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西游记(中国古典文学名著典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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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法灭成持体大然 法王成正体天然(2)

楼下又走上一个妇人来,约有五十七八岁的模样,一直上楼,站着傍边问道:野列位客官,那里来的?有甚宝货?”行者道:野我们是北方来的,有几匹粗马贩卖。”那妇人道:野贩马的客人尚还小。”行者道:野这一位是唐大官,这一位是朱三官,这一位是沙四官,我学生是孙二官。”妇人笑道:野异姓?”行者道:野正是异姓同居。我们共有十个弟兄;我四个先来赁店房打火,还有六个在城外昔歇,领着一群马。因天晚不好进城,待我们赁了房子,明早都进来了。等我卖了马才回。”那妇人道:“一群有多少马?”行者道:“大J有百十匹儿,都像我这个马的身子,却只是毛片不一。”妇人笑道:野孙二官人诚然是个客纲客纪。早是来到舍下,第二个人家也不敢留你。我舍下院落宽阔,槽札齐备,草料又有,凭你几百匹马都养得下。却一件,我舍下在此开店多年,也有个贱名曰先夫姓赵,不幸去世久矣,我唤做赵寡妇店。我店里三样儿待客。如今先小人后君子,先把房钱讲定,后好算帐。”行者道:野说得是。你府上是那三样待客?常言道:货有高低三等价,客无远近一般看。你怎么说三样待客?你可试说说我听。”缠妇道:野我这里是上中下三样。上样者,五果五菜的筵席,狮仙斗糖桌面,二位一张,请小娘丝陪唱陪歇。雏该银五钱,连房钱在内。”行者笑道:野相应阿!我那里五钱银子,还不勾请小娘儿哩。”寡妇又道:野中样的,合盘桌儿,只是水果热酒筛来,凭自家猜枚行令,不用小娘儿。雏只该二钱艮子。”行者道:野一发相应。下样儿怎么?”妇人道:“不敢在尊客面前说。”行者?道:也说说无妨,我们好拣相应的干。”妇人道:野下样者,没人伏寺,锅里有:方?便的饭,凭也怎么吃。吃饱了,拿个草儿,打个地铺,方便处睡觉。天光时,凭赐几文饭钱,决不争竞。”八戒听说道:野造化,造化!老朱买卖到了!等我看看锅底,吃饱了饭,锅门前睡也娘!”行者道:野兄弟说那里话!你我在江湖上,那里不撰几两银子?把上样的安钢将来!”

那妇人满心欢喜,即叫:野看好茶来。厨下随治东西。”遂下楼去,忙叫:野宰鸡宰鹅,煮腌下饭。”又叫:野杀猪杀羊,今日用不了,明日也可用。看好酒。拿白米做饭,白面扞饼。”三藏在楼上听见道:“孙二官,怎好?他去宰鸡鹅,杀猪羊,倘送将来,我们都是长斋,那个敢吃?”行者道:野我有主张。”去那楼门边跌跌脚道:野赵妈妈,你上来。”那寡妇上来道:野二官人,有甚分付?”行者道:野今日且莫杀生,我们今日斋戒。”寡妇惊讶道:野官人们是长斋,是月斋?”行者道:野俱不是,我们唤做庚申斋。今朝乃是庚申日,当斋。只过三更后就是辛酉,便开斋了。你明日杀生罢。如今且去安恋素的来,定照上样价钱奉上。”

那妇人越发欢喜,跑下去教:野莫宰,莫宰!取些木耳、闽笋、豆腐、面筋,园里拔些青菜,做粉汤,发面蒸卷子,再煮白米饭,烧香茶。”咦!陛当厨的庖丁,都是每日家做惯的手段,霎时间就安排停当,摆在楼上;又有现成的狮仙糖果。四众任情受用。又问:野可吃素酒?”行者道:野止唐大官不用,我们也吃几杯。”寡妇又取了一壶暖酒。他三个方才斟上,忽听得乒乓板响。行者道:野妈妈,底下倒了甚么家火了?”寡妇道:“不是。是我小庄上几个客子,送租米来晚了,教他在底下睡。因客官到,没人使用,教他们抬轿子去院中,请小娘儿陪你们。想是轿杠撞得楼板响。”行者道:野早是说哩,快不要去请。一则斋戒日期,二则兄弟们未到。索性明日进来,一家请个表子,在府上耍耍,待卖了马起身。”寡妇道:野好人,好人!又不失了和气,又养了精神。”教:野抬进乔子来,不要去请。”四众吃了酒饭。收了家火,都散讫。

三藏在行者耳根边悄悄的道:野那里睡?”行者道:野就在楼上睡。”三藏道:野不稳便。我们都辛辛苦苦的,倘或睡着,这家子一时再有人来收拾,见我们或滚了帽子,露出光头,认得是和尚,嚷将起来,却怎么好?”行者道:野是阿!”又去楼前跌跌脚。寡妇又上来道:野孙官人,又有甚么分付?”行者道:野我们在那里睡?”妇人道:野楼上好睡,又没蚊子,又是南风,大开着窗子,忒好睡觉!”行者道:野睡不得。我这朱三官儿有些寒湿气,沙四官儿有些漏肩风,唐大哥只要在黑处睡,我也有些儿羞明。此间不是睡处。”

那妈妈走下去,倚着柜栏叹气。他有个女儿,抱着个孩子,近前道:野母亲,常言道:十日滩头坐,一日行九滩。如今炎天,虽没甚买卖,到交秋时,还做不了的生意哩。你嗟叹怎么?”妇人道:野儿阿,不是愁没买卖。今日晚间,已是将收铺子,入更时分,有这四个马贩子,来赁店房。他要上样管待,实指望撰他几钱银子,他却吃斋,又撰不得他钱,故此嗟叹。”那女」儿1:“他既吃了饭,不好往别人家去。明日还好安排荤酒,如何撰不得他钱?”妇人又道:野他者陏病,怕风,羞亮,者腰在黑处睡。你想家中都是些单浪瓦的房子,那里去寻黑暗处?不若舍一顿饭与他吃了,教他往别家去罢。”女J儿:“母亲,我家有个黑处,又无风色,甚好,甚好。”妇人道:野是那里?”女儿道:野父亲在日,曾做了一张大柜。那晰有四尺宽,七尺长,三尺高下,里面可睡六七个人。教他们往柜里睡去罢。”妇人道:“不知可好,等我问他一声。一孙官人,舍下蜗居,更无黑处。止有一张大柜,不透风,又不透亮,往柜里睡去如何?”行者道:野好,好,好!”即着几个客子把柜抬出,打开盖儿,请他们下楼。行者引着师父,沙僧拿担,顺灯影后径到柜边。八戒不管好歹,就先跳柜去。沙僧把行李递人,搀着唐僧进去,沙僧也到里边。行者道:野我的马在那里?”傍有伏侍的道:野马在后屋拴着吃草料哩。”行者道:“牵来。把槽抬来,紧挨着柜儿全住。”方才进去,叫:“赵妈妈,盖上盖儿,插上销钉,锁1上锁子,还替我们看看那里透亮,使些纸儿糊糊,明日早些来开。”寡妇道:野忒小心了!冶遂此各各关门去睡不题。

却说他四个到了柜里,可怜阿!一则乍戴个头巾,二来天气炎热,又闷住了气,略不透风;他都摘了头巾,脱了衣服,又没把扇子,只将僧帽扑扑扇扇。你挨着我,我挤着你,弄到有二更时分,却都睡着。惟行者有心闯祸,偏他睡不着,伸过手,将八戒腿上一捻。那呆子缩了脚,口里哼哼的道:野睡了罢!辛辛苫苫的,有甚么心肠,还捻手捻脚的耍子?”行者捣鬼道:野我们原来的本身是五千两,前者马卖了三千两,如今两搭联里现有四千两;这一群马还卖他三千两,也有一本一利。勾了!勾了!冶八戒要睡的人,那里答对。

岂知他这店里走堂的、挑冰的、烧火的,素与强盗一伙;听见行者说有许多银子,他就着几个溜出去,伙了二十多个贼,明火执杖的来打劫马贩子。冲开门进来,唬得那赵寡妇娘女们战战兢兢的关了房门,尽他外边收拾。原来那贼不要店中家火,只寻客人。到楼上不见形迹,打着火把四下照看。只见天井中一张大柜,柜脚上拴着一匹白马,柜盖紧锁,掀翻不动。众贼道:野走江湖的人,都有手眼。看这柜势重,必是行囊财帛锁在里面。我们偷了马,抬柜出城,打开分用,却不是好?”那些贼果觚绳扛,把柜抬着就走。

幌阿幌的,八戒醒了道:野哥哥睡罢,摇甚么?”行者道:野莫言语,没人摇。”三藏与沙僧忽地也醒了,道:野是甚人抬着我们哩!”储道:“莫嚷,莫嚷,等也抬。抬到西天,也省得走路。冶那贼得了手,不往西去,倒抬向城东,杀了守门的军,打开城门出去。当时就惊动六街三市,各铺上火甲人夫,都报与巡城总兵、东城兵马司。那总兵、兵马事当干己,卩点人马弓兵,出城赶贼。那贼见官军势大,不敢抵敌,放下大柜,丢了白马,各自落草逃走。众官军不曾拿得半个强盗,只是夺下柜,捉住马,得胜而回。总兵在灯光下见那马,好马:

鬃分银线,尾玉条。说甚么八骏龙驹,赛过了骕骦款段。千金市骨,万里追风。登山每与青云合,啸月浑如白雪匀。真是蛟龙离海岛,人间喜有玉麒麟。

总兵官把自家马不骑,就骑上这个白马,帅军兵进城;把柜子抬在总府,同兵马写个封皮封了,令人巡守,待天明启奏,请旨定夺。官军散讫不题。

却说唐长老在柜里埋怨行者道:野你这个猴头,害杀我也!若在外边被人拿住,送与灭法国王,还好折辩;如今锁在柜里,被贼劫去,又被官军夺来,明日见了国王,现现成成的开刀请杀,却不凑了他一万之数!冶行者道:野外面有人!打开柜拿出来,不是捆着,便是吊着。且忍耐些儿,免了捆吊。明日见那昏君,老孙自有对答,管你一毫儿也不伤。且放心睡睡。”

挨到三更时分,行者弄个手段,顺出棒来,吹口仙气,叫:野变!”即变做三尖头的钻儿,挨柜脚两三钻,钻了一个眼子。收了钻,摇身一变,变做个蝼蚁儿,爬将出去,现原身,踏起云头,径人皇宫门外。那国王正在睡浓之际。他使个大分身普会神法,将左臂上毫毛者黻下来,吹口仙气,叫:“变!冶都变做小行者;右臂上毛也都拔下来,吹口仙气,叫:野变!”都变做瞌睡虫。念一声“晻”字真言,教当坊土地领众布散皇宫内院,五府六部,各衙门大小官员宅内,但有品职者,者昀他一个瞌睡虫,人人稳睡,不许翻身。又将金箍棒取在手中,掂一掂,幌一幌,叫声:“宝贝,变!冶即变做千百口剃头刀儿。他拿一把,分付小请各拿一把,都去皇宫内院、五府六部、各衙门里剃头。咦!这才是:

法王灭法法无穷,法贯乾坤大道通。

万法原因归一体,三乘妙相本来同。

钻开玉柜明消息,布散金毫破蔽蒙。

管取法王成正果,不生不灭去来空。

这半夜,剃削成功。念动咒语,喝退土地神只;将身一抖,两臂上毫毛归伏。将剃头刀总捻成真,依然认了本性,还是一条金箍棒,收来些小之形,藏于耳内。复翻身还做蝼蚁,钻人柜内,现了本相,与唐僧守困不题。

却狮皇宫内院宫娥彩女,天不亮丝梳洗,一个个搬了头发。穿宫的大小太监,也都没了头发。一拥齐来到于寝宫外,奏乐惊寝,个个噙泪,不敢传言。少时,那三宫皇后醒来,也没了头发,忙移灯到龙床下看处,锦被窝中睡着一个和尚。皇后忍不住言语出来,惊醒国王。那国王急睁睛,见皇后的头光,他连忙爬起来道:野梓童,你妯可这等?”皇后道:野主公亦如此也。”那皇帝摸摸头,唬得三尸神咋,七魄飞空,道:野朕当怎的来耶!”正慌忙处,只见那六院嫔妃、宫娥彩女、大小太监,都光着头跪下道:野主公,我们做了和尚耶!”国王见了,眼中流泪道:野想是寡人杀害和尚……”即传旨分付:野汝等不得说出落发之事,恐文武群臣褒贬国家不正。且都上殿设朝。”

却狮五府六部合衙门大小官员,天不明者殿朝王拜阙。原来这半夜,一个个也没了头发,各人都写表启奏此事。

只听那:静鞭三响朝皇帝,表奏当今剃发因。毕竟不知那总兵官夺下柜里贼赃如何,与唐僧四众的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