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西游记(中国古典文学名著典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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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木母助威征怪物 金公施法灭妖邪(1)

话说孙大圣牵着马,挑着担,满山头寻叫师父。忽见猪八戒气呼呼的跑将来道:“哥哥,你喊怎的?”行者道:“师父不见了,你可曾看见?”八戒道:“我原来只跟唐僧做和尚的,你又捉弄我,教做甚么将军!我舍着命与那妖精战了一会,得命回来。师父是你与沙僧看着的,反来问我?”行者道:“兄弟,我不怪你。你不知怎么眼花了,把妖精放回来拿师父。我去打那妖精,教沙和尚看着师父的。如今连沙和尚也不见了。”八戒笑道:“想是沙和尚带师父那里出恭去了。”说不了,只见沙僧来到。行者问道:“沙僧,师父那里去了?”沙僧道:“你两个眼都昏了,把妖精放将来拿师父,老沙去打那妖精的,师父自家在马上坐来。”行者气得暴跳随:“中他计了!中他计了!”沙僧道:“中他甚么计?”行者道:“这是分瓣梅花计。把我弟兄们调开,他劈心里捞了师父去了。天!天!天!却怎么好!”止不倒思边泪滴。八戒道:“不要哭,一哭就脓包了。横竖不远,只在这座山上,我们寻去来。冶三人没急奈何,只得入山找寻。行了有二十里远近,只见那悬崖之下有一座洞府:

削峰掩映,怪石嵯峨。奇花瑶草馨香,红杏碧桃艳丽。崖前古树,霜皮溜雨四十围;门外苍松,黛色参天二千尺。双双野鹤,常来洞口舞清风;对对山禽,每向枝头啼白昼。蔟蔟黄藤如挂索,行行烟柳似垂金。方塘积水,深穴依山。方塘积水,隐穷鳞未变的蛟龙;深穴依山,住多年吃人的老怪。果然不亚神仙境,真是藏风聚气巢。

行者见了,两三步跳到门前看处,那石门紧闭,门上横安着一±块石版,石版上有八个大字,乃“隐雾山折岳连环洞行者道:“八戒,动手阿!此间乃妖精住处,师父必在他家也。”那呆子仗势行凶,举钉钯尽力筑将去,把他那石头门筑了一个大窟窿,叫道:“妖怪!决送出我师父来,免得钉钯筑倒门,一家子都是了帐。”

守门的小跃急、急跑人报道:“大王,闯出祸来了!冶老怪道:“有甚祸?”小妖道:“门前有人把门打破,嚷道要师父哩!”老怪大惊道:“不知是那个寻将来也?”先锋道:“莫怕!等我出去看看。”那小妖奔至前门,从那打破的窟窿处歪着头往外张,见是个长嘴大耳躲,即回头高叫:“大王莫怕他!这个是猪八戒,没甚本事,不敢无理。他若无理,开了门,拿他进来凑蒸。怕便只怕那毛脸雷公嘴的和尚。”八戒在外边听见道:“哥阿,他不怕我,只怕你哩。师父定在他家了,你决上前。”行者骂道:“泼孽畜!你孙外公在这里!送我师父出来饶你命罢!”先锋道:“大王,不好了!孙行者也寻将来了!冶老怪报怨道:“都是你定的甚么分瓣分瓣,却惹得祸事临门,怎生结果?冶先锋道:“大王放心,且休埋怨。我记得孙行者是个宽洪海量的猴头,虽则他神通广大,却好奉承。我们拿个假人头出去,哄他一哄,奉承他几句。只说他师父是我们吃了,若还哄得他去了,唐僧还是我们受用;哄不过,再作理会。”老怪道:“那里得个假人头?”先锋道:“等我做一个胤”

好妖怪,将一把衡钢刀斧,把柳树根砍做个人头模样,喷上些人血,糊糊涂涂的,着一个小怪,使漆盘儿拿至门下,叫道:“大圣爷爷,息怒容禀。”孙行者果好奉承,听见叫声“大圣爷爷”,便就止住八戒:“且莫动手,看他有甚话说。”拿盘的小怪道:“你师父被我大王拿进洞来,洞里小妖村顽,不识好歹,这个来吞,那个来搰,抓的抓,咬的咬,把你师父吃了,只剩了一个头在这里也。”行者道:“既吃了便罢,只拿出人头来,我看是真是假。”那小怪从门窟里抛出那个头来。猪八戒见了,就哭道:“可怜呵!那们个师父进去,弄做这们个师父出来也!”行者道:“呆子,你且认认是真是假。就哭!冶八戒道:“不羞!人头有个真假的?”行者道:“这是个假人头。”八戒道:“怎认得是假?”行者道:“真人头抛出来,扑荅不响;假人头抛得像梆子声。你不信,等我抛了你听。”拿起来往石头上一掼,“当”的一声响亮。沙和尚道:“哥哥,响哩。”行者道:“响便是个假的。我教他现出本相来你看。”急掣金箍棒,“扑”的一下打破了。八戒看时,乃是个柳树根。呆子忍不住骂起来道:“我把你这伙毛团!你将我师父藏在洞里,拿个柳树根哄你猪祖宗,莫成我师父是柳树精变的!”

慌得那拿盘的小怪战兢兢跑去报道:“难,难,难!难,难,难!”老妖道:“怎么有许多难?”小妖道:“猪八戒与沙和尚倒哄过了,孙行者却是个贩古董的,识货!识货!他就认得是个假人头。如今得个真人头与他,或者他就去了。”老怪道:“怎么得个真人头?我们那剥皮亭内有吃不了的人头,选一个来。”

众妖即至亭内拣了个新鲜的头,教啃净头皮,滑塔塔的,还使盘儿拿出,叫:“大圣爷爷!先前委是个假头,这个真正是唐老爷的头,我大王留下镇宅子的。今特献出来也。”“扑通”的把个人头又从门窟窿里抛出,血滴滴的乱滚。孙行者认得是个真人头,没奈何就哭。八戒尧沙僧也一齐放声大哭。八戒噙着泪道:“哥哥且莫哭,天气不是好天气,恐一时弄臭了,等我拿将去,乘生气埋下再哭。”行者道:“也说得是。”那呆子不嫌秽污,把个头抱在怀里,跑上山崖向阳处,寻了个藏风聚气的所在,取钉钯筑了一个坑,把头埋了;又筑起一个坟冢,才叫:“沙僧,你与哥哥哭着,等我去寻些甚么供养供养他。”就走向涧边,攀几根大柳枝,拾几块鹅卵石,回至坟前,把柳枝儿插在左右,鹅卵石堆在面前。行者问道:“这是怎么说?”八戒道:“这柳枝权为松柏,与师父遮遮坟顶;这石子权当点心,与师父供养供养。”行者喝道:“夯货!人已死了,还将石子儿供他!冶八戒道:“表表生人意,权为孝道心。”行者道:“且休胡弄!教沙僧在此,一则庐墓,二则看守行李、马匹。我和你去打破也的洞府,拿住妖魔,碎尸万段,与师父报仇去来!冶沙和尚滴泪道:“大哥言之极当。你两个着意,我在此处看守。”

好八戒,即脱了皂锦直裰,束一束着体小衣,举钯随着行者。二人努力向前,不容分辩,径自把他石门打破,喊声振天,叫道:“还我活唐僧来耶!”那洞里大小群妖,一个个魂飞魄散,都报怨先锋的不是。老妖问先锋道:“这些和尚打进门来,却怎处治?冶先锋道:“古人说得好:手插鱼篮,避不得。一不做,二不休,左右帅领家兵,杀那和尚去来!冶老怪闻言,无计可奈,真个传令,叫:“小的们,各要齐心,将精锐器械跟我去出征。”果然一齐呐喊,杀出洞门。这大圣与八戒急退几步,到那山场平处,抵住群妖,喝道:“那个是出名的头儿?那个是拿我师父的妖怪?”那群怪扎下营盘,将一面锦绣花旗闪一闪,老怪持铁杵应声高叫道:“那泼和尚!你不得惹我。我乃南山大王,数百年放荡于此。你唐僧已是我拿吃了,你敢如何?”行者骂道:“这个大胆的毛团!你能有多少的年纪,敢称南山二字?李老君乃开天辟±地之祖,尚坐于太清之右;佛如来是治世之尊,今还坐于大鹏之下;孔圣人是儒教之尊,亦仅呼为夫子。你这个孽畜,敢称甚么南山大王,数百年之放荡!不要走!吃你外公老爷一棒!冶那妖精侧身闪过,使杵抵住铁棒,睁圆眼问道:“你这嘴脸像个猴儿的模样,敢将许多言语压我!你有甚手段,在吾门下猖狂?”行者笑道:“我把你个无名的孽畜!是也不知老孙!你站住,硬着胆,且听我说:

祖居东胜大神洲,天地包含几万秋。

花果山头仙石卵,卵开产化我根苗。

生来不比凡胎类,圣体原从日月俦。

本性自修非小可,天姿颖悟大丹头。

官封大圣居云府,倚势行凶斗斗牛。

十万神兵难近我,满天星宿易为收。

名扬宇宙方方晓,智贯乾坤处处留。

今幸归依从释教,扶持长老向西游。

逢山开路无人阻,遇水支桥有怪愁。

林内施威檎虎豹,崖前复手捉貔貅。

东方果正来西域,那个妖邪敢出头?

孽畜伤师真可恨,管教时下命将休!”

那怪闻言,又惊又恨,咬着牙,跳近前来,使铁杵,望行者就打。行者轻轻的用棒架住,还要与他讲话。那八戒忍不住,掣钯乱筑那怪的先锋。先锋帅众齐来。这一场在山中平织混战,真是好杀:

东土天邦上国僧,西方极乐取真经。南山大豹喷风雾,路阻深山独显能。施巧计,弄乖伶,无知误捉大唐僧。相逢行者神通广,更遭八戒有名声。群妖混战山平处,尘土纷飞天不清。那阵上小妖呼哮,枪刀乱举;这壁厢神僧叱喝,钯棒齐兴。大圣英雄无敌手,悟能精壮喜神生。南禺老怪,部下先锋,都为唐僧一块肉,致令舍死又亡生。这两个因师性命成仇隙,那两个为要唐僧忒恶情。往来斗经多半会,冲冲撞撞没输赢。

孙大圣则陛小妖勇猛,连打不退,即使个分身法,把毫毛拔下一把,嚼在口中,喷出去,叫声:“变!”都变做本身模样,一个使一根金箍棒,从前边往里打进。那一二百个小妖顾前不能顾后,遮左不能遮右,一个个各自逃生,败走归洞。这行者与八戒从阵里往外杀来。可怜那些不识俊的妖精,荡着钯,九孔血出曰挽着棒,骨肉如泥。唬得那南山大王滚风生雾,得命逃回。那先锋不能变化,早被行者一棒打倒,现出本相,乃是个铁背苍狼怪。八戒上前扯着脚,翻过来看了道:“这厮从小儿也不知偷了人家多少猪牙子、羊羔儿吃了!冶行者将身一抖,收上毫毛道:“呆子,不可迟慢!决赶老怪,讨师父的命去来!”八戒回头,就不见那些J行者,道:“哥哥的法相儿都去了。”行者道:“我已收来也。”八戒道:“妙阿!妙阿!”两个喜喜欢欢,得胜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