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在路上疾驶。
刚开完“九大”,并当选为中共中央委员的铁人王进喜,一回油田就到处忙乎开了:到了钻井队,又往采油队,然后去输油站,再跑化工厂,跟干部商量,和工人谈心。一句话,要把大庆油田的工作搞得更好。
“哐哨!”车轮压过横在路上的一条施工管道,车子随即发生剧烈的颠簸,使铁人的身子从车座上猛地跳了起来,头重重地碰在车厢上。
“对不起,王叔叔。”小司机抱歉地望了一眼铁人。
“没什么,没什么。”铁人笑着说。
吉普车在平坦的道路上继续欢快地跑着。车上的一老一少,随随便便地唠叨着,路上撒下了一串串的笑声。
“停车!停车!”铁人突然叫了起来。
闻声,小司机迅即脚踏刹车。随着车轮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铁人的身子往前一窜,接着又跌坐在座位上。
“发生了什么事?”小司机吃惊地问。
铁人没吱声,他打开车门,跳下车,往后走去,边走边在地上寻找着什么。小司机感到纳闷,也跑上前,跟着找起来。
往后走了上十米,啥都没有。铁人奇怪地说:“刚才我还瞧见了的,咋一会儿就不见了?”
“啥宝贝呵?”小司机一双机灵的眼睛到处溜。马路上空空荡荡的,没见有值钱的东西。他感到索然无味。忽然他抬腿一脚,将一颗螺丝钉踢落到路边的草丛里。
“你踢的啥?”铁人忙问。
小司机无精打采地答道:“一颗螺丝钉。”
铁人说:“我找的就是它!”说着,就走到路旁,蹲下身子,仔细地扒开草丛将它捡起。
“原来这样,我以为您找的啥好宝贝呢!”小司机不以为然地说。
铁人细细地擦去沾在螺丝上的泥土,然后掂了掂,问道:“你知道,这颗螺丝有多重?”
“顶多一两。”小司机说。
他那漫不经心的神态,使铁人感慨万千。他带着激情的语调说:“你不知道咱油田会战那阵子,走的是多么艰辛而又坎坷的道路呵!起重机,没有!拖拉机,没有!输水管,没有!在异常简陋的条件下,咱石油工人用一双手,硬是在茫茫荒原上,打出了大庆会战的第一口井。那时,就是有一颗螺丝,一根铁丝,咱都当个宝啊。”
铁人说到这儿,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生机勃勃的新天地:近处,幢幢房屋掩映在绿树丛中;路旁,一望无边的被开垦的土地上,小麦在轻风中轻轻地摇曳。远处,井架高耸,烟囱林立,输油管道纵横交错。铁人沉思了片刻,接着说:
“咱油田,现在条件好了,要啥有啥,随便抖一下,掉在地上的都是宝呵!咱可不能因为家大手阔而把艰苦奋斗的精神丢了。咱油田的井架、钻机和机器设备,都是由这一颗颗的螺丝钉连接起来的,这小小的螺丝咱可不能小看它哩。”
一席话,说得小司机低下了头。
回到油田机关,铁人向党委谈了这颗小小螺丝的故事,并提议组织成立大庆油田废旧材料回收队,得到了党委委员的一致支持。
很快,回收队成立了。
铁人随着这支从各个单位抽调来的“杂牌军”,来到一个“工农村”,把长期闲置没用的交通车站候车室,打扫干净,搭上地铺,作了回收队的临时宿舍。
第二天,铁人就来到回收队坐镇了。
他开门见山地说:“咱回收队可不是游击队,不能打一枪就换一个地方,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
“哈哈哈!”大伙儿被铁人的话逗乐了。
铁人接着说:“咱要理直气壮地向大家宣布,回收队是油田的正规军。正规军不是没有家的流浪汉,不能这里躲,那里藏的。咱正规军就得正正规规地办,首先就得有正正规规的根据地。”
“好!好!”
“我们举双手赞成!”
大伙儿心可齐,铁人一提议,全都举了手。
铁人说:“咱成立回收队,不是要吃油田的,而是要为油田做贡献。咱从第一天起,就要拿出个样子来,就要在几十万大庆人面前树立起一个美好的形象。”
“铁人,我们听你的!”大伙儿异口同声地喊。
铁人嚯地站起来,扬起手,在空中有力地一挥,说:“咱回收队的第一仗,先把‘窝’垒起来,大伙儿分两摊子,一摊子去捡砖头、瓦块、废旧木料,一摊子去脱泥坯。”
队员们轰轰烈烈地干了起来。
脱泥坯,可不是个轻松活儿,挖土、和泥、打坯,一身水,一身泥,累着哩。
铁人可不在乎,他挽起高高的袖子,抓起铁锹,“喳!喳!喳!”和好的泥浆就装满了木模匝子。接着,手持两根木棍,左右开弓,把泥浆捣实。然后,扭开木闩,“唰”地端起木模板子,一块齐崭崭的泥坯成了。
铁人撩起衣角,擦尽溅在脸上的泥浆,望着自己的“作品”,开心地笑了。
“咋样?像那么回事吧!”
“这泥坯没话说,像模像样的。”有人用手指指铁人,说,“可你这模样,却不像个大主任呵,更不像个中央委员哕。”
“那像个啥?”铁人朗声问道。
“像农民。”
“像泥瓦匠。”
“不,像从地窖里钻出来的人。”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争得不亦乐乎。
“都不对,我可不像你们说的。”铁人也争着说。
“那像啥?”
铁人一本正经地说:“像王……进……喜!”
“哈!哈!哈!”
工地上响起了一片欢乐的笑声。
很快,大伙儿又脱了5万块泥坯,捡来了十几车断砖头、破瓦块、废旧木料,在一个荒草甸子上,盖起了30多问厂房和宿舍。
要搬家了,大伙儿像过节一样高兴,几个年轻人敲着脸盆和铁锅,丁丁冬冬,好不热闹!
这时,铁人也背着背包,笑哈哈地走了过来,那几位“敲锣打鼓”的小伙子全都打住了。
有人问:“你咋也往这儿搬?”
铁人打着哈哈说:“昨啦?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条件好了,就忘了老朋友?”
“不……我们是说,您是油田的领导。”
铁人逗趣道:“我可是王……进……喜哕!”
他们心里热乎乎的,可还是不忍心。
“干打垒的新房子潮湿,您有关节炎,受不了的。还是等潮气轻了,再搬来吧!”
铁人打趣地说:“房子潮湿?你们不全都搬来了么?你们能,咱就不能?小看人了吧!”
还能说啥呢?小伙子们太激动了,他们互相瞧了瞧,突然,举起手中的木棍,发狂般地敲了起来。
铁人在这支“特殊乐队”的簇拥下,搬进回收队,“安家乐户”了。
安顿妥当后,铁人心想,应该先给大伙儿上一课。
一会儿,一辆卡车停到了门口,铁人大声吆喝:“同志们上车吧!”
“上哪儿去?”
铁人说:“咱们上课堂。”
“课堂?”大伙儿感到纳闷。
卡车沿着油田大道,缓缓地开着。两旁不住闪过一个个井场、工厂和新兴的工农村。
“课堂在哪?”有人问铁人。
铁人指着荒野上说:“课堂就在这里!”
这哪儿是什么课堂呵?人们瞪大了眼睛,不明白铁人捣的啥鬼。
“你们瞧,那上面有什么?”铁人问。
“哦,有丢弃了的井架。”
“有废钻头、钻杆。”
铁人心疼地说:“这些都是人民的血汗呵,丢弃在荒野上,任凭风剥雨蚀,生锈腐烂,作为国家的真正主人,谁见了不心疼呵!”
卡车慢慢朝前行驶,一路上,大伙儿看到有不少钢梁、机械、器材、配件丢弃在荒野。以前,谁也没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今儿个,这么一瞧,真是触目惊心呵!越瞧,心里越难受;越瞧,感到责任越重大。于是,回收队开始干开了。
从此,每天早上出征前,铁人总要嘱咐大家:“咱们走到哪儿,都要把艰苦奋斗的精神带到哪儿。”
大伙儿全都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