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西游记(中国古典文学名著典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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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猪八戒义激猴王 孙行者智降妖怪(2)

却说八戒、沙僧把两个孩子拿到宝象国中,往那白玉阶前捽下,可怜都掼做个肉饼相似,鲜血迸流,骨骸粉碎。慌得那满朝多官报道:“不好了,不好了!天上掼下两个人来了!”八戒厉声高叫道:“那孩子是黄袍妖精的儿子,被老猪与沙弟拿将来也!”那怪还在银安殿撤酉未醒,正睡梦间,听得有人叫他名字,他就翻身抬头观看,只见那云端里是猪八戒、沙和尚二人吆喝。妖怪心中暗想道:“猪八戒便也罢了,沙和尚是我绑在家里,他怎么得出来?我的浑家怎么肯放他?我的孩儿怎么得到他手?这怕是猪八戒不得我出去与他交战,故将此语来覉我。我若认了这个泛头,就与他打呵,噫!我却还害酒哩!假若被他筑上一钯,却不灭了这个威风,识破了那个关窍?且等我回家,看看是我的儿子不是我的儿子,再与他说话不迟。”

好妖怪,他也不辞王驾,转山林,径去洞中查信息。此时朝中已知他是个妖怪了。原来他夜里吃了一个宫娥,还有十七个脱命去的,五更时奏了国王,说他如此如此。又因他不辞而去,越发知他是怪。那国王即着多官看守着假老虎不题。

却说那怪径回洞口遥行者见他来时,设法哄他,把眼挤了一挤,扑漱漱泪如雨落,儿天地的跌脚捶胸,于此洞里嚎啕痛哭。那怪一时间那里认得?上前搂住道:野浑家,你有何事,这般烦恼?”那大圣编成的鬼话,捏出的虚词,泪汪汪的告道:“郎君呵,常言道:男子无妻财没主,妇女无夫身落空。你昨日进朝认亲,怎不回来?今早被猪八戒劫了沙和尚,又把我两个孩儿仓去;是我苦告,更不肯饶,他说拿去朝中认认外公。这半日不见孩儿,又不知存亡如可,你又不见来家,教我怎生割舍?故此止不住伤心痛哭。”那怪闻言,心中大怒道:野真个是我的儿子?”行者道:野正是,被猪八戒仓去了。冶那妖魔气得乱跳道:野罢了!罢了!我儿被他掼杀了!已是不可活了。只好拿那和尚来,与我儿子偿命报仇罢!浑家,你且莫哭。你如今心里觉道怎么?且医治一医治。”行者道:野我不怎的,只是舍不得孩儿,哭得我有些心疼。”妖魔道:野不打紧,快请起来。我这里有件宝贝,只在你那疼上摸一摸儿,就不疼了。却要仔细,休使大指儿弹着;若使大指儿弹着呵,就看出我本相来了。”行者闻言,心中暗笑道:野这泼怪,倒也老实,不动刑法,就自家供了。等他拿出宝贝来我试弹他一弹,看他是个甚么妖怪。”那怪携着行者,一直行到洞里深远密闭之处,却从口中吐出一件宝贝,有鸡子大小,是一颗舍利子玲珑内丹。行者心中暗喜道:野好东西耶!这件物不知打了多少坐工,炼了几年魔难,配了几转雌雄,炼成这颗内丹舍利。今日大有缘法,遇着老孙。”那猴子拿将过来,那里有甚么疼处,特故意摸了一摸,一指头弹将去。那妖慌了,劈手来抢。你思量子好不溜撒,把那宝贝一口吸在肚里。那妖魔撸着拳头就打,被行者一手隔住,把脸抹了一抹,现出本相,道声:“妖怪,不要无礼!你且认认,看我是谁?”那妖怪见了,大惊道:“呀!浑家,你怎么拿出这一副嘴脸来耶?”行者骂道:“我把你这个泼怪!谁是你浑家?连你祖宗也还不认得哩!”那怪忽然省悟道:“我想有些认得你哩。”行者道:“我且不打你,你再认认看。”那怪道:“我虽见你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姓名。你果是谁?从那里来的?你把我浑家估倒在何处,却来我家诈诱我的宝贝?着实无理!可恶!冶行者道:“你是也不认得我!我是唐僧的大徒弟,叫做孙悟空行者。我是你五百年前的旧祖宗哩!冶那怪道:“没有这话,没有这话!我拿住唐僧时,止知他有两个徒弟,叫做猪八戒、沙和尚,何曾见有人说个姓孙的。你不知是那里来的个陆物,到此骗我!”行者道:“我不曾同他二人来。是我师父因老孙惯打妖怪,杀伤甚多,他是个慈悲好善之人,将我逐回,故不曾同他一路行走。你是不知你祖宗姓名。”那怪道:“你好不丈夫呵!既受了师父赶逐,却有甚么嘴脸又来见人?”行者道:“你这个泼怪!岂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父子无隔宿之仇?你今害我师父,我怎么不来救他?你害他便也罢,却又背前面后骂我,是怎的说?”妖随:“我何尝骂你?”行者道:“是猪八戒说的。”那妖随:“你不要信他。那个猪八戒尖着嘴,有些会小老婆舌头,你怎听他?”行者道:“且不必讲此闲话。只说老孙今日到你家里,你好怠慢了远客。虽无酒馔款待,头却是有的,快决将头伸过来,等老孙打一棍儿当茶。”那怪闻得说打,呵呵大笑道:“孙行者,你差了计较了。你既说要打,不该跟我进来。我这里大小群妖还有百十,饶你满身是手,也打不出我的门去。”行者道:“不要胡说!莫说百十个,就有几千几万,只要一个个查明白了好打,棍棍无空,教你断根绝迹!”

那怪闻言,急传号令,把那山前山后群妖,洞里洞外诸怪,一齐点起,各执器械,把那三四层门密密拦阻不放。行者见了,满心欢喜,双手理棍,喝声叫:“变!”变的三头六臂,把金箍棒幌一幌,变做三根金箍棒。你看他六只手,使着三根棒,一路打将去,好便似虎人羊群,鹰来鸡栅。可怜那小怪,挡着的,头如粉碎;刮着的,血似水流。往来纵横,如入无人之境。止剩一个老妖,赶出门来骂道:“你这泼猴,其实惫懒!怎么上门来欺负人家!冶行者急回头,用手招呼道:“你来,你来,打倒你,才是功绩。”那怪物举宝刀,分头便砍。好行者,掣铁棒,觌面相迎。这一场,在那山顶1上,半云半雾的杀哩:

大圣神通大,妖魔本事高。这个横理生金棒,那个斜举蘸钢刀。悠悠刀起明霞亮,轻轻棒架彩云飘。往来护顶翻多次,返复浑身转数遭。一个随风更面目,一个立地把身摇。那个大睁火眼伸猿膊,这个明幌金睛折虎腰。你来我去交锋战,刀迎棒架不相饶。猴王铁棍依一略,怪物钢刀按六韬。一个惯行手段为魔主,一个广施法力保唐僧。猛烈的猴王添猛烈,英豪的怪物长英豪。死生不顾空中打,都为唐僧拜佛遥。

他两个战有五六十合,不分胜负。行者心中暗喜道:“这个泼怪,他那口刀倒也抵得住老孙的这根棒。等老孙丢个破绽与他,看他可认得?”好猴王,双手举棍,使一个高探马的势子。那怪不腿计,见有空儿舞宝刀,径奔下三路砍。被行者急转个大中平,挑开也那口刀,又使个叶底偷桃势,望妖精头顶一棍,就打得他无影无踪。急收棍子看处,不见了妖精。行者大惊道:“我儿呵,不禁打,就打得不见了。果是打死,好道也有些脓血,如何没一毫踪影?想是走了。“急纵身跳在云端里看处,四边更无动静。“老孙这双眼睛,不管那里,一抹都见,却怎么走得这等溜撒?我晓得了,那怪说有些儿认得我,想必不是凡间的怪,多是天上来的精。”

那大圣一时忍不住怒发,撸着铁棒,打个筋斗,只跳到南天门上。慌得那庞、刘、苟、毕、张、陶、邓、辛等众,两边躬身控背,不敢拦阻,让他打入天门,直至通明殿下。早有张、葛、许、邱四大天师问道:“大圣何来?”行者道:“因保唐僧至宝象国,有一妖魔欺骗国女,伤害吾师,老孙与他赌斗,正斗间,不见了这怪。想那怪不是凡间之怪,多是天上之精,特来查看那一路走了甚么妖神。”天师闻言,即进灵霄殿上启奏,蒙差查勘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东西南北中央五斗、河汉群辰、五岳四渎,普天神圣,者粧天上,更无一个敢离方位。又查那斗牛宫外二十八宿,颠倒只有二十七位,内独少了奎星。天师回奏道:“奎木狼下界了。”玉帝道:“多少时不在天了?”天师道:“四卯不到。三日点卯一次,今已十三日了。”玉帝道:“天上十三日,下界已是十三年。”良喻本部收他上界。

那二十七宿星员领了旨意,出了天门,各念咒语,惊动奎星。你道他在那里躲避?他原来是孙大圣大闹天宫时打怕了的神将,闪在那山涧里欢,被水气隐住妖云,所以不曾看见。他听得本部星员念咒,方敢出头,随众上界。被大圣拦住天门要打,幸亏众星劝住,押见玉帝。那倒要间取出金牌,在殿下叩头纳罪。玉杂:野奎木狼,上界有无边的胜景,你不受用,却私走下方,何也?”奎宿叩头奏道:野万岁,赦臣死罪。那宝象国王公主,非凡人也。他本是披香殿侍香的玉女,因欲与臣私通,臣恐点污了天宫胜景,他思凡先下界去,托生于皇宫内院。是臣不负前期,变作妖魔,占了名山,摄他到洞府,与他配了一十三年夫妻。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今被孙大圣到此成功。”玉帝闻言,收了金牌,贬他去兜率宫与太上老君烧火,带俸差操,有功复职,无功重加其罪。

行者见玉帝如此发放,心中欢喜,朝上唱个大喏,又向众神道:野列位,起动了。”天师笑道:野那个猴子,还是这等村俗。雏收了怪神,也倒不谢天恩,却就唱面退。”玉杂:野只得他无事,落天上清平是幸。”

那大圣按落祥光,径转碗子山波月洞,寻出公主,将那思凡下界收妖的言语正然陈诉。只听得半空中八戒、沙僧厉声高叫道:“师兄,有妖精留几个儿我们打耶!”行者道:“妖精已尽绝矣。”沙僧道:“既把妖精打绝,无甚挂碍,将公主引入朝中去罢。不要睁眼,兄弟们使个缩地法来。”那公主只闻得耳内风声响,霎时间径回城里。他三人将公主带上金銮殿上。那公主参拜了父王、母后,会了姊妹,各官俱来拜见。那公主才启奏道:野多亏孙长老法力无边,降了黄袍怪,救奴回国。”那国王问曰:“黄袍是个甚怪?”行者道:“陛下的驸马是上界的奎星,令爱乃侍香的玉女,因思凡降落人间,不非小可,都因前世前缘,贿这些姻眷。那怪被老孙上天宫启奏玉帝,玉帝查得他四卯不到,下界十三日,就是十三年了。盖天上一日,下界一年。随差本部星宿收他上界,贬在兜率宫立功去讫。老孙却救得令爱来也。”

那国王谢了行者的恩德,便教:野看你师父去来。”他三人径下宝殿,与众官到朝房里,抬出铁笼,将假虎解了铁索。另J人看他是虎,独行者看他是人。原来那师父被妖术魇住,不能行走,心上明白,只是口眼难开。行者笑道:野师父呵,你是个好和尚,怎么弄出这般个恶模样来也?你怪我行凶作恶,赶我回去,你要一心向善;怎么一旦弄出个这等嘴脸?”八戒道:野哥呵,救他一救儿罢,不要只管揭挑他了。”行者道:野你凡事撺唆,是他个得意的好徒弟。你不救他,又寻老孙怎的?原与你说来,待降了妖精,报了骂我之仇,就回去的。”沙僧近前跪下道:野哥呵,古人云:不看僧面看佛面。兄长既是到此,万望救他一救。若是我们能救,也不敢许远的来奉请你也。”行者用手搀起道:“我岂有安心不救之理?快取水来。”那八戒飞星去驿中,取了行李、马匹,将紫金钵盂取出,盛水半盂,递与行者。行者接水在手,念动真言,望那虎劈头一口喷上,退了妖术,解了虎气。长老现了原身,定性睁眼,才认得是行者。一把搀住道:野悟空,你从那里来也?”沙僧侍立左右,把那请行者,降妖精,救公主,解虎气,并回朝上项事,备陈了一遍。三藏谢之不尽,道:野贤徒,亏了你也,亏了你也!这一去早诣西方,径回东土,奏唐王,你的功劳第一。”行者笑道:野莫说,莫说,但不念那话儿,足感爱厚之情也。”国王闻此言,又劝谢了他四众,整治素筵,大开东阁。他师徒受了皇恩,辞王西去,国王又率多官远送。

这正是:君回宝殿定江山,僧去雷音参佛祖。毕竟不知此去又有甚事,几时得到西天,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