传递,转眼间,竟成了这样一种让人欷歔的岁月蹉跎。
暖脚
吴培利
南方的小城。将军退居二线,门前冷落鞍马稀,日影陡然增长许多。
哥从老家打来电话,说娘近些日子,拿东西使筷子都不方便了。于是,对娘的思念越来越执拗地浮上来,如丝如缕,扯不断理还乱,好多个梦也压向他,几乎每个梦里都有娘的影子、老家的风景。
娘在梦里还是年轻时俏生生的模样,斜襟棉袄蓝底白色碎花,头发用水拭过,梳得光溜溜的,在脑后面绾了髻,团上黑色的发网,一根银簪一把簪住。娘站在满山满坡的杏树底下,笑盈盈的。那山他认得,就在老家的村子后面,儿时他没少往山上跑。他还在梦里看到了自己,五六岁的样子,捡柴割草,在娘身边跑前跑后。
他小时候很踢腾,像只调皮狗,只有娘能降住他。娘不打他也不骂他,只在他乖的时候,给他讲故事。娘认识字。娘的爹是一位私塾先生,她跟着她爹识了不少字,《三字经》《龙纹鞭影》都溜溜熟,知晓不少故事。娘说:“有孝才有德,有德才无敌。”他被那些故事吸引着。60年后仍然记得一个叫黄香的男孩,冬天的夜晚,给他爹爹暖冰凉的被窝。那时,他听了这个故事,就坚持着天天给娘暖被窝。五六岁的他,把光溜溜的身子蜷在冷硬的被子底下,像搁在石板上一样,冻得上下牙齿打战,身子好半天伸展不开。娘说:“俺孩儿懂事理,将来一定干大事!”
果然被娘说中!十三岁那年,他悄悄离开家,跟着征兵的队伍走了。一走就是二十多年。等他再见到娘时,娘鬓发已苍,岁纹丛生,他则成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军官,英姿飒爽,在南方的一个城市娶妻生子,呼风唤雨,落地生根。娘看他的眼神,客客气气小心翼翼,像看一个大人物,跟他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后来,他又回过老家两三次,电话打了无数遍,想把娘带出去,可是,娘都婉言拒绝了。做了将军以后,他身不由己,再也没回过老家。娘已经进入耄耋之年。他南征北战几十载,保家卫国,暮年真该回去行点孝啊!寒冷的冬天已经来临,不知娘跟前的儿孙们,会不会有谁给娘暖一回被窝?
如今的将军少了许多的顾忌,说走就走。他急急火火下了飞机,风尘仆仆,回到山村。整个村子都轰动了,好多干部、乡亲簇拥着他,众星捧月一般。娘眼巴巴地站在村口站在寒冷的风中迎接,不知道站了多少时辰!娘扎着黑色的绑腿,深蓝的棉衣棉裤,身子又瘦又小,看上去很轻飘,不经风吹。再近,看清娘黑瘦的脸,如一枚干巴巴的红枣,满嘴的牙齿掉得光光,微张着,像老屋的破窗户洞开。那梦里的乌发银簪,俏生生的容颜,全部遗失在岁月深处!他泪花闪闪,腿一软,大老远跪下:“娘!儿子回来孝顺您了!”娘早已泪涌如泉。
晚上,他说什么也要跟娘睡在一床,给娘暖一回脚。娘把电热毯开上,他又不声不响地关上。哥嫂孝顺,给娘盖的被子很柔软,可他的身子触到时,还是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娘的气息蕴上来,是陌生的。他蒙上头,抽动着鼻孔,使劲儿嗅,搜索童年时的记忆,末了,无声地哭了,像一只倦怠的鹰,穿越五六十年光阴的山川河流,他又回到生命的起始地。他心里说,娘,儿子再不离开您了!
直到他把被窝暖得没有一片凉的地方,才服侍娘在床的另一头脱衣睡下。娘腿脚冰凉,碰到了他,被他一把搂住,焐在腋窝底下,暖。
不知不觉,他睡着了。
他又梦到了娘,娘依然俏生生的,站在满山满坡的杏树底下。这次,娘是向他告别。娘说:“娘该走了!”他急,追着娘跑,又追不上。撒泼,哭号,顿时惊醒。娘的身子像一块冰,抱在怀里凉飕飕的。再看娘,鼻息全无,驾鹤西去。
将军大恸。
为爱种一片森林
沉石
在法国南部马尔蒂夫的小镇上,有一位名叫希克力的男孩。在他16岁那年,父亲患上了一种罕见的肺病。医生们束手无策,只是建议说:“如果病人能生活在空气新鲜的大森林里,改善呼吸环境,或许有一线生机。”
看着父亲的病越来越重,希克力心急如焚。突然他灵机一动:“我为什么不自己种一些树呢?等这些树长大了,也许父亲的病就好起来了。”父亲苦笑着对希克力说:“我们这里缺少水源,土壤贫瘠,让一棵树存活谈何容易?还是算了吧!”但希克力还是暗下决心,一定要在自己家门前种出一片茂密的树林来。
从此,希克力把每一分零花钱都攒起来,周末还要打工。攒了一些钱后,希克力就到200多英里外去买树苗。由于当地干旱少雨,大部分树苗种下后就枯死了,侥幸活下来的几株也显得营养不良。镇上的很多人都劝希克力放弃这个“愚蠢”的想法,但他总是一笑了之。一年下来,他最初栽下的100多株树苗成活了43株。为了照顾父亲,他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希克力种的树苗越来越多。希克力经常搀扶着父亲,去树林中散步,老人的脸上也渐渐有了红润,咳嗽比以前少多了,体质也大为增强。
希克力种树拯救父亲生命的故事在巴黎国际电视台第六频道播出后,许多人被希克力的孝顺、爱心、挑战自然的勇气,以及不屈不挠的精神感动得热泪盈眶。2004年,39岁的希克力被巴黎《时尚之都》杂志评为法国最健康、最孝顺的男人。令希克力欣喜的不只这些,2005年初,医学专家对希克力父亲再次诊治时发现:老人身上的肺部病状已经不可思议地消失了。医生感慨地说:“在这个世界上,爱是最神奇的力量,有时它比任何先进的医疗手段都有效!”
青青的三蛇酒
陶诗秀
青青娘生病了,风湿性关节炎,吃了很多药都没见效。不久,青青娘就再也走不动了。她得依靠一根拐杖。青青就娘一个亲人了,那时,她正上小学五年级,看到娘痛苦的样子,她哭了,哭得很伤心。
一天,白胡子的阿三公对青青说:“可怜的孩子去泡制一瓶三蛇酒吧,用三种不同的毒蛇泡酒,可让你娘重新站起来。”青青的眼里放出了亮亮的光。
青青在草丛里捉到了第一条蛇。那是一条寸白蛇,40厘米长,青青壮着胆子,用铁钳将它钳住,那蛇便在青青的手中不停地挣扎。青青将寸白蛇抓得很紧,她准备将它处以极刑。在水中,青青用左手不停地擦着它冰凉的躯体,一遍又一遍,直到自以为干净了才罢休,然后回到家,将它挂在墙上,看它“翩翩起舞”。
寸白蛇是毒蛇的一种。青青拿过一瓶烈酒,取下那活生生的幼小生命,轻轻地将它投入酒中。
酒瓶是玻璃的,能清楚地看见里面的一切。蛇在水中一样具有旺盛的生命力,有着劈波斩浪的功夫。可它不知道这回却是身处绝境。一样是清澈的液体,不过不是水,是酒。
一会儿,蛇不动了,青青不甘心地用小棍敲打着酒瓶,但蛇还是不动。
突然,蛇一跃而起,又活了,但未及瓶口,它又软绵绵地往下沉。快到瓶底时,它将口张开,吐出一串气泡,很长的一串。青青久久等待的就是这串气泡。那气泡便是蛇毒。青青笑了,眼下,她已成功了三分之一。
青青将要抓第二种毒蛇。可她不知道第二种蛇叫什么。青青想要碰碰运气。
阿三公告诉青青,蛇的头号天敌是黄鼠狼,它一旦闻到黄鼠狼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臊味,便会浑身软,任凭对方宰割。青青的眼睛,又亮亮的。
终于,青青在鸡窝旁用铁钳抓住一只黄鼠狼,按照阿三公的吩咐,双手抓住它的双腿,用力一折。随着黄鼠狼的一声尖叫,它的肚皮底下便喷出一股清清的液体——尿。青青屏不住呼吸,张口吸进一口臊气,那臊气熏得她直发呕,青青忍住了,又凑过尿瓶。
带上黄鼠狼的尿液,青青又去屋后的草丛,她用两个小棉球在那黄鼠狼尿里浸透,然后放在鞋里、口袋中,她手拿一把小叉,仔细地寻找,可是一连三天,草丛中都没有毒蛇出没。
第四天,草丛中出现了一条棋盘蛇,它全身盘成一个圈,周长约30厘米,正舒服地晒着温暖的太阳。棋盘蛇明显地发现了青青,它细小的眼睛狠狠地盯着她。
青青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将手中的叉头对准蛇的颈部猛地叉去。好准,又中了!蛇头再也不能抬起,只能左右摆动!青青握叉的手几乎用尽全力,左手慢慢往下靠,准确地一把掐住蛇的颈部。不料这时,棋盘蛇尾猛地一殷,缠住了青青的小腿,而且一圈又一圈地越来越紧。
青青的脸白了。她努力地闻了闻,没有闻出任何黄鼠狼的臊味。糟了,那臊气已经挥发尽了,对于棋盘蛇,再也不起作用了!
这时,青青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腰间,那里有一把小刀。只要青青将那蛇拦腰割断,她就会转危为安。可是,青青放弃了,只有完好无损的活蛇对她才会有价值,她怎能轻易放弃呢。
蛇在做垂死挣扎。强烈的求生欲望使它的气力更大。青青的小腿疼得几乎撕裂。也就那么一会儿,青青的小腿疼痛突然止住,她抬头一看,蛇尾已经散开,在地上扭动。她赶紧将它套住,挂在一旁的小树上。
看着抓住的棋盘蛇,青青笑了。她活动了一下筋骨,拖着疲惫的身体慢慢站起来,去取那条毒蛇,猛然感觉脚踝处像被针深深地扎了一下。一低头,一条同样大的棋盘蛇正从脚边滑过,瞬间消失在草丛中。青青急忙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带,死死地扎在伤口的上部,再从腰间取下小刀,在伤口处纵划数刀。然后双手用力往外挤压,毒血便从伤口流出,但伤口还是迅速肿胀起来,数分钟后,伤口不再流血,但开始剧烈疼痛。青青从口袋中取出雄黄,敷住伤口。阿三公告诉她,被毒蛇咬了,雄黄就是解药。
夜色朦胧时,青青试着站了起来,用小叉撑着,忍着痛,艰难地回到家。棋盘蛇又在酒中挣扎。
青青的第三种蛇抓得很顺利。那是一种青竹蛇,常年活动在竹林中,但它的皮肤与翠竹同一个颜色,很难被人发现。青青倒出黄鼠狼的尿液,臊味四处弥漫,那蛇就从竹上摔下来了。青青用铁钳按住,眼泪却哗哗地流了下来。她的三蛇酒终于要配成了!
一个月后,青青盯着她的三蛇酒,笑容中挂着泪水。她要亲自品尝她的三蛇酒,为了娘,青青倒出一杯酒,怯怯地喝下去。然后,她坐在床头,一动不敢动,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心跳。不一会儿,她感到肚里发热,头有些晕,接着心跳加快,呼吸也粗重起来,胸口开始发闷。糟了,中毒了!青青想喊,但喊不出来,喉咙里像有什么东西堵着。
症状愈来愈明显,青青浑身发懒,眼泪簌簌地下落。青青在心中不停地呼喊,娘,娘!娘在屋里听到了青青的声音。娘问,青青,你怎么了?青青醒了,艰难地爬起来,将娘扶起,端起一碗熬好的药给她。然后,青青轻轻地替娘揉着关节,而且尽力低下头,怕娘看出她的恐惧。娘始终在呻吟中跟青青说话,幸好是晚上,灯光昏暗,娘没发觉女儿额头上的汗水。整整一夜,青青躺在床上,惶恐地恭候着死神。天亮了,青青移动一下双腿,居然还能动,又活动了一下其他部位,都正常,青青大声喊了一声,娘,我没有死!
阿三公来了。阿三公呵呵地笑了:傻闺女,你不是中毒了,你是喝醉了呀!直笑得青青低下了头,脸颊红得像桃花。
端着三蛇酒,青青说,娘,这是风温酒,西藏那边的医生叔叔来乡里卖的。娘笑了,皱纹里挤满了笑。
半年后,娘果然能下地走动了。娘康复了。青青悄悄地将那三条毒蛇提到了竹林,挖个坑,埋了。青青流着泪说,小蛇儿,谢谢了。
孝顺的关门声
陶诗秀
搬进新居不久,每天凌晨时分,楼上都会想起很大的关门声,接着,便是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
几天下来,关门声每天准时响起,我受不了,要上楼理论。先生劝我说:“我们刚刚搬来,你这样贸然上去,会伤了和气。”我想了想,就征求先生意见:“要不,我们去找找居委会主任,请她去帮忙说说。”先生同意了。
居委会主任听了投诉后劝慰我们说:“你们还是先忍忍吧,那是一户不幸的人家,半年前,爸爸出了一场车祸,妈妈又患了癌症,卧床不起。我猜关门的准是那个毛小子,想来也怪可怜的,大家就宽容宽容吧!”
是的,准是那个男孩,十六七岁的样子,很是清秀。我想,就再忍忍吧。
又是几天,关门声依然如故,我终于敲响了楼上的门。是那个男孩开的门,他很是惶恐,一个劲儿地道歉:阿姨,对不起,下次我一定小心……
但第二天晚上,那关门声又响了起来。我刚要动身,先生却说:“再忍忍吧,也许他是习惯了,慢慢就会改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