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4年12月,上海发生了周生有事件,虞洽卿再次被推上了引人瞩目的政治舞台。日俄战争爆发以后,俄舰阿恩哥尔号驶进上海避难,15日的中午,两名俄兵在南京路寻衅闹事,华人周生有被误杀。上海市民要求严惩凶手。此时,主张“冷处理”的人想起了虞洽卿。虞洽卿便参加了交涉。他据理力争,指出错在俄国水兵,他的态度得到了上海市民的认可。
紧接着,1905年年底,虞洽卿在会审公堂案中再次成为了上海的大名人。
当时,在租界内完全是殖民地,上海租界的管理权归工部局,司法权归“会审公廨”。
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正月,一名四川官员亡故,其妻黄氏携十五名婢女途经上海,返回广东,英租界探捕却以人口贩子为名将其拘捕。“会审公廨”审理此案,主审由清朝命官、副会审官金绍成担任,陪审由英国副领事德为门担任。金绍成认为黎黄氏是朝廷命妇,按大清条例可以蓄养婢女。下令将其暂羁女押所,听候发落。金绍成宣判后,陪审官德为门摇摇头说:“No!这个犯人应该送进女押所监禁。”女押所是暂押性质,送入女押所即为犯人,没有确凿证据,怎能将疑犯定罪送入女押所?金绍成低声对德为门说:“现把她暂押,是为了进一步查实,没有定罪就送入女押所不妥吧。”他低声说话,是怕两个审判官发生争执影响公堂秩序。德为门仗着自己是英国副领事,十分高傲,哪里将中国审官放在眼里,高声说:“这是你们中国人相互庇护,明明是贩卖人口,应该送入女押所。”
公廨上坐着很多听审的中国人,这时见两个审判官发生争执,纷纷站起来。金绍成见公堂秩序大乱,心中有些恼火,就不客气地说:“我是主审,我有权做出处理。”德为门却说:“这是大英租界,你们中国人没有权力处理。”金绍成见德为门蛮不讲理,就不再理会他,大声命令值庭巡捕:“将黎黄氏等人押送公廨女押所。”
听到金绍成下令,英国捕头一脸嘲笑,摇头晃脑地说:“No,我不能听从华人的命令。”金绍成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厉声斥责。那捕头见有德为门为他撑腰,毫不示弱,走到案桌前与金绍成扭打在一起,将金绍成的朝服撕破。在场的华人可就乱了,一见洋人如此欺侮华人主审官,纷纷离座上前阻止洋捕头的恶行。结果在场的洋人与华人扭打起来,公堂秩序大乱。
上海市民在得知这一消息后,抗议声不断。有些人在英国领事馆前聚集,有些人围攻洋巡捕,平时趾高气扬的洋巡捕吓得到处躲藏。
租界当局下令抓捕闹事的市民,数百人因此被拘捕。洋巡捕因被围攻而罢岗,租界内秩序更加混乱。
公堂案发以后,被市民救出来的金绍成向正会审官关炯之报告事情的经过。关炯之认为英人处理此事已失去了华洋会审的意义,与上海道台袁树勋向租界当局交涉,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事情陷入了僵局。
上海商界在事发的第二天召开大会,声讨租界当局的恶行,并通过了上海工商界“会审公廨”声明。
那日,虞洽卿正在大世界戏园子里听金敏霞的《西厢记》,这金敏霞刚入梨园,功底不薄,身段优美,面容娇好,经虞洽卿等海上闻人一捧,日渐走红。接连数日,虞洽卿泡上了金敏霞,正在瘾头,对外面发生的事似乎充耳不闻。
近年来,虞洽卿经常参与调解华洋纠纷,胆小之人避之惟恐不及,惟有他勇揽调解之担,绝不畏难退避,常以调人“鲁仲连”自居。上至商界名流,下至短裆朋友,大有号召力。买办职务使他熟悉洋人的性格,交涉起来谈笑自如,平息了很多纠纷。此时,爱做调人的“鲁仲连”自顾不暇,伴着梨园美人,忘了“鲁仲连”的责任所在。
忽然,随从报道:“朱大人有请。”虞洽卿听戏入了迷,问:“哪一位朱大人?”
“朱葆三大人。”随从道。此时,朱葆三已被上海工商界推举为上海总商会的协理(相当于副会长)。“什么事吗?”虞洽卿问。随从笑道:“近日上海发生了轰动一时的大事,官府、百姓都和洋人闹起来了,好热闹。”
“哦。”虞洽卿恍然大悟,马上吩咐随从:“备车!”随从问:“今晚和金小姐的饭局……”虞洽卿说:“去和金小姐说一下,改日再定。朱先生有请,定是大事。”虞洽卿就是这秉性,女人如衣服,可穿可弃,事业则不同,机会稍纵即逝。
来到朱府,朱葆三早已在客厅等候,在座的还有两位商界名人周金箴与施之英。虞洽卿一一见礼,询问了一些情况。朱葆三笑问:“洽卿最近在大世界忙络,难道要在文化方面谋求发展?”虞洽卿并不遮掩,据实说道:“梨园世界,新人辈出,前一阵子忙于生意,未得空闲,竟冒出一个金敏霞。这金敏霞色艺双全,公子王孙莫不争先前往,场场爆满,大有在梨园赢得头彩之势。她的那出《西厢记》更是唱腔圆润,身段轻佻,百听不厌。朱先生若有兴致,尽管吩咐,晚辈差人将票送来。”朱葆三哈哈道:“我等这般年纪,人老心亦老,那追蜂捕蝶的事儿,就让给你们年轻人好了。只是听说金敏霞走红大有后台,传说其中之一就是那个大流氓高兰生,在上海黑道,高兰生的徒子徒孙甚众,我等皆为衣冠中人,还是少招惹为妙。”虞洽卿笑道:“前辈所言甚是,只是洽卿连洋人都不怕,还会怕瘪三吗?”众人大笑,都说:“洽卿果然性情中人,怪不得人称‘鲁仲连’。”
朱葆三这才步入正题,对虞洽卿说:“今日请你来,专为大闹公堂案一事。日前,公廨会审官关大人、上海道台袁大人出面调停此事,提出释放黎黄氏,惩办肇事的英藉捕头,以平民愤,但租界当局毫无悔意,置合理要求于不顾,一意孤行,结果事态进一步恶化。昨日,载泽、端方等五大人出洋访问,途经上海,已命上海道台袁大人选定‘公正绅商’出面调停,周先生、施先生、你、我四人幸被选中,洽卿,你可不要辜负朝廷对你的厚望哟。”虞洽卿恭敬地道:“出面调停,上为朝廷,下为百姓,乃洽卿分内之事,责任所在,义不容辞。”朱葆三说:“好,刚才我与周、施二位先生闲谈,都说你与洋人打交道最有办法,这次调停非你不可。倘若这次调停成功,我去大世界找闻老板说一声,让他把那金敏霞小蹄子送到你府上,天天为你唱曲,如何?”虞洽卿高兴地端起一杯茶水,说:“多谢老爷子美意,洽卿这里以茶代酒,先谢过了。”周、施二位先生也凑热闹:“虞先生不要忘记请我等喜酒。”虞洽卿忙说:“好说,好说。”
天色将晚,朱葆三见时候不早,就说:“洽卿之约尚远,远水不解近渴,诸位难得相聚,老夫已让人备下几杯薄酒。”席间,四人闲谈起来,时值日俄战争爆发,中国东北成了生灵涂炭的战场。朱葆三长叹一声:“国之悲哀亦是我等悲哀。如今,各国视我国为羔羊,视百姓如芥草,竟然在华夏大地开战,我等难逃匹夫之责。”周、施二先生也叹气道:“朝廷官员整日浑浑噩噩,不思进取,早无希望。听说,孙文在日本成立了同盟会,那孙文虽然几次举事失败,可这一次组党同盟,不可小视。”朱葆三道:“我不赞同孙文的做法。我们外受列强诸国欺凌,内若大乱,对国人和我们有何好处?沙俄国土辽阔,军事强大,小小东洋日本岛屿之国却敢与之争锋,所依仗的不过是明治维新以来励精图治,外取洋法,内振实业。那些东洋人办事,一贯韧劲十足。办工厂,搞实业,雄心勃勃,不像国人,步子慢,脑筋旧。明治维新前,东洋小国远不如我国,如今却日新月异,俨然大国风范了。”虞洽卿道:“朱先生以为我国应做何打算?”朱葆三道:“也走那东洋人的路子,办工厂,兴实业,以壮国力,以振国威。”虞洽卿道:“大人所言甚是,只是广州、上海等口岸已开,各国货物汹涌而来,我们只怕要举步维艰。那些朝廷大员,全然不顾我们利益。听说那端方倒是一位开明的大臣,我等何不借此机会,前去拜谒,一则请教此次解决公堂事件的尺寸,二则面陈上海工商状况,寻求外援,如何?”朱葆三道:“还是你脑子活,端方大人即将出任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有他支持,算是我等造化。”
第二天,四人一起去了端方设在静安寺的洋务局行辕,见过礼后,端方问虞洽卿:“听说你颇懂洋务?”朱葆三起身代答:“在四明公所事件等几次华洋纠纷中,由他出面调解,均已妥善解决,为国争得几分面子,就算洋人见他,也惧他三分。”端方道:“想我大清,自道光二十年以来,割地赔款,屡屡受挫,就是缺少精通洋务、有胆有识的人才,你年轻有为,好好为朝廷出力,本大人决不会亏待你。”虞洽卿施礼道:“谢大人栽培。”稍倾,端方又说:“此次大闹公堂一案,事态越闹越僵,已令朝廷不安,故请尔等出面调解,望诸位不遗余力。”朱葆三等人一齐回答:“我等自当竭尽全力。”
很快,朱葆三等四人前往租界工部局交涉,几天下来,费尽口舌,无功而返。朱葆三、周金箴、施之英三人灰心丧气,渐生退意,先是朱葆三抱病不出,后是周、施二人推说有事,这调停重责完全落到虞洽卿一人身上。虞洽卿倒有一股子不服输的韧劲,他说:“这等大事,要么不做,做就要做出名堂。否则,不仅洋人看我们的笑话,这上海百姓也会说我们没用。”虞洽卿不退,自有他的办法。凭着这些年对洋人的了解,他知道,英国人不合作,完全是强国自大,有恃无恐。为了给英国人施加压力,他故伎重演,找来那些短裆帮朋友助威。在他的策动下,为洋人服务的各色华人实行了无限期的总罢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