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西游记(中国古典文学名著典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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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妖魔宝放烟沙火 悟空计盗紫金铃(1)

却说那孙行者抖搜神威,持着铁棒,踏祥光,起在空中,迎面喝道:“你是那里来的邪魔?待往何方猖獗?”那怪物厉声高叫道:“吾党不是别人,乃麒麟山獬豸洞赛太岁大王爷爷部下先锋!今奉大王令,到此取宫女二名,伏侍金圣娘娘。你是何人,敢来问我!”行者道:“我乃齐天大圣孙悟空,因保东土唐僧西天拜佛,路过此国。知你这伙邪魔欺主,特展雄才,治国祛邪。正没处寻你,却来此送命!”那怪闻言,不知好歹,展长枪就刺行者。行者举铁棒劈面相迎,在半空腿一场好杀:

棍是龙宫镇海珍,枪乃人间转炼铁。凡兵怎敢比仙兵,擦着些儿神气泄。大圣原来太乙仙,妖精本是邪魔孽。鬼祟焉能近正人,一正之时邪就灭。那个弄风播土唬皇王,这个踏雾腾云遮日月。丢开架手赌输赢,无能谁敢夸豪杰!还是齐天大圣能,乒乓一棍枪先折。

那妖精被行者一铁棒,把根枪打做两截,慌得顾性命,拨转风头,径往西方败走。

行者且不赶他,按下云头,来至避妖楼地穴之外,叫道:“师父,请同陛下出来,怪物已赶去矣。”那唐僧才扶着君王,同出穴来。见满天清朗,更无妖邪之气。那皇帝即至酒席前,自己拿壶把盏,满斟金杯,奉与行者道:“神僧,权谢,权谢。”这行者接杯在手,还未回言,只听得朝门外有官来报:“西门上火起了!”行者闻说,将金杯连酒望空一撇,“当”的一声响亮,那个金杯落地。君王着了忙,躬身施礼礼道:“神僧,恕罪!恕罪!是寡人不是了。礼当请上殿拜谢,只因有这方便酒在此,故就奉耳。神僧却把杯子撇了,却不是有见怪之意?”行者笑道:“不是这话,不是这话。”少顷间,又有官来报:“好雨哑!才西门上起火,被一场大雨把火灭了,满街上流水,尽都是酒气。”行者又笑道:“陛下,你见我撇杯,疑有见怪之意,非也。那妖败走西方,我不曾赶他,他就放起火来。这一杯酒,却是我灭了妖火,救了西城里外人家,岂有他意?”

国王更十分欢喜加敬,即请三藏四众同上宝殿,就有推位让国之意。行者笑道:“陛下,方才那妖精,他称是赛太岁部下先纸来此取宫女的。他如今战败而回,定然报与那厮,那厮定要来与我相争。我恐也一时兴师帅众,未免又惊伤百姓,恐唬陛下,欲去迎他一迎,就在那半空中擒了他,取回圣后。但不知向那方去?这里到也那山洞有多少远近?”国王道:“寡人曾差夜不收军马到那里探听消息,往来要行五十馀日遥坐落南方,约有三千馀里。”行者闻言,叫:“八戒、沙僧护持在此,老孙去来!”国王扯住道:“神僧,且从容一日,待安排排些干粮烘炒,与你些盘缠银两,选一匹快马,方才可去。”行者笑道:“陛下说得是巴山转岭步行之话。我老孙不瞒你说,似这三千里路,斟酒在钟,不冷就打个往回。”国王道:“神僧,你不要怪我说。你这尊貌,却像个猿猴一般,怎生有这般法力会走路也?”储道:

我身虽是猿猴数,自幼打开生死路。

遍访明师把道传,山前修炼无朝暮。

倚天为鼎地为炉,两般药物团乌兔。

采取阴阳水火交,时间顿把玄关悟。

全仗天罡搬运功,也凭斗柄迁移步。

退炉进火最依时,抽铅添汞相交顾。

攒蔟五行造化生,合和四象分时度。

二气归于黄道间,三家会在金丹路。

悟通法律归四肢,本来筋斗如神助。

一纵纵过太行山,一打打过灵云渡。

何愁峻岭几千重,不怕长江百千数。

只行变化没遮拦,一打十万八千路。

那国王见说,又惊又喜,笑吟吟捧着一杯御酒,递与行者道:“神僧远劳,进此一杯引意。”这大圣一心要去降妖,那里有心吃酒,只叫:“且放下,等我去了回来再饮。”好行者,说声去,唿哨一声,寂然不见。那一国君臣皆惊讶不题。却说行者将身一纵,早见一座高山阻主雾角,即按云头,立在那巅峰之上,仔细厅。好山:

冲天占地,碍日生云。冲天处尖峰矗矗,占地处远脉迢迢。碍日的乃岭头松郁郁,生云的乃崖下石磷磷。松郁郁,四时八节常青;石磷磷,万载千年不改。林中每听夜猿啼,涧内常闻妖蟒过。山禽声咽咽,山兽吼呼呼。山獐山鹿,成双作对纷纷走;山鸦山鹊,打阵攒群密密飞。山草山花看不尽,山桃山果映时新。虽然倚险不堪行,却是妖仙隐逸处。

这大圣看之不厌,正欲找寻洞口,只见那山凹里烘烘火光飞出,霎时间扑天红焰;红焰之中冒出一股恶烟,比火更毒。好烟!但见那:

火光迸万点金灯,火焰飞千条红虹。那烟不是灶筒烟,不是草木烟。烟却有五色:青、红、白、黑、黄。熏着南天门外柱,燎着灵霄殿上梁。烧得那窝中走兽连皮烂,林内飞禽羽尽光。但看这烟如此恶,怎入深山伏怪王?

孙大圣正自恐惧,又见那山中迸出一道沙来。好沙!真个是遮天蔽日:

纷纷遍天涯,邓邓浑浑大地遮。

细尘到处迷人目,粗灰满谷滚芝麻。

采药仙童迷失伴,打柴樵子没寻家。

手中就有明珠现,时间刮得眼生花。

这行者只顾看玩,不觉流灰飞人鼻内,痒斯斯的,打了两个喷涕,即回头伸手,在岩下摸了两个鹅卵石,塞住鼻子,摇身一变,变做一个攒火的鹞子,飞人烟火中间,蓦了几蓦,却就没了沙灰,烟火也息了。急现本像下来,又看时,只听得丁丁东东的一个铜锣声响,却道:“我走错了路也。这里不是妖精住处,锣声似铺兵之锣,想是通国的大路,有铺兵去下文书。且等老孙去问他一问。”

正走处,忽见是个小妖儿,担着黄旗,背着文书,敲着锣儿,急走如飞而来。行者笑道:“原来是这厮打锣。他不知送的是甚么书信,等我听他一听。”好大圣,摇身一变,变做个艋虫儿,轻轻的飞在他书包之上。只听得那妖精敲着锣,绪绪面的自念自诵道:“我家大王,忒也心毒。三年前到朱紫国强夺了金圣皇后,一向无缘,未得沾身。只苦了要来的宫女顶缸,两个来弄杀了,四个来也弄杀了。前年要了,去年又要,今年还要。如今还要,却撞个对头来了。那个要宫女的铁被个甚么孙行者打败了,不发宫女。我大王因此发怒,要与他国争持,教我去下甚么战书。这一去,那国王不战贝何,战必不利。我大王使烟火飞沙,那国王君臣百姓等,莫想一个得活。那时我等占了他的城池,大王称帝,我等称臣。虽然也有个大小官爵,只是天理难容也。”行者听了暗喜道:“妖精也有存心好的。似他后边这两句话,说天趣隹容,却不是个好的?但只说金圣皇后一向无缘,未得沾身,此话却不解其意。等我问他一问。”“嘤”的一声,一翅飞离了妖精,转向前路,有十数里地,摇身一变,变做了一个道童:

头挽双抓髻,身穿百衲衣。

手敲鱼鼓筒,口唱道情词。

转山坡,迎着小妖打个起手道:“长官,那里去?送的是甚么公文?”那妖物就像认得他的一般,住了锣槌,笑嘻嘻的还礼礼道:“我大王差我到朱紫国下战书的。”行者借口问道:“朱紫国那话儿,可曾与大王配合嘢”小妖道:“自前年摄得来,当时就有一个神仙,送一牛五彩仙衣,与金圣宫妆新。他自穿了那衣,就浑身上下者性了针刺。我大王摸也不敢摸他一摸,但搀着些儿,手心就痛,不知是甚缘故。自始至今,尚未沾身。早间差先锋去要宫女伏侍,被一个甚么孙行者战败了。大王奋怒,所以教我去下战书,明日与他交战也。”行者道:野怎的,大王却着恼?”小妖道:“正在那里着恼哩!你去与他口唱个道撤司儿,解解闷也好。”

行者拱手抽身就走,那妖依旧敲锣前行。行者就行起凶来,掣出棒,复转身,望小妖脑后一下,可怜就打得头烂血流浆迸出,皮开颈折命倾之。收了棍子,却又自悔道:野急了些儿,不曾问他叫做个甚么名字。罢了。”却去取下他的战书藏于袖内,将他黄旗铜锣藏在路傍草里;因扯着脚要往涧下捽时,只听“当”的一声,腰间露出一个镶金的牙牌。牌上有字,写道:

心腹小校一名院有来有去。五短身材,拕挞脸,无须。长川悬挂,无牌即假。

行者笑道:野这厮名字叫做有来有去,这一棍子,打得有去无来也。”将牙牌解下,带在腰间。欲要捽下尸骸,却又思量起烟火之毒,且不敢寻他洞府。即将棍子举起,着小妖胸肃岛了一下,挑在空中,径回本国,且当报一个头功。

你看他自思自念,唿哨一声,到了国界。那八戒在金銮殿前,正护持着王、师,忽回头看见行者,半空中将个妖精挑睐;他却怨道:野嗳,不打紧的买卖!早知老猪去拿来,却不算我一功?”说未毕,行者按下云头,将妖精捽在阶下。八戒跑上去就筑了一钯,道:野此是老猪之功?”行者道:野是你甚功?”八戒道:野莫赖我,我有证见。你不看一钯筑了九个眼子哩!”行者道:野你看看可有头没头。”八戒笑道:野原来是没头的,我道如何筑他也不动动儿。”行者道:野师父在那里?”八戒道:野在殿里与王叙话哩。”行者道:野你且去请他出来。”八戒急上殿点点头,三藏即便起身下殿,迎着行者。储将一封战书揣在三藏袖里道:“师父收下,且莫与国王看见。”

说不了,那国王也下殿迎着行者道:野神僧长老来了,拿妖之事如何?”行者用手指道:野那阶下不是妖精,被老孙打杀了也。”国王见了道:“是便是个妖尸,却不是赛太岁。赛太岁寡人亲见他两次,身长丈八,膊阔五停,面似金光,声如霹雳,那里是这般鄙矮!”行者笑道:“陛下认得,果然不是。这是一个报事的小妖,撞见老孙,却先打死,挑回来报功。”国王大喜道:野好,好,好!该算头功!寡人这里常差人去打探,更不曾得个的实。似神僧一出,就捉了一个回来,真神通也!”叫:野看暖酒来,与长老贺功!”

行者道:野吃酒还是小事。我问陛下,金圣宫别时,可曾留下个甚么表记,你与我些儿。”那国王听说“表记”二字,却似刀剑剜心,忍不住失声泪下,说道:

当年佳节庆朱明,太岁凶妖发喊声。

强夺御妻为压寨,寡人献出为苍生。

更无会话并离话,那有长亭共短亭?

表记香囊全没影,至今撇我苦伶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