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上前,一把扯住行者道:“师兄,十分风大!我们且躲一躲儿干净。”行者笑道:“兄弟,不济!风大时就躲,倘或亲面撞见妖精,怎的是好?”八戒道:“哥阿,你不曾闻得避色如避仇,避风如避箭哩。我们躲一躲,也不亏人。”行者道:“且莫言语,等我把这风抓一把来闻一闻看。”八戒笑道:“师兄又扯空头谎了,风又好抓得过来闻?就是抓得来,便也钻了去了。”行者道:“兄弟,你不知道老孙有个抓风之法。”好大圣,让过风头,把那风尾抓过来,闻了一闻,有些腥气,道:“果然不是好风。这风的味道不是虎风,定是怪风,断乎有些蹊跷!”
说不了,只见山坡下剪尾跑蹄,跳出一只斑斓猛虎。慌得那三藏坐不稳雕鞍,翻根头跌下白马,斜倚在路旁,真个是魂飞魄散。八戒丢了行李,掣钉钯,不让行者走上前,大喝一声道:“业畜!那里走!”赶将去劈头就筑。那只虎直挺挺站将起来,把那前左爪轮起,抠住自家的胸膛,往下一抓,“唿喇”的一声,把个皮剥将下来,站立道旁。你看他怎生恶相?咦!尔办:
血津津的赤剥身躯,红媸媸的弯环腿足。火焰焰的两鬓蓬松,硬搠搠的双眉直竖。白森森的四个钢牙,光耀耀的一双金眼。气昂昂的努力大哮,雄纠纠的厉声高喊。
喊道:“棘,慢来!吾党不是别人,乃是黄风大王部下的前路先锋。今奉大王严命,在山巡逻,要拿几个凡夫去做案酒。你是那里来的和尚,敢擅动兵器伤我?”八戒骂道:“我把你这个业畜!你是认不得我,我等不是那过路的凡夫,乃东土大唐御弟三藏之弟子,奉旨上西方拜佛求经者。你早早的远避他方,让开大路,休惊了我师父,饶你性命;若以前面,钯举卿不留情!”
那妖精那陪分说,急近步丢一个架子,望八戒劈脸来抓。这八戒忙闪过,轮钯就筑。那怪手无兵器,回身就走,八戒随后赶来。那怪到了山坡下乱石丛中,取出两口赤铜刀,急轮起,转身来迎。两个在这坡前一往一来,一冲一撞的赌斗。那孙行者搀起唐僧道:“师父,尔漠害怕。且坐住,等老孙去助助八戒,打倒那怪好走。”三藏才坐将起来,赚嫌的,口里念着《多心经》不题。
那财亏者?掣了铁棒,喝声教:“拿了!”此时八戒抖擞:精神,那怪败下阵去。行者道:“莫饶他,务要赶上!”他两个轮钉钯,举铁棒,赶下山来。那怪慌了手脚,使个金蝉脱壳计,打个滚,现了原身,依然是一只猛虎。行者与八戒那里肯舍,赶着那虎,定要除根。那怪见他赶得至近,却又抠着胸膛,剥下皮来,苫盖在那卧虎石上,脱真身,化一阵狂风,径回路口。路口上那师父正念《叶多心经》,被他一把拿住,驾长风摄将去了。可怜那三藏呵!江流注定多磨蛰,寂灭门中功行难。
那怪把唐僧擒来洞口,树主狂风,对把门的道:野你去报大王说,前路虎先锋拿了一个和尚,在门外听令。”那洞主传令,教:野拿进来。”那虎先锋愿插着两口赤铜刀,双手捧着唐僧,上前跪下道:野大王,小将不才,蒙钧令差往山上巡逻,忽遇一个和尚,他是东土大唐驾下御弟三藏法师,上西方拜佛求经,被我擒来奉上,聊具一馔。”那洞主闻得此言,吃了一惊道:野我闻得前者有人传说,三藏法师乃大唐奉旨意取经的神僧。他手下有一个徒弟,名唤孙行者,神通广大,智力高强。你怎么能勾捉得他来?”先锋道:野他有两个徒弟,先来的使一柄九齿钉钯,他生得嘴长耳大;又一个使一根金箍铁棒,他生得火眼金睛。正黯小将争持,被小将使一个金蝉脱壳之计,撤身得空,把这和尚拿来,奉献大王,聊表一餐之敬。”洞主道:野且莫吃他哩。”先锋道:野大王,见食不食,呼为劣蹶。冶洞主道:野你不晓得。吃了他不打紧,只恐怕个陋个徒弟上门吵闹,未为稳便。且把他绑在后园定风桩上,待三五日他两个不来撤尤,那时节一则图他身子干净,二来不动口舌,却不任我们心意?或煮或蒸,或煎或炒,慢熳的自在受用不迟。”先锋大喜道:野大王深谋远虑,说得有理。”教:野小的们,拿了去!冶旁边拥上七八个绑缚手,将唐僧拿去,好便似鹰拿燕雀,索绑绳缠。这的是苦命江流思行者,遇难神僧想悟能,道声:野徒弟呵!不知你在那山擒怪,何处降妖,我却被魔头拿来,遭此毒害,几时再得相见!好苦阿!你们若早些来,还救得我命;若十分迟了,断然不能保矣!”一边嗟叹,一边泪落如雨。
却说那行者、八戒赶那虎下山坡,只见那虎跑倒了,塌伏在崖前。行者举棒尽力一下,转震得自己手疼。八戒复筑了一钯,并将钯齿迸起。原来是一张虎皮,盖着一块卧虎石。行者大惊道:野不好了,不好了!中了他计也。”八戒道:野中他甚计?”行者道:野这个叫做金蝉脱壳计。他将虎皮盖在此,他却走了。我们且回去,看看师父,莫直毒手。”两个急急转来,早已不见了三藏。行者大叫如雷道:野怎的好!师父已被他擒去了!冶八戒即便牵着马,眼中滴泪道:野天哪,天哪!却往那里找寻?”行者抬着头道:野莫哭,莫哭!一哭就挫了锐气。横竖想只在此山,我们寻寻去来。”
他两个果奔入山中,穿冈越岭;行勾多时,只见那石崖之下耸出一座洞府,两人定步观瞻,果然凶险。但见那:
叠嶂尖峰,回峦古道。青松翠竹依依,绿柳碧梧冉冉。崖前有怪石双双,林内有幽禽对对。涧水远流冲石壁,山泉细滴漫沙堤。野云片片,瑶草芊芊。妖狐狡兔乱撺梭,角鹿香獐齐斗勇。劈崖斜挂万年藤,深壑半悬千岁柏。奕奕巍巍欺华岳,闲花啼鸟赛天台。
行者道:野贤弟,你可将行李歇在藏风山凹之间,撒放马匹,不要出头。等老孙去他门首,与他赌斗。必须拿住妖精,方才救得师父。”八戒道:野不消分付,请快去。”行者整一整直裰,束一束虎裙,掣了棒,撞至门前。只见那门上有六个大字,乃“黄风岭黄风洞却便丁字脚站定,妇棒,高叫道:野妖怪!趁早送我师父出来,省得掀翻了你窝巢,平了你住处!冶那小怪闻言,一个个害怕,战兢兢的跑入里面报道:野大王!祸事了!”那黄风怪正坐间,问:“有何事?”小妖道:野洞门外来了一个雷公嘴毛脸的和尚,手持着一根碗口粗的铁棒,要他师父哩。”那洞主惊张,即唤虎先锋道:“我教你去巡山,只该拿些山牛、野彘、鹿、胡羊,怎么拿那唐僧来?却惹个离弟来此闹吵,怎生区处?”先锋道:“大王放心稳便,高枕勿忧。小将不才,愿带领五十个小校出去,棚堪么孙行者拿来凑吃。”洞主道:野我这里除了大小头目,还有五七百名小小校,凭你选择领多少去。只要拿住那行者,我们才自自在在吃那和尚一块肉,情愿与你拜为兄弟;但恐拿他不得,反伤了你,那时休得埋怨我也。”虎随:野放心,放心!等我去来。”果然点起五十名精壮小妖,擂鼓摇旗,捻两口赤铜刀,腾出门来,厉声高叫道:野你是那里来的猴和尚?敢在此间大呼小叫的做甚?”行者骂道:野你这个剥皮的畜生!你弄甚么脱壳法儿,把我师父摄了,倒转问我做甚?趁早好好送我师父出来,还饶你这个[生命!冶虎怪道:野你师父是我拿了,要与我大王做顿下饭。你识起倒,回去罢;不然拿住你,一齐凑吃,却不是买一个又饶一个,钥”行者闻言,心中大怒,扦迸迸钢牙错啮,滴流流火眼睁圆,掣铁棒喝道:野你有多大手段,敢说这等大话!休走,看棒!冶那先锋急持刀树主。这一场果然不善,他两个各显威能。好杀:
那怪是个真鹅卵,悟空是个鹅卵石。赤铜刀架美猴王,浑如叠卵来击石。鸟鹊怎与凤凰争,鹁鸽敢和鹰鹤敌?那怪喷风灰满山,悟空吐雾云迷日。来往不禁三五回,先锋腰软全无力。转身败了要逃生,却被悟空抵死逼。
那虎怪抵架不住,回头就走。他原来在尔同主面前说了嘴,不敢回洞,径往山坡上逃生。行者那里肯放,执着棒,随后赶来,呼呼吼吼,喊声不绝。却赶到那藏风山凹之间,正抬头,见八戒在那里放马。八戒忽听见呼呼声喊,回头观看,乃是行者赶败的虎怪,就丢了马,举起钯,刺斜着头一筑,可怜那先锋脱身要跳黄丝网,岂知又遇罩鱼人,却被八戒一钯,筑得九个窟窿鲜血冒,一头脑髓尽流干。有诗为证:
三五年前归正宗,持斋把素悟真空。
诚心要保唐三藏,初秉沙门立此功。
那呆子一脚住他的脊背,两手轮钯又筑。行者见了,大喜道:“兄弟,正是这等!他领了几十个小妖,敢与老孙赌斗;被我打败了,他转不往洞跑,却跑来这里寻死。亏你接着,不然又走了。”八戒道:“弄风摄师父去的可是他?”行者道:“正是,正是。”八戒道:“你可曾问他师父的下落么?”行者道:“这怪把师父拿在洞里,要与他甚么鸟大王做下饭。是老孙恼了,就与他斗将这里来,却被你送了性命。兄弟呵,这个功劳算你的。你可还守着马与行李,等我把这死怪拖了去,再到那洞口索战,须是拿得那老妖,方才救得师父。”八戒道:“哥哥说得有理。你去你去,若是打败了这老妖,还赶将这里来,等老猪截住杀他。”好行者,一只手提着铁棒,一只手拖着死虎,径至他洞口遥正是:法师有雠妖怪,情侧和伏乱魔。毕竟不知此去可降得妖怪,救得唐僧,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