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孙行者一筋斗跳将起去,卩虎得那观音院大小和尚并头陀、幸童、道人等一个个朝天礼拜道:野爷爷呀!原来是腾云驾雾的神圣下界,怪道火不能伤!恨我那个不识人的老剥皮,使心用心,今日反害了自己!冶三藏道:野列位请起,不须恨了。这去寻着袈裟,万事皆休;但恐找寻不着,我尔走弟性子有些不好,汝等性命不知如何,恐一人不能脱也。”众僧闻得此言,一个个提心吊胆,告天许愿,只要寻得袈裟,各全性命,不题。
却说孙大圣到空中,把腰儿扭了一扭,早来到黑风山上。住了云头仔细看,果然是座好山,况正值春光时节,但见:
万壑争流,千崖竞秀。鸟啼人不见,花落树犹香。雨过天连青壁润,风来松卷翠屏张。山草发,野花开,悬崖峭嶂;薜萝生,佳木丽,峻岭平岗。不遇幽人,那寻樵子?涧边双鹤饮,石上野猿狂。矗矗堆螺排黛色,巍巍拥翠弄岚光。
那行者正观山景,忽听得芳草坡前有人言语。他却轻步潜踪,闪在那陌崖之下,偷睛观看。原来是三个妖魔,席地而坐:上首的是一条黑汉,左首下是一个道人,右首下是一个白衣秀士,者陈那里高谈阔论。讲的是立鼎安炉,抟砂炼汞,白雪黄牙广门外道。正说中间,那那黑汉笑道:野后日是我母难之日,二公可光顾光顾。”白衣秀士道:“年年与大王上寿,今年岂有不来之理?”黑汉道:“我夜来得了一件宝贝,名唤锦镧佛衣,诚然是件玩好之物。我明日就以他为寿,大开筵宴,邀请各山道官庆贺佛衣,就称为佛衣会妯可?”道人笑道:野妙,妙,妙!我明日先来拜寿,后日再来赴宴。”行者闻得佛衣之言,定以为是他宝贝,他就忍不住怒气,跳出石崖,双手举起金箍棒,高叫道:野我把你这伙贼怪!你偷了我的袈裟,要做甚么佛衣会!趁早儿将来还我!”喝一声:野休走!”轮起棒照头一下,慌得那黑汉化风而逃,道人驾云而走,只把个白衣秀士一棒打死。拖将过来看处,却是一条白花蛇怪;索性提起来,捽做五七断。径人后山,找寻那个黑汉。转过尖峰,行过峻岭,又见那壁陡崖前,耸出一座洞府。但见那:
烟霞渺渺,松柏森森。烟霞渺渺采盈门,松柏森森青绕户。桥踏枯槎木,峰巅绕薜萝。鸟衔红蕊来云壑,鹿践芳丛上石台。那门前时催花发,风送花香。临堤绿柳转黄鹂,旁岸夭桃翻粉蝶。虽然旷野不堪夸,却赛蓬莱山下景。
行者到于门首,又则陋扇石门关得甚紧;门上有一横石板,明书六个大字,乃“黑风山黑风洞即便轮棒叫声:“刑门!冶那里面有把门的小妖开了门,出来问道:野你是何人,敢来击吾仙洞?”行者骂道:野你个作死的业畜!甚么个去处,敢称仙洞!仙字是尔称的?;快进去报与你职汉,教他快送老爷的袈裟出来,饶尔一窝性命!冶小妖急急跑到里面,报道:野大王!佛衣会做不成了!门外有一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来讨袈裟哩!冶那黑汉被行者在芳草坡前赶将来,却才关了门,坐还未稳,又听得那话,心中暗想道:野这厮不知是那里来的,这般无礼,他敢嚷上我的门来!冶教取披挂,随结束了,绰一杆黑缨枪,走出门来。这行者闪在门外,执着铁棒,睁睛观看,只见那怪果生得凶险:
碗子铁盔火漆光,乌金铠甲亮辉煌。
皂罗袍罩风兜袖,黑绿丝绦穗长。
手执黑缨枪一杆,足踏乌皮靴一双。
眼幌金睛如掣电,正是山中黑风王。
行者暗笑道:“这厮真个如烧窑的一般,筑煤的无二。想必是在此处刷炭为生,怎么这等一身乌黑!”那怪大声高叫道:“你是个甚么和尚,敢在我这里大胆?”行者执铁树童至面前,大咤一声道:野不要闲讲!;快还你老外公的袈裟来!”那怪道:“你是那寺里和尚?你的袈裟在那里失落了,敢来我这里索取?”行者道:“我的袈裟在直北观音院后方丈里放着,只园卩院里失了夂你这厮趁哄翻盗了来,要做佛衣会庆寿,怎驸抵赖?快快还我,饶你性命;若牙迸半个不,字,我推倒了黑风山,平了黑风洞,把你这一洞妖邪都碾为堇粉!”那怪闻言,呵呵冷笑道:野你那个泼物!昨夜那火就是你放的?你在那方丈屋上行凶招风,是我把一件袈裟拿来了,你待怎么?你是那里来的,姓甚名谁?有多大手段,敢那等海口浪言!冶行者道:野是你也认不得你老外公哩!你老外公乃大唐上国驾前御弟三藏法师之徒弟,姓孙名悟空行者。若问老孙的手段,说出来教你魂飞魄散,死在眼前!冶那怪道:野我不曾会你,有甚么手段,说来我听。”行者笑道:野我儿子,你站稳着,仔细听之!我自小神通手段高,随风变化逞英豪。
养性修真熬日月,跳出轮回把命逃。
一点诚心曾访道,灵台山上采药苗。
那山有个老仙长,寿年十万八千高。
老孙拜他为师父,指我长生路一条。
他说身内有丹药,外边采取枉徒劳。
得传大品天仙诀,若无根本实难熬。
回光内照宁心坐,身中日月坎离交。
万事不思全寡欲,六根清净体坚牢。
返老还童容易得,超凡入圣路非遥。
三年无漏成仙体,不同俗辈受煎熬。
十洲三岛还游戏,海角天涯转一遭。
活该三百多余岁,不得飞升上九霄。
下海降龙真宝贝,才有金箍棒一条。
花果山前为帅首,水帘洞里聚群妖。
玉皇大帝传宣诏,封我齐天极品高。
几番大闹灵霄殿,数次曾偷王母桃。
天兵十万来降我,层层密密布枪刀。
吓得天王归上界,哪吒负痛领兵逃。
显圣真君能变化,老孙硬赌跌平交。
道祖观音同玉帝,南天门上看降妖。
却被老君助一阵,二郎檎我到天曹。
将身绑在降妖柱,即命神兵把首枭。
刀砍锤敲不得坏,又教雷打火来烧。
老孙其实有手段,全然不怕半分毫。
送在老君炉里炼,六丁神火慢煎熬。
日满开炉我跳出,手持铁棒绕天跑。
纵横到处无遮挡,三十三天闹一遭。
我佛如来施法力,五行山压老孙腰。
整整压该五百载,幸逢三藏出唐朝。
吾今皈正西方去,转上雷音见玉毫。
乾坤四海问一问,历代驰名第一妖。”
那怪闻言笑道:野你原来是那闹天宫的弼马温么?”行者最恼的是人叫他弼马温,听见这一声,心中大怒,骂道:野你这贼怪!偷了袈裟不还,倒伤老爷。不要走,看棍!冶那黑汉侧身躲过,绰长枪劈手来迎,两家这场好杀:
如意棒,黑缨枪,二人洞口逞刚强。分心劈脸刺,着臂照头伤。这个横丢阴棍手,那个直拈急三枪。白虎爬山来探爪,黄龙卧道转身忙。喷彩雾,吐毫光,两个妖仙不可量。一个是修正齐天圣,一个是成精黑大王。这场山里相争处,只为袈裟各不良。
那怪与行者斗了十数回合,不分胜负。渐渐红日当午,那那黑汉举枪架住铁棒道:野孙行者,我两个且收兵,等我进了膳来,再与你赌斗。”行者道:野你这个孽畜教做汉子?好汉子半日儿就要吃饭?似老孙在山根下,整压了五百余年,也未曾尝些汤水,那里便饿哩?莫推故,休走!还我袈裟来,方让你去吃饭!冶那怪虚幌一枪,翻身入洞,关了石门,收回小怪;且安排筵宴,书写请帖,邀请各山魔王庆会,不题。
却说行者攻门不开,也只得回观音院。那本寺僧人已葬埋了那老和尚,者陈方丈里伏侍唐僧。早斋已毕,又摆上午斋。正那里添汤换水,只见行者从空降下,众僧礼拜,接入方丈,见了三藏。三藏道:野悟空,你来了?袈裟何如?”行者道:“已有了根由。早是不曾冤了这些和尚,原来是那黑风山妖怪偷了。老孙去暗暗的寻他,只见他与一个白衣秀士,一个老道人,坐在那芳草坡前讲话。也是个不打自招的怪物,他忽然说出道:后日是他母难之日,邀请诸邪来做生日,夜来得了一件锦镧佛衣,要以此为寿,作一大宴,唤做庆赏佛衣会。是老孙抢到面前,打了一棍,那那黑汉化风而走,道人也不见了,只把个白衣秀士打死,乃是一条白花蛇成精。我又急急赶到他洞口,叫他出来,与他赌斗。他已承认了,是他拿回。战勾这半日,不分胜负。那怪回洞,却要吃饭,关了石门,惧战不出。老孙却来回看师父,先报此信。已是有了袈裟的下落,不怕他不还我。”众僧闻言,合掌的合掌,5盖头的磕头,都念声:野南无阿弥陀佛!今日寻着下落,我等方有了性命矣。”行者道:野你且休喜欢畅快,我还未曾到手,师父还未曾出门哩。只等有了袈裟,打发得我师父好好的出门,才是你们的安乐处。若稍有些须不虞,老孙可是好惹的主子!可曾有好茶饭与我师父吃?可曾有好草料喂马?”众僧俱满口答应道:“有,有,有。更不曾一毫有怠慢了老爷。”三藏道:野自你去了这半日,我已吃过了三次茶汤、两餐斋供了。他俱不曾敢慢我。但只是你还尽心竭力,去寻取袈裟回来。”行者道:野莫忙,既有下落,管情拿住这厮,还你原物。放心,放心!冶正说处,那上房院主又整治素供,请孙老爷吃斋。行者却吃了些须,复驾祥云,又去找寻。正行间,只见一个小怪,左胁下夹着一个花梨木匣儿,从大路而来。行者度他匣内必有甚么柬札,举起棒劈头一下,可怜不禁打,就打得似个肉饼一般;却拖在路旁,揭开匣观看,果然是一封请帖。帖上写着:
侍生熊罴顿首拜,启上大阐金池老上人丹房:屡承慨惠,感激渊深。夜观回禄之难,有失救护,谅仙机必无他害。生偶得佛衣一件,欲作雅会,谨具花酌,奉扳清赏。至期,千乞仙驾过临一叙,是荷。先二日具。
行者见了,呵呵大笑道:野那个老剥皮,死得他一毫儿也不亏!他原来与妖精结党,怪道他也活了二百七十岁。想是那个妖精传他些甚么服气的掀儿,故有此寿。老孙还记得他的雏,等我就变做那和尚,往他洞里走走,看我那袈裟放在何处。假若得手,即便拿回,却也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