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房间,洁白的床单,再加上铁架子的钢丝床,怪舒适的环境!可铁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在床上也不安稳。浑身上下不知道哪个地方不舒服,他想着钻井队哩。
那天,“五一”万人誓师大会还没结束,油田领导就亲自把铁人送进医院,临走前叮咛他要安心住院,待脚伤好利索了再回钻井队。陪同来的伙伴们也纷纷劝慰他要好好生生的养病,不用为队里操心,大伙儿一定好好干,尽快把第二口井打出来。可同志们一走,也就把他的心带走了,带到那热火朝天的会战第一线。
这天深夜,铁人硬是耐不住了,他悄悄地从医院里“逃”了出来,拄着拐棍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了钻井队。大伙儿见他那条伤腿上,又是血又是泥,都心痛极了,连忙收拾床铺,让他休息。可铁人还没等大家安顿停当,就已经拄着拐棍一拐一拐地上井场去了。谁也拿他没办法。
第二口井开钻以来,虽然钻进比较顺利,但铁人的心总是悬在半空里,始终安定不下来。这一带的地层结构比较复杂,井队又是在新区工作,稍不注意就可能出事儿。铁人拄着拐棍满井场跑,这里转转,那儿看看,不时地提醒着大伙小心谨慎。
钻头已进到600多米,离油层不远了。
副队长从钻台上下来,长长地吁了口气,兴奋地对铁人说:“一切都还正常,你就别操心了,瘸着腿,到处转悠着,也够你受的。快回去歇着吧。”’
铁人不在乎地笑了笑:“不碍事!井场上转转,权当作活动活动筋骨,说不定恢复得还快哩。”他稍停顿了一会,又叮嘱道,“要接近油层了,压力越来越大,可不能掉以轻心哕!”
“你呀!啥时候都还是这个脾气。”副队长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好吧,你在这儿歇歇,我上去看看。”
钻机在飞快地旋转着,柴油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钻头在顽强地向地底钻进,钻杆一米、两米、三米……向地底下延伸。
站在钻台上的副队长高兴地喊道:“队长,已经进尺700米了。”
“看看压力表……”
铁人的话音未落,只听到“轰隆”一声巨响,随即看到钻机上60多斤重的方瓦高高地飞了起来。
“呵,井喷!”
刹那间,只见水、原油和天然气夹带着大量泥沙,从井口猛烈喷发出来。那冲天的混合物,遮天盖地。井场上顿时陷入一片慌乱。
铁人的神情异常镇静,他知道在这个时候指挥员的稍稍不慎,都会带来难以想象的恶果。他拄着拐棍贴近井喷口,大声指挥道:“大伙都别慌,都回到岗位上去!”
他转过身,下达了命令:“快搬重晶石粉来!”
“重晶石粉已用完了。”有人回答。
铁人的眉头不被人察觉地微微一皱:该死!怎么没注意到这个问题?
“快给指挥部打电话!”
铁人虽然表面上不露声色,但内心却十分焦急。在油田,井喷可不是一般的事故,它是由地层的高压造成的,如果不赶快压住,不仅会井毁人亡,就是连那高高的井架也要被吞没到地层里去。只有用重晶石粉调泥浆,才能够压住井喷。可要等指挥部送重晶石粉来,那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只有采取其他措施了,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先灌泥浆试试!”铁人喊道。
大伙儿急忙将搅拌好的泥浆一桶一桶地灌到井口,然而,地层的巨大压力又把这一桶又一桶泥浆,随同地底下的混合物喷了出来。
泥浆的压力太小了。
大伙儿望着铁人,都露出焦急而又期待的眼神。
铁人拄着双拐,凝视着喷吐着泥沙,原油的井口,紧皱眉头,脸色异常严峻,站在那儿如一尊铜雕。
时间,在“嘀嘀嗒嗒”地向前奔跑……
井喷,在一分钟比一分钟猛烈地加重险情……
铁人的心里在打着一个又一个主意:用泥浆?不行!用水泥?也不行!用……
怎么办好呢?铁人自言自语道:“关键是压力不够,要是能够解决压力的问题……”想到这儿,铁人忽然眼前一亮,他提高嗓门问:“能不能用水泥加泥土,来加强泥浆的比重呢?”
几个老工人迅速地交换了一会眼神,点点头,异口同声地说:“行!行!这办法行!”
“来,咱们说干就干!”铁人把双拐一甩,就要去扛水泥包。
“队长,你不要命啦!”几个工人拦住他。
铁人拨开大伙的手:“都啥时候了,不保住油井,保命有什么用!”说着就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扛起水泥包就跑。
百来斤的水泥包,要是在平常那算得了什么?肩膀上一撩,仍若徒手而行,快步如飞。但今儿个却像扛了座大山似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没有拐棍支撑的双腿,失去了平衡,脚像踩在海绵上似的不听使唤。身子摇摇晃晃,步子踉踉跄跄,有好几次都差一点跌倒在地。他不停地对自己说:要忍住!忍住!绝不能当孬种!绝不能倒下去!
10包、20包、30包……
铁人紧咬着牙关,走一步,歇一口气,歇一口气,走一步。脚,不知道痛疼了,不知道知觉了。突然,他身不由己,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队长!你怎么啦?”
“没什么,没什么……”铁人为了安抚大家,强忍剧烈的疼痛,不停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他支撑着双拐,试着想爬起来,可试了几次都不行。那条腿已不知道哪是血水哪是泥了,脚已完全失去了知觉。
“唉!”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扬起拳头重重地打在绑带上。
“队长,你歇着吧,我们多跑几趟就够了。”工人把他抬到钻杆上坐下。含着泪水对他说。
一袋一袋的水泥,倒进了泥浆池,七八个人操着大木棍,拼命地搅拌。他们脱掉了棉衣棉裤,身着单衣,仍然汗流浃背。可是泥浆池有齐腰深,几根大木棍根本无济于事。倒进去的水泥都沉到池底了。
他们冲着铁人喊道:“队长,没有搅拌器,水泥都沉到池底了!”
铁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泥水,扬起那张铁青色的脸,神情异常严峻。眼前,井喷口呼啸着,原油、泥沙和地下水被喷到一二十米的高空,然后像天女散花似的哗哗落了下来。井喷势头越来越猛。钻井周围的地面已经感觉到在下陷,情况非常危险。
多耽搁一分钟,就多一份危险!决不能再等了!
“天塌下来,我们顶着!”铁人不知从那里获得了一股力量,身子曜地站了起来,双脚像钉子似的牢牢站在地上。只见他几步窜到泥浆池边,纵身跳了进去。
一米深的泥浆漫过了铁人的腰际,泥浆水刺得身上火辣辣地像针扎一样疼痛,一双脚像戴上了脚镣沉重异常,难以迈动。
王进喜却像一只下山的猛虎,猫着腰,双手划动泥浆,奋力地在泥浆池里来回走动。
站在周围的人一瞬间都愣住了。随即,他们明白了:铁人在用身子搅拌泥浆。
“嗵!嗵!嗵!”
接着,又有七八条身影跳进泥浆池。
泥浆池顿时沸腾起来。铁人他们用血肉铸成的特殊搅拌器,在泥浆里穿梭来回。水泥终于和泥浆均匀地搅拌在一起……
井口,还在喷着原油、泥沙……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三个小时过去了……
“人定胜天”!井喷终于压住了。
这时,几辆抢险车赶到了井场,会战指挥部负责人看到这一情景,眼睛都模糊了。他们把铁人从泥浆池里拉上来,握着那一双被烧起了一串串水泡的手,激动地说:“铁人,谢谢你啦,谢谢同志们啦!”
铁人的腿却已经痛得失去了知觉,他一头扑倒在钻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