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0年,糖果实行定量供应,热量成了应时的新话题。
每人每月凭证购买二两糖果。这二两糖果含有多少热量?每位顾客和每位售货员的理解是并不相同的。
1958年粮食紧张状况加剧。中央提出了全党动员,控制消费,广辟食源,低标准,瓜菜代,艰苦奋斗度过暂时困难的一系列具体措施:糖果定量供应,自然也是众多措施中的一项。
张秉贵响应党的号召,决心以实际行动为国分忧。
站柜台虽不是重体力劳动,但每天得走几十里路,论斤论两地售出几百斤糖果,劳动强度不低。张秉贵的饭量比较大,粮食定量原是三十四斤。他主动每月献出十斤,一日三餐只有八两定量。本想多吃点菜可以补上,不料副食品供应困难,连食堂的“无油菜”也实行限量。虽然如此,他一进柜台仍然精力充沛,一如既往,发挥出售货员所能发挥的最大限度的热量。
糖果的销售量控制了,营业额大幅度下降了,但在柜台上比营业忙的时候还要费话和费神。因为他主动挑起了党的宣传员的担子。
“二两糖的热量管什么用?一人一斤也不多呀?”“我的孩子吃惯糖果了,大人们不吃都给他还嫌不够。你们向上级反映反映,多卖点行不行?”“我有钱,你们也有糖,可就是多一两也不卖,这叫什么事?”……柜台上天天听到顾客的各种反映。张秉贵总是耐心地解释:咱们的国家大、人口多,在三年遭灾、外国逼债的情况下,党和政府是尽了最大努力关心人民生活的。只要大家齐心,暂时困难就会很快克服。他针对顾客的不同说法,亲切而细致地进行宣传解释,在糖果凭证供应中努力做好服务工作。
自然,也有例外。一个小伙子买了二两糖果,连同购货证拿在手上掂来掂去,竟然当众说怪话:“你看看,二大两?这得吃一个月,每天不到一钱。咱们这还是社会主义呐?”张秉贵听了非常生气,但仍然和颜悦色地说:“同志,您别看轻这二两糖果。依我看,正是社会主义制度下才有可能啊?在旧社会,我生活过三十年,糖果店倒是欢迎选购,可是有多少人家每月都能够吃得到二两糖果?那年月,吃不起糖果的人并不算少。你不信,还可以做点调查嘛?现在,咱们都是社会主义国家的主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国家有困难,就是咱们自己的困难。全市几百万人口,每人二两,每个月的供应量也是数以百万斤计的。你说呢?一小伙子不言语了。他不好意思当面认错,只是把糖揣在大衣兜里连声说:“得,得,您高明,您高明。”红着脸走了。旁听的顾客却啧啧称赞: “这位师傅真会讲话。”
自从百货大楼开幕以来,糖果组柜台前总是顾客不断。实行定量供应后居然也有了“晾柜台”的时刻。这天,恰好柜外没有顾客,张秉贵的老叔突然出现在面前,伸手递过购货证低声说:“证上的定量已经买过了,可家人还想买几斤糖,现在没有顾客,你看着办吧?”说着就往外掏钱。张秉贵连忙拦住说:“老叔,这事我不能办,请您担待点。”老叔说:“我是瞅见这儿没有顾客才过来,买一斤两斤也行,准不能让我白跑吧?”“老叔,这不行。家里要用,我的定量还没买,您就先用我的购货证买二两吧?”老叔发火了:“这点事都不办,你也太死心眼儿啦?我拿钱买,这还犯法不成?”“老叔,这是国家的规定,我是——”没等他说完,老叔便截住说:“好,好?你是六亲不认?”转身走了。
在柜台上,不论遇到什么样的顾客,也不论遇到什么样的难题,张秉贵总是精神饱满、意气风发。但是,一天下来,他却觉得异常疲倦,头昏眼花,两脚象踩在棉花上。他暗自激励自己:现在是战胜困难的关键时刻,千万不要垮了。
回到宿舍,上床休息。他卷起裤子,腿上一摁一个坑,浮肿得更厉害了。他不愿被人发现,不料老郭正好进来,想掩盖已经来不及了。老郭看了有些诧异。他们两人同住宿舍,却一直没有发现张秉贵也浮肿了。同志们见他的精神劲,称赞他身体特棒、热量特足,他硬撑着不露声色。也有人不知道他每月献出了十斤粮食,甚至说他定量不减、热量照常,当然有劲,他也没有辩解。此时,老郭发现张秉贵浮肿得比自己重得多。
老郭捺着张秉贵的腿呆了半晌,才说:“你怎么不早说?…‘现在也不能说。咱俩住一个宿舍,你可千万替我保密。我能坚持,请你放心。”张秉贵说得那么自然,又那么轻松,好像他根本没有浮肿;同时又显得那么认真,那么自信,使老郭不能置疑。但他不能不问:“你哪儿来的那么大的劲头?难道你真有办法获得比旁人多的热量?”张秉贵笑笑说:“保密?”老郭更加迷惑,却又不好再问。片刻,张秉贵开怀大笑,一回手从枕下抽出一本书来递过去说:“这里有秘方,热量取之不尽,请你自己看吧?”
老郭一看是吴运铎著的《把一切献给党》。这本书他曾读过,也深受感动,但没有像张秉贵那样找到克服困难的力量。他下意识地翻着书页,接着问:“下了班你走路都费劲,昨天我看你上楼时扶着栏杆直打晃,怎么一上岗位就那么大的精神劲?”“你说得很对。下班和上岗当然不一样。咱们的岗位是首都的门面。各地来北京的人,从这里看首都人民战胜困难的精神面貌,外国来北京的人,从这里看中国人民战胜困难的精神面貌,特别是那些对社会主义怀有敌意的人,更希望看到我们被困难压倒。让他们看个清楚吧?当然我们眼下的困难同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期大不相同,但是战斗岗位是相同的。所以我一读这本书就从中国的保尔身上汲取到无穷的热量。”老郭深有感触地点头。
一九六。年底,经过党和政府的一系列有效措施,伙食有所改善,浮肿现象基本被控制住了。张秉贵的体质也有所好转。
一九六一年一月,百货大楼按上级指示:在保证平价定量供应的同时供应高价糖果。酸三色每斤五元,奶糖七元、八元、十元,含有银耳、人参等营养补品的各种巧克力每斤十六元到二十八元。当时曾组织售货员学习政策,使大家弄清在物资不足情况下实行平均分配的必要性和缺欠,明确实行部分商品高价供应是为了“平衡差额,安定人心,增加热量,回笼货币。”
高价糖销路不错。柜台前重又热闹起来。张秉贵的柜台宣传更加活跃,讲解政策周到细致,能使一些抱怨价钱太贵、质价不符的顾客心平气和地离去。惟独问到各种高价糖的特点和它们之间的热量差别时,他的解释就不能令人满意了。
本来,张秉贵的商品知识是丰富的。他熟悉各种糖果的质量特点,可以针对顾客的不同需求主动介绍,甚至能够用糖果“对症下药”。顾客说消化不良,他介绍柠檬糖或咖啡糖;如果患肝炎,他就介绍水果糖;患气管炎,他便建议买冰糖或薄荷糖。……但现在高价糖新上市,有些品种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人参巧克力”有什么功能呢?张秉贵想起了同仁堂国药店的宋相如。老宋也是市劳模,他们是在北戴河休养时相识的。老宋比张秉贵大十几岁,在同仁堂已干过四十多年,他在询问台专做问病售药的工作,被誉为不用挂号的“坐堂大夫”。张秉贵来访,老宋热情地把他邀到后柜,细致地向他讲解了有关人参的产地、品种、药性、滋补作用等知识,并且称赞了他的服务精神。
宋相如讲得够丰富、够透彻了,但没有解决张秉贵的问题。因为人参糖毕竟不同于人参,要给顾客个满意的回答,光讲药用价值还是不行。于是,张秉贵又来到了协和
在商品供应暂时困难时期,张秉贵的出色工作赢得了店内店外一致好评。在店内,有的售货员服务不主动,还振振有辞: “我吃不饱,没力气多说话”,只要一提“瞧瞧张秉贵去”,便心服口服了。百货大楼的竞赛办公室还组织部分标兵到各组巡回表演。张秉贵就先后到杂品组、皮鞋组、五金组、收音机组作过表演,发挥着榜样作用。
有一位顾客,时常在离柜台较远的地方从不同角度凝望张秉贵售货。张秉贵早已注意到了他,这天,趁他走近柜台时,赶忙迎上去问:“同志,您是要买糖吗?如果您有特殊需要想买的糖暂时缺货的话,请告诉我,帮您想想办法。”张秉贵看出这位顾客面带病容,估计可能有什么特需但又不便直接问顾客是否有病。果然,顾客是位全日休养的病号,但并不是来买糖的。他告诉张秉贵:“我是用您的精神来治病的。只要战胜病痛的劲头一松下来,我就想起了你,就到这儿来看看您。看到您站柜台的那股精神劲,接待顾客的那份热情劲,我就受感动、受教育,浑身长劲儿啊?”张秉贵听了十分感动,他说: “可别那么说。您来就是给我们售货员送支持、送鼓励的。我们应当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