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西游记(中国古典文学名著典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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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金酬外护遭魔毒圣 显幽魂救本原(1)

且不言唐僧等在华光破屋中苦奈夜雨存身。却说铜台府地灵县城内有伙凶徒,因宿娼、饮酒、赌博,花费了家私,无计过活,遂伙了十数人做贼。算道本城那家是第一个财主,那家是第二个财主,去打劫些金银用度。内有一人道:“也不用缉访,也不须算计,只有今日送那唐朝和尚的寇员夕卜家,十分富厚。我们乘此夜雨,街上人也不防备,火甲等也不巡逻,就此下手,劫他些资本,我们再去嫖赌儿耍子,岂不美哉!冶众贼欢喜,齐了心,都带了短刀、蒺藜、拐子、闷棍、麻绳、火把,冒雨前来。

打开寇家大门,呐喊杀人。慌得他家里若大若小,是男是女,俱躲个干净。妈妈儿躲在床底,老头儿闪在门后,寇梁尧寇栋与着亲的几个儿女,都战战兢兢的四散逃走顾命。那伙贼拿着刀,点着火,将他家箱笼打开,把些金银宝贝、首饰衣裳、器皿家火,尽情搜劫。那员夕卜割舍不得,拼了命走出门来,对众强人哀告道:野列位大王,勾你用的便罢,还留几件衣物与我老汉送终。”那众强人那陪分说,赶上前,把寇员夕卜撩阴一脚,踢翻在地。可怜三魂渺渺归阴府,七魄悠悠别世人。众贼得了手,走出寇家,顺城脚做了软梯,顺城墙系出曰冒着雨,连夜奔西而去。那寇家僮仆见贼退了,方才出头,及看时,老员夕卜已死在池下。放声哭道:“天呀!主人公已打死了!”众皆伏尸而哭,悲悲啼啼。

将四更时,那妈妈想恨唐僧等不受他的斋供,因为花扑扑的送他,惹出这场灾祸,便生妒害之心,欲陷他四众;扶着寇梁道:野儿阿,不须哭了。你老子今日也斋僧,明日也斋僧,岂知今日做圆满,斋着那一伙送命的僧也!冶他兄弟道:野母亲,怎么是送命的僧?”妈妈道:野贼势凶勇,杀进房来,我就躲在床下,战兢兢的留心,向灯火处看得明白。你说是谁?点火的是唐僧,持刀的是猪八戒,搬金银的是沙和尚,打死你父亲的是孙行者。”二子听言,认了真实道:野母亲既然看得明白,必定是了。他四人在我家住了半月,将我家门户墙垣,窗棂巷道俱看熟了。财动人心,所以乘此夜雨,复到我家,既劫去财物,又害了父亲,此情何毒!待天明到府里递失状,坐名告他。”寇栋道:野失状妯可写?”寇梁道:“就辑亲之言。”写道:

唐僧点着火,八戒叫杀人。沙和尚劫出金银去,孙行者打死我父亲。

一家子炒炒闹闹,不觉天晓。一壁厢传请亲人,买办棺木;一壁厢寇梁兄弟赴府投词。原来这铜台府刺史正堂大人:

平生正直,素性贤良。少年向雪案攻书,早岁在金銮对策。常怀忠义之心,每切仁慈之念。名扬青史播千年,龚黄再见;声振黄堂传万古,卓鲁重生。

当时坐了堂,发放了一应事务,即令抬出放告牌。这寇梁兄弟抱牌而入,跪倒高叫道:野爷爷,小的每是告强盗得财杀伤人命重情事。”刺史接上状去看了,这般这的,如此如彼,即问道:野昨日有人传说,你家斋僧圆满,斋得四众高僧,乃东土唐朝的罗汉,花扑扑的满街鼓乐送行,怎么却有这般事情?”寇梁等磕头道:野爷爷,小的父亲寇洪,斋僧二十四年,因这四僧远来,恰足万僧之数,因此做了圆满,留他住了半月。他就将路道、门窗都看熟了。当日送出,当晚复回,乘黑夜风雨,遂明火执杖,杀进房来,劫去金银财宝、衣服首饰,又将父打死在地。望爷与小民做主。”刺史闻言,即点起马步决手并民壮人役,共有百五十人,各执锋利器械,出西门,一直来赶唐僧四众。

却说他师徒们在那华光行院破屋下挨至天晓,方才出门,上路奔西。可可的那些强盗当夜打劫了寇家,系出城外,也向西方大路上,行经天晓,走过华光院西去,有二十里远近,藏于山凹中,分拨金银等物。分还未了,忽见唐僧四众顺路而来,众贼心犹不歇,指定唐僧道:“那杯是昨日送行的和尚来了!冶众贼笑道:“来得好!来得好!我们也是干这般没天理的买卖。这些和尚缘路来,又在寇家许久,不知身边有多少东西;我们索生去截住他,夺了盘缠,抢了白马凑分,却不是遂心满意之事?”众贼遂持兵器,呐一声喊,跑上大路,一字儿摆开,叫道:“和尚不要走!快留下买路钱,饶你性命!牙迸半个不,字,一刀一个,决不留存!冶唬得个唐僧在马上乱战,沙僧与八戒心慌,对行者道:“怎的了!怎的了!苦奈得半夜雨天,又早遇强徒断路,诚所谓祸不单行也!冶行者笑道:“师父莫怕!兄弟勿忧!等老孙去问他一问。”

好大圣,束一束虎皮裙,抖一抖锦布直裰,走近前,叉手当胸道:“列位是做甚么的?”贼徒喝道:“这厮不知死活,丝问我!你额颅下没眼,不认得我是大王爷爷?快将买路钱来,放你过去!”行者闻言,满面陪笑道:“你原来是剪径的强盗。”贼徒发狠叫:“杀了!”行者假假的惊恐道:“大王,大王!我是乡村中的和尚,不会说话,冲撞莫怪,莫怪!若要买路钱,不要问那三个,只消问我。我是个管帐的,凡有经钱、衬钱,那里化缘的、布施的,都在包袱中,尽是我管出人。那个骑马的虽是我的师父,他却只会念经,不管闲事,财色俱忘,一毫没有。那个黑脸的,是我半路上收的个后生,只会养马。那个长嘴的,是我雇的长工,只会挑担。你把三个放过去,我将盘缠、衣钵尽情送你。”

众贼听说:“这个和尚倒是个老实头儿。既如此,饶了你命,教那三个丢下行李,放他过去。”行者回头使个眼色,沙僧就丢了行李担子,与师父牵着马,同八戒往西径走。行者低头打开包袱,就地挝把尘土,往上一洒,念个咒语,乃是个定身之法,喝一声:“住!”那伙贼共有三十来名,一个个咬着牙,睁着眼,撒着手,直直的站定,莫能言语,不得动身。行者跳出路口,叫道:“师父,回来!回来!”八戒慌了道:“不好!不好!师兄供出我们来了!他身上又无钱财,包伏里又无金银,必定是叫师父要马哩,叫我们是剥衣服了。”沙僧笑道:“二哥莫乱说!大哥是个了得的,向者那般毒魔狠怪,也能收服,怕这几个蟊贼?个哩招呼,必有话说,快回去看看。”

长老听言,忻然转马,回至边前,叫道:“悟空,有甚事叫回来也?”行者道:“你们看这些贼是怎的说?”八戒近谢隹着他,叫道:“强盗,你怎的不动弹了?”那贼浑然无知,不言不语。八戒道:“好的痴痖了!”行者笑道:“是老孙使个定身法定住也。”八戒道:“既定了身,未曾定口,怎么连声也不做?”行者道:“师父请下马坐着。常言道:只有错拿,没有微。兄弟,你们把鲥贩翻倒捆了,谢也供一个供状,看他是个隹强盗?把势强盗?”沙僧道:“没绳索哩。”行者即拔下些毫毛,吹口仙气,变作三十条绳索,一齐下手,把贼扳翻,都四马攒蹄捆住,却又念念解咒,那伙贼渐醒。

行者请唐僧坐在上首,他三人各执兵器,喝道:“蟊贼!你们一起有多少人?做了几年买卖?打劫了有多少东西?可曾杀伤人口?还是初犯,却是二犯、三犯?”众贼开口道:“爷爷饶命!”行者道:“莫叫唤,从实供来!”众贼道:“老爷,我们不是久惯做贼的,都是好人家子弟,只因不才,吃酒赌钱,宿娼顽耍,将父祖家业尽花费了;一向无干,又无钱用。访知铜台府城中寇员夕卜家赀财豪富,昨日合伙,当晚乘夜雨昏黑,就去打劫。劫的有些金银服饰,在这路北下山凹里,正自分赃,忽见老爷们来。内中有认得是寇员夕卜送行的,必定身边有物;又见行李沉重,白马快走,人心不足,故又来邀截。岂知老爷有大神通法力,将我们捆住。万望老爷慈悲,收去那劫的财物,饶了我的性命也!”

三藏听说是寇家劫的财物,猛然吃了一惊,慌亡站起道:“悟空,寇老员外十分好善,如何招此灾厄?”行者笑道:“只为送我们起身,那等彩帐花幢,盛张鼓乐,惊动了人眼目,所以这伙光棍就去下手他家。今又幸遇着我们,夺下他这许多金帛、服饰。”三藏道:“我们扰他半月,感激厚恩,无以为报,不如将此财物护送他家,却不是一件好事?”行者依言,即与八戒、沙僧去山凹里取将3陛赃物,收拾了驮在马上。又教八戒挑了一担金银,沙僧挑着自己行李。行者欲将这伙强盗一棍尽情打死,又恐唐僧怪他伤人性命,只得将身一抖,收上毫毛。那伙贼松了手脚,爬起来,一个个落草逃生而去。这唐僧转步回身,将财物送还员外。这一去,却似飞蛾投火,反受其殃。有诗为证:恩将恩报人间少,反把恩慈变作仇。

下水救人终有失,三思行事却无忧。

三藏师徒们将着金银服饰拿转,正行处,忽见那枪刀簇簇而来。三藏大惊道:“徒弟,你看那兵器簇拥相临,是甚好歹?”八戒道:野祸来了!祸来了!这是那放去的强盗,他取了兵器,又伙了些人,转过路来与我们斗杀也!冶沙僧道:野二哥,那来的不是贼势。大哥,你仔细观之。”行者悄悄的向沙僧道:野师父的灾星又到了,此必是捕贼的官兵。”言未了,众兵一拥近前,撒开圈子阵,把他师徒围住,叫道:野好和尚!打劫了人家东西,还在这里摇摆哩!冶一齐下手,先把唐树爪下马来,用绳捆了;又把行者三人,也都捆起,穿上杠子,两个抬一个,赶着马,夺了担,径转府城。只见那:

唐三藏,战兢兢,滴泪难言。猪八戒,絮叨叨,心中报怨。沙和尚,囊突突,意下踌躇。孙行者,笑唏唏,要施手段。

众官兵簇拥扛抬,须臾间拿到城里,径自解上黄堂报道:野老爷,民快人等捕获强盗来了!”那刺史端坐堂上,赏劳了民快,检看了贼?,当叫寇家领去。却将三藏等提近厅前,问道:野你这起和尚,口称是东土远来向西天拜佛,却原来是些设法看门路、打家劫舍之贼!”三藏道:野大人容告。贫僧实不是贼,决不敢假,随身见有通关文牒可照。只因寇员外家斋我等半月,情意深重,我等路遇强盗,夺转打劫寇家的财物,因送还寇家报恩。不期民快人等捉获,以为是贼。实不是贼,望大人详察。”刺史道:野你这厮见官兵捕获,却巧言报恩。既是路遇强盗,何不连他捉来报官报恩?如何只是你四众?你看,寇梁递有失状,坐名告你,你还敢展挣?”三藏闻言,一似大海烹舟,魂飞魄散,叫:野悟空,你何不上来折辩?”行者道:野有赃是实,折辩何为?”刺史道:野正是阿!赃证见存,还敢抵赖?”叫手下:“将脑箍来,把这秃贼的光头树也一箍,然后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