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人生因爱而完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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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10)

物质上,母亲自己极不重视穿着,对我亦然,有的穿就行了。用的,如家具,也十分粗陋。但在吃上,那可就非同小可了,母亲做得一手极地道的四川菜,且不说她能独自做出一桌宴席,令父亲的那些见过大世面的朋友交口称誉,就是她平日不停歇地制作的四川腊肠、腊肉等,也足以叫邻居们啧啧称奇。有人就对我发出警告:“你将来离开了家,看你怎么吃得惯啊!”但是母亲几乎不给我买糖果之类的零食,偶尔看见我吃果丹皮、关东糖之类的零食,她总是要数落我一顿。母亲坚信,一个人只要吃好三顿正经饭,便可健康长寿,并且那话里话外,似乎还传递着这样的信念:人只有吃“正经饭”才行得正,吃零嘴意味着道德开始沦落——当然很多年后,我才能将所意会到的,整理为这样的文句。母亲在饮食上如此令邻居们吃惊,被一致地指责对我过于“娇惯”和“溺爱”。但还有令邻居们更吃惊的事,那就是我家是大院中有名的邮件大户。如果那几十种报刊都是我父亲订的,当然也不稀奇,但我父亲其实只订了一份《人民日报》,其余的竟都是为我订的。邻居大妈不解地问我母亲:“你怎么那么舍得为儿子花钱啊?你看你,自己穿得这么破旧,家里连套沙发椅也不置!”母亲回答得很坦然:“他喜欢啊!这个爱好,由着他吧!”

1959年,我被北京师范专科学校录取,勉勉强强地去报了到。我感到“不幸中的万幸”是这所学校就在市内,因此我觉得还可以大体上保持和上高中差不多的生活方式——晚上回家吃饭和睡觉。我满以为,母亲会纵容我“依然故我”地那样生活。但是她却给我准备了铺盖卷和箱子,显示出她丝毫没有犹豫过。母亲不仅把我“推”到了学校,而且,也不再为我负担那些报刊的订费,我只能充分地和用学校的阅览室和图书馆。

1960年春天,有一个星期六我回到家中,一进门就发现情况异常,仿佛在准备搬家似的……果不其然,父亲奉命调到张家口一所军事院校去任教,母亲也随他去。我呢?父亲和母亲都丝毫没有犹豫地认为,我应当留在北京。问题在于:北京的这个家,要不要给我留下?如果说几间屋都留下太多,那么,为什么不至少为我留下一间呢?但父亲却把房屋全退了。母亲呢,思想感情和父亲完全一致,就是认为在这种情况下,我应当开始完全独立的生活。父亲迁离北京后的那周的星期六下午,我忽然意识到我在北京除了集体宿舍的那张床铺铺位,再没有可以称为家的地方了!我爬上去,躺到那铺位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上的一块污渍,没有流泪,却有一种透彻肺腑的痛苦,难以言说,也无人可诉。

1969年春天,我在北京一所中学任教。就是那个春天,我棉被的被套糟朽不堪了,那是母亲将我放飞时,亲手给我缝制的被子。它在为我忠实地服务了几年后,终于到了必须更换的极限。于是我给在张家口的母亲写信要一床被套,这对于我来说是自然到极点的事。母亲很快寄来了一床新被套,但同时我也就接到母亲的信,她那信上有几句话我觉得极为刺心:“被套也还得向我要,好吧,这一回学雷锋,做好事,给你寄上一床……”睡在换上母亲所寄来的新被套里,我有一种悲凉感:母亲给儿子寄被套,怎么成了“学雷锋,做好事”,仿佛是“义务劳动”呢?现在我才醒悟,母亲那是很认真很严肃的话,就是告诉我,既已将我放飞,像换被套这类的事,就应自己设法解决。她是在提醒我,“自己的事要尽量自己独立解决”。母亲将我放飞以后,我离她那双给过我无数次爱抚的手,是越来越远了,但她所给予我的种种人生启示,竟然直到今天,仍然能从细小处,挖掘出珍贵的宝藏来……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母亲的榨菜

何孝素

在重庆万州,女人都会做榨菜,从我记事起,就知道母亲的榨菜是越嚼越有味的好东西。

母亲一手拉扯大我们兄弟姐妹四人,还照料着瘫痪在床的爷爷,但她却从未让我们感到过生活的艰辛。她用美味可口的榨菜充盈着入不敷出的生活,让我们的苦日子变得有滋有味。

每次回家度完假返校的前一天,母亲总要把各种榨菜使劲地往瓶子里塞,用面槌使劲地压,压实了又再装,直至瓶子里一点缝隙都没有,那架势真恨不得把家里所有的榨菜都让我带走。把瓶子全部装入纸箱后,母亲又在纸箱余下的空隙处这儿塞一块腊肉,那儿塞一截香肠,一点儿空间也不留。最后,母亲把那实实在在的纸箱捆得牢牢的,在提箱子的地方还细心地缠上布条以防勒手。

有一次回家,我随口对母亲说了一句:“同学们都很爱吃你做的榨菜,每次带去的榨菜不到一个月就吃光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到我返校时,发现母亲给我准备的行李中多了两个装在竹筐里的大土坛子,每个足有十五公斤重,在坛子周围还塞了许多布条和棉花。没等我开口反对,母亲就说:“你不要嫌多,到学校就嫌少了。这两个坛子,一个装的是榨菜,另一个是萝卜条,足够你和同学们吃一学期的了。”

我知道母亲倔强的脾气,又听她这样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谁知快到出站口时,车站检查员一眼就看出这形状笨拙的土坛子分量不轻,他信心十足地把我所有的行李过了秤,理直气壮地罚了我二百多元的“行李超重费”。车站被罚事件后,母亲悄悄地用塑料瓶代替了玻璃瓶装榨菜,装的榨菜比以前更多了,但母亲仍有一点遗憾,就是用塑料瓶装的榨菜的味道没有用玻璃瓶装的纯正。

有一年暑假我没有回家,心想下学期没有母亲做的榨菜吃了。没想到刚开学,同在北京读书的初中同学让我过去拿母亲托他带给我的榨菜。母亲在装榨菜的纸箱中还夹了封信,告诉我哪一瓶是甘露子,哪一瓶是韭菜花,并叮嘱我吃完一瓶再开另一瓶,否则来不及吃就坏了很可惜。她还让我拿两瓶榨菜感谢给我带箱子的人。在别人眼里,两瓶榨菜算不了什么,但我却认为母亲的榨菜是我送给别人的最好礼物了。

母亲腌制榨菜时费尽了心思——她戴着口罩,一只手用石槌捶着大蒜和辣椒,另一只手拿块手帕不停地抹眼泪。小时候不懂事,每次母亲做辣酱时,我们都躲得远远的,怕闻那能把鼻涕和眼泪一起呛出来的刺激气味。长大以后,才体会到母亲做榨菜的辛苦。有一次母亲切萝卜时,不小心切到手指,鲜红的血滴到雪白的萝卜上,是那么触目惊心,她却一笑了之:“没关系,离肠子还远呢!”可我们若是弄破了手指,母亲却心疼不已:“哎呀,十指连心啊!”母亲用纱布简单地包扎了一下手指,又开始揉那一堆浸满了酒、盐和辣椒的萝卜条。好几次我们要帮母亲揉萝卜条,都被她挡了回去,她说:“你们的手太嫩,不够劲,没我有经验,只有把榨菜揉松软了,作料才能浸到榨菜里面,吃起来口感才好。”等母亲洗净双手后,我才发现她的双手又红又肿,明白了她为什么从不轻易让我们帮她做榨菜。她只有在不能把榨菜搬到房顶上去晒时,才轻声使唤一下我们。

在大学的四年时间里,我居然没有吃厌学校那寡淡的伙食,这得归功于母亲,因为她用风味各异的榨菜调节了我单调的伙食,更把我身处异地的孤独感一扫而光,让我时时感觉到母亲在鼓励着我、关注着我。

毕业后,我被分到重庆工作。母亲打电话来,除了嘘寒问暖外,总要提醒我别忘了某天到某停车场找某驾驶员拿她带给我的榨菜。而此时,母亲所谓的榨菜已有了广泛含义,从炸排骨到熏肉,从炒面到干果,只要是留得住的好吃的,母亲都想方设法托人给我带来。有一次,母亲居然给我带来了一大包新鲜的油炸鱼,那鱼经过一路颠簸已碎得不成样了。我用电炉蒸了一下吃,仍然觉得味道很鲜美。我住的宿舍因为时时有好吃的,所以成了同事们吃午饭时必来的地方,大家在不停咂嘴的同时,都说一句类似的话:“你妈做的东西真好吃。”所有的同事都从“榨菜”里知道了我有一位十分能干的母亲。

上个月我打电话回去,母亲告诉我鸡棕上市了,她正在忙着加工鸡棕,准备做好后邮寄给我。鸡棕是从枯松叶覆盖的泥土中长出的一种野生菌,用几朵鸡棕煮出的汤比鸡汤还要鲜美、清香。鸡棕一年中只有晴雨无常的几天才有,它的价格和清理时的烦琐程度也是和它的美味成正比的。而母亲为了能留住它的美味让我品尝,只能用油把它炸干,并用油浸泡以防发霉。母亲用心良苦,让我不忍拒绝,再没有什么比高兴地接受母亲的给予更让她欣慰的了。

上个星期天,母亲打来电话不高兴地说,她用铁罐把鸡棕装好,用蜡把罐口封严实,邮局的人却不让她寄,她对此很想不通。我开导她说:“现在大家都忙着寄月饼,邮局的人可能怕罐子万一破了口,别人的月饼染了鸡棕油就不好办了。”在我的安慰下,母亲心里才宽慰了一点,但她仍然有一些不甘心。

前几天,母亲兴奋地告诉我,她跑了几次邮局后,邮局的人终于同意让她寄鸡棕了,条件是她必须用锡把罐口封死。现在东西已经寄出来了,这样我就可以在中秋节吃到鸡棕了。虽然隔着电话,但我仍然能感到母亲的语气里透着无比的满足,这使我哽咽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问候母亲的,只觉得当时鼻子酸酸的,眼睛湿湿的,一股热浪堵在胸口,想赶快挂了电话大哭一场。

现在我还没收到母亲的鸡棕,知道打开它也要费些力气,但我似乎已经见到了那油亮金黄的鸡棕,享受着美味的同时,也在享受着母亲的爱。我想母亲的榨菜足以让我咀嚼一生,回味一世。

写在墙上的母爱

佚名

迈克得了一种罕见的病。他脖子僵直,身体僵硬,肌肉一点一点地萎缩。他的病情越来越重,最后完全失去了自理能力。他只能坐在轮椅上,保持一种固定且怪异的姿势。他只有14岁,但14岁的迈克却认为自己迎来了老年。不仅因为他僵硬不便的身体,还因为他的玩伴们突然对他失去了兴趣。

母亲常常推着迈克走出屋子,他们背对着一面墙,沐浴在阳光下。那墙上爬着稀零的藤,常常有一只壁虎在藤间快速或缓慢地穿爬。以前迈克常盯着那面墙和那只壁虎,他站在那里笑,手里握着一根棒球棒。那时的迈克,健壮得像一头牛犊。可是现在,他只能坐在轮椅上,任母亲推着,穿过院子,来到门前,靠着那面墙,无聊且悲伤地看面前三三两两的行人。

14岁的迈克曾经疯狂地喜欢诗歌。可是现在,他想,他没有权利喜欢上任何东西——他是一位垂死的人,是这世间的一个累赘。

可是那天黄昏,一切突然都发生了改变。

照例,母亲站在他的身后,扶着轮椅,捧着一本书,给他读一个又一个故事。迈克静静地坐着,心中充满悲伤。这时有一位美丽的女孩从他面前走过——那一刻,母亲停止了朗诵。迈克见过那女孩,她曾和自己就读于同一所学校,但只是打过照面,他们并不熟悉,迈克甚至不知道女孩的名字。可那女孩竟在他面前停下,看看他,看看身后的母亲。然后,他听到女孩清清脆脆地跟他打招呼:“嗨,迈克!”

迈克愉快地笑了。他想,原来除了母亲,竟还有人记得他的名字,并且是这样一位可爱的女孩。那天母亲给他读的是霍金,一位杰出的物理学家,一位身患卢伽雷氏症的强者。他的病情,远比迈克严重和可怕百倍。

从那以后,每天,母亲都要推他来到门口,背对着那面墙给他读故事或者诗歌。每天,都会有人在他面前停下,看看他,然后响亮清脆地跟他打招呼:“嗨,迈克!”大多是熟人,偶尔也有陌生人。迈克仍然不能动,仍然身体僵硬,可是他不再认为自己是一个累赘,因为有这么多人记得他,问候他。他想这世界并没有彻底将他忘却,他没有理由悲伤。

几年里,在母亲的帮助下,他读了很多书,写下很多诗。后来他们搬了家,他和母亲永远告别了老宅和那面墙。接着他的诗集得以出版,他的诗影响了很多人,而他成了一位有名的诗人。再后来,母亲年纪大了,在一个黄昏静静地离他而去。

很多年后的某一天,他突然想给母亲写一首诗,想给那老宅和那面墙写一首诗。于是,在别人的帮助下,他回到了老宅的门口。

那面墙还在,不同的是,现在它上面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青藤。

有人轻轻拨开那些藤,他看到那面墙上留着几个用红色油漆写下的很大的字。那些字已经有些模糊,可他还是能够辨认出来,那是母亲的手迹:嗨!迈克!

一生的职业

佚名

未结婚前,她就是一名成功的律师,接连打赢过几场高难度的官司,一时间声名鹊起,成了远近闻名的女强人。

正当事业如日中天时,她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丈夫很支持她的事业,她也理解丈夫的心情,第二年她就为丈夫生了一个儿子。虽然因此影响了事业,但一家人的亲情是其他任何东西都无法换来的。她很满足,无怨无悔。

后来她又接过几场大手笔的官司,又一次创造了事业上的辉煌。有人预言,照此下去,不出五年她将成为国内众多知名律师中最杰出的一位女性。所有的人都相信这一点,并且认为这一天的到来只是个时间问题。

没有人能预料到命运的难题会在何时出现。儿子三岁那年,不幸患上了一种无法治愈且需要有人终生服侍的怪病。身为母亲的她悲伤难忍,放弃一切公事回家照看儿子。她带领儿子四处求医问药,渴望着奇迹的出现。一年过去了,所有的大中医院的专家教授们都爱莫能助地摇头。他们得出一致结论:“没有药物可以治疗,只能寄希望于精心照料,用无微不至的爱和关怀来创造奇迹。”

许多人劝她放弃治疗,重新去当律师打官司,所挣的钱一定能够养活儿子和购买他所需要的一切。她坚决地摇头:“儿子需要的不是钱,是母亲的爱和母爱陪伴他的时间,既然我把他带到人间,我就应该为他的一生一世负责。”她从此再没有接过一场官司,完完全全地成了家庭妇女,仍然陪儿子四处奔忙,寸步不离儿子周围,一切都要靠自己动手。就这样,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女律师很快转变了角色,成了一名彻头彻尾的母亲,一名标准的妻子。丈夫想代替她,她不肯;同行劝她出山,她不肯。许多人都替她惋惜,当年许多与她相去甚远的律师都成就了自己的荣耀,而她居然甘心舍弃一切唾手可得的功成名就屈身侍奉一个根本没有希望的儿子。

她不为众人的议论所动,也不为众人的疑惑做解释。许多年过去了,人们早已忘记了她当年曾是一名声震一时的律师。而她的儿子,克服了医学的极限,超越了死亡的关卡,顽强地长成了一名男子汉,并且以优秀的成绩考入了一所着名的医科大学。儿子立志要成为一位名医,用自己的成就来弥补母亲当年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