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为了夺下这个位置,着实做了一番周密的计划。他让陆京士以恒社的名义找到骆清华。骆清华是统一商会的总干事,代理实际会务。杜月笙说他思贤若渴,仰慕骆清华的才华,说骆清华当总干事是大材小用,应该大有作为,如果加入恒社,必有前途。骆清华顿时想入非非,表示愿意加入恒社。陆京士策反骆清华成功后,和骆清华内外夹攻,四处骟风点火,说虞洽卿“在其位不谋其职”、“年迈体衰已经不中用了”,鼓动商会改选。虞洽卿知道改选一事时已经晚了,商会改选已成定局。
虞洽卿尽管不看中这个会长位置,但终究被人挖了墙角,颜面大失,非常恼火。他很快查到了杜月笙头上。
杜月笙知道事情露了馅,大呼“糟糕”,对陆京士道:“让老狐狸知道了。”他想当会长,但均为幕后指挥,不想和虞洽卿发生正面冲突,加上理亏,正踌躇间,虞洽卿直接打来了电话。虞洽卿道:“月笙老弟吗?近来可好?忙什么生意呢?”
杜月笙心里一紧,忙道:“是洽老啊,有什么事吗?”
虞洽卿道:“我想请你出任统一商会会长,你看怎么样?”
杜月笙道:“这个会长,除了洽老外谁敢当!洽老取笑我吧?”
虞洽卿道:“不中用了,我年迈体衰已经不中用了,连我自己都觉得在其位不谋其职了。你还年轻,应该好好干一番事业。”
要知道,杜月笙固然在上海滩名冠一时,有社会领袖之称,皆因他出身黑社会的缘故。而且,虞洽卿确实年岁已高,决定“弃”政从商。杜月笙颇像虞洽卿的年轻时代,正想播风弄雨,借机在华洋两界露尽风头。倘若虞洽卿肯于播风弄雨,自然不是他可比拟的。杜月笙是新一代的上海滩领袖毋庸致疑,但和“退休”的老一代上海滩领袖虞洽卿比起来,他还是嫩了些。这种区别普通人看不透,甚至以为杜月笙更加有本领。但愈往高层,愈显虞洽卿的本事。不说别的,蒋介石与虞洽卿称兄道弟,而杜月笙只能恭恭敬敬地喊蒋介石为委员长。合影留念时,虞洽卿可以和蒋介石并肩坐在前排,他则站在后排,大有区别。
杜月笙初时以为他已经和当年的虞洽卿一般无二,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此刻听出虞洽卿有见责之意,心中猛地省悟:“合影时,蒋介石让他坐下,绝不是因为他年老的缘故。蒋介石比我更了解他。黄金荣遇到卢永祥的儿子卢筱嘉便折了,而他何曾将五省联军大元帅孙传芳放在眼里。即便是失势的傅筱庵,尚能请动张学良出面说项。所谓树大根深,虞洽卿早看透了这一点,才放过了傅筱庵。”忙道:“正因为年轻,办事不稳重,让洽老费心了。洽老还是选一个可靠之人。”
虞洽卿道:“你不答应,实在是商界的一大遗憾!我和许多人都打过招呼了,选你做会长,既然你不同意,只有重新通知他们了。”
杜月笙道:“月笙辜负了洽老的厚爱,还望洽老多多原谅。”
虞洽卿道:“你这次不当会长,下次还有机会,如果需要,事先说一声,老朽愿意奔走。”
杜月笙道:“让洽老费心了。”
虞洽卿道:“你觉得由谁出任会长好呢?”
杜月笙道:“王晓籁名振商界,又是党国功臣,洽老觉得怎么样?”
虞洽卿道:“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只是商会每次改选都要闹得惊天动地的,这一次决不能重蹈覆辙。改选的事你多费心,劝大家不要生事。”
杜月笙道:“月笙一定办到。”
杜月笙知道这次撞到了虞洽卿的枪口上,不敢再搅和了,赶忙给王晓籁打电话,表示支持王晓籁。结果,王晓籁出任统一商会会长,杜月笙空忙了一场。后来,尽管杜月笙几次和王晓籁争夺会长之位,终因虞洽卿等甬籍商人插手而未能如愿。
如此一来,上海又造就了一位大闻人——商界巨子王晓籁。
王晓籁走马上任后,不遗余力地为国民党政府奔走,精力多流失于各种势力的折冲之中。杜月笙本来想在航运业上有所作为,赶超虞洽卿,经过此事,终于明白,做情须慢慢来。虞洽卿也是闯荡上海五十年才有的今天。自此,杜月笙和虞洽卿一时相安无事。
上海是江浙鱼都,春秋钱塘江汛,万楫千帆从四面八方涌来,其景蔚为壮观。三十年代中期,江浙渔贩已有十余万人。1933年冬初,南京政府实业部任命范质龙为上海渔业管理局局长。范质龙上任后,以“建设渔业”为名,向各渔行征渔业建设费百分之二。按当时的营业额估计,仅冰鲜与河鲜每年收入就达一百二十万元。范质龙以聘请顾问名义拉拢人,但顾问的名额毕竟有限,没被聘请的人联合向蒉延芳上诉。蒉延芳是虞洽卿的镇海同乡,不但是浙江银行董事兼地产部经理,而且是上海鱼市场常务理事、中国渔业公司董事等,在上海开了八家鱼行。蒉延芳是上海的宁波同乡会里的头面人物之一,他认为:上海加征建设费,其他码头不征,做生意的肯定要转向别处,到时生意难做。正在思考对策,猛然间想起了虞洽卿。
蒉延芳到了三北公司,对虞洽卿先道:“洽老,我有一件要事和你商量。”虞洽卿意识到有好事,笑道:“啥事?”
“就为了实业部派范龙来上海当渔业管理局长的事。本来多个衙门也没什么,可是范质龙要向渔行征收渔业建设费。”
“怎么个征法?”
“客货附征百分之二。一年少说也要一百二十万元。”
“范质龙倒会做官,刚上任就忙着捞钱。”
“洽老主意多,帮我想个办法。”
上海渔业的油水很大,虞洽卿于是道:“税收得不合理,不交!你马上到旅馆开个大房间,我让胡甸荪当秘书。渔行出些经费,拟个呼吁,登报。”
蒉延芳联合渔行,拒不交税,并向大连、天津、福建等地同业呼吁,闹得满城风雨。直到1934年秋,这件事一直未能解决。上海的头面人物都被调动起来,进行调停。渔行业的敦和公所总干事黄振世,与范质龙、虞洽卿、蒉延芳关系都很密切。经他调停,双方同意,渔业建设费减半,签订了协议。
开征建设费仅三天,实业部突然下令,停止征收,大家一个个莫名其妙。不久,杜月笙打电话约黄振世到他家,让他观看上海渔市场建设图纸。
杜月笙说:“实业部准备在上海建设渔市场,把分散的渔行集中。渔市场采取集股办法,各渔行投资做股东,给予经济人权力。”
黄振世说:“好啊,省得征收渔业建设费。”
杜月笙亲密地说:“是这个理。实不相瞒,我也是受人之托,实业部知道上海的事情难办,让我出头,怎样……帮不帮忙?”原来,杜月笙了解到渔业有钱可赚,决心插手。
黄振世心想:“渔市场要把渔行集中控制,一网打尽。自己是吃渔行饭的,可不能害自己!”想了个缓冲之计,对杜月笙道:“你的事我理应效劳,只是上海渔业有蒉延芳与虞洽卿撑腰,绝不会轻易就范。这样,我做个调人,把事情圆满解决,怎样?”
杜月笙这几年的实力突飞猛进,为了上海渔市场的事花了好多钱,怎会轻易罢手,道:“这事和洽老没关系,他帮谁不是帮。这事是实业部要办的,如果洽老肯帮忙,事成后,可以给他挂一个高级头衔。我知道他看中了一个小花旦,想认她做干女儿。你转告他,这事我包了。”
黄振世笑道:“如果洽老点头当然好!”回去后,和虞洽卿、蒉延芳等人谈及此事,渔行各业立刻又闹腾起来。渔贩人数众多,政府尚且有所顾忌,担心用强会出乱子,杜月笙虽然有黑社会势力,和政府比起来差得远了,焉敢轻易下手。再者说,渔行各业针对的是实业部,而不是他。一时之间,事情又僵下来。
后来,杜月笙暗中指使人给渔行各业捣乱,慢慢插手。虞洽卿插手渔业,本指望捞些油水,忽被杜月笙撬去了,心有不甘。
1936年春,实业部长吴鼎昌来到上海,暗示上海市长吴铁城,在沪上实业界弄块地盘。吴铁城知道江浙大亨把持了上海实业界,各大亨之间明争暗斗,非常激烈,很难插手,但又不能得罪新上任的部长,只好求虞洽卿想办法。虞洽卿对吴铁城道:“既然他愿意插手,让他插手好了。”
吴铁城以为虞洽卿说反话,道:“洽老有办法?”
虞洽卿道:“就让他插手渔业好了。一块肉,大家吃。”
吴铁城道:“会不会出乱子?”
虞洽卿道:“中央有吴鼎昌,上海有你我,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