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淮安文学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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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宋代淮安文学:坚贞、痴癫的多彩画卷(4)

附一:廉布《清尊录》之“狄氏”

狄氏者,家故贵,以色名动京师。所嫁亦贵家,明艳绝世。每灯夕及西池春游,都城士女讙集。自诸王邸第,及公侯戚里中贵人家,帟幕车马相属。虽歌姝舞姬,皆饰珰翠,佩珠犀,览镜顾影,人人自谓倾国。及狄氏至,靓妆却扇,亭亭独出,虽平时妒悍自炫者,皆羞服,至相忿诋,辄曰:“若美如狄夫人邪!乃相凌我。”其名动一时如此。然狄氏资性贞淑,遇族游群饮,澹如也。有滕生者,因出游观之,骇慕丧魂魄,归悒悒不聊生。访狄氏所厚善者,或曰:“尼慧澄与之习。”生过尼,厚遣之,日日往。尼愧谢问故,生曰:“极知不可,幸万分一耳,不然且死。”尼曰:“试言之。”生以狄氏告。尼笑曰:“大难大难,此岂可动邪!”具道其决不可状。生曰:“然则有所好乎?”曰:“亦无有,唯旬日前属我求珠玑,颇急。”生大喜曰:“可也。”即索马驰去。俄怀大珠二囊示尼,曰:“直二万缗,愿以万缗归之。”尼曰:“其夫方使北,岂能遽办如许偿邪?”生亟曰:“四五千缗,不则千缗数百缗皆可。”又曰:“但可,动不须一钱也。”尼乃持诣狄氏,果大喜,玩不已。问须直几何?尼以万缗告。狄氏惊曰:“是才半直尔,然我未能办,奈何?”尼因屏人曰:“不必钱,此一官欲祝事耳。”狄氏曰:“何事。”曰:“雪失官耳,夫人弟兄夫族,皆可为也。”狄氏曰:“持去,我徐思之。”尼曰:“彼事急,且投他人,可复得邪?姑留之,明旦来问报。”遂辞去,且以告生,生益厚饷之。尼明日复往,狄氏曰:“我为营之良易。”尼曰:“事有难言者,二万缗物付一秃媪,而客主不相问,使彼何以为信?”狄氏曰:“奈何?”尼曰:“夫人以设斋来院中,使彼若邂逅者,可乎?”狄氏赧面摇手曰:“不可。”尼愠曰:“非有他,但欲言雪官事,使彼无疑耳。果不可,我不敢强也。”狄氏乃徐曰:“后二日,我亡兄忌日,可往。然立语,亟遣之。”尼曰:“固也。”尼归及门,生已先在。诘之,具道本末,拜之曰:“仪秦之辨不加于此矣。”及期,尼为治斋具,而生匿小室中,具酒淆俟之。晡时,狄氏严饰而至,屏从者,独携一小侍儿,见尼曰:“其人来乎?”曰:“未也。”呗祝毕,尼使童子主侍儿,引狄氏至小室。搴帘见生及饮具,大惊。欲避去,生出拜,狄氏答拜,尼曰:“郎君欲以一卮为夫人寿,愿勿辞。”生固颀秀,狄氏颇心动,睇而笑曰:“有事第言之。”尼固挽使坐,生持酒劝之,狄氏不能却,为尽卮,即持酒酬生,生因徙坐,拥狄氏曰:“为子且死,不意果得子。”拥之即帏中,狄氏亦欢然,恨相得之晚也。比夜散去,犹徘徊顾生,挈其手曰:“非今日,几虚作一世人,夜当与子会。”自是夜辄开垣门召生,无阙夕。所以奉生者靡不至,惟恐毫丝不当其意也。数月,狄氏夫归。生,小人也,阴计已得狄氏,不能弃重贿,伺其夫与客坐,遗仆入白曰:“某官尝以珠直二万缗卖第中,久未得直,且讼于官。”夫谔眙入诘,狄氏语塞曰:“然。”夫督取还之。生得珠,复遣尼谢狄氏:“我安得此,贷于亲戚以动子耳。”狄氏虽恚甚,终不能忘生,夫出,辄召与通。逾年,夫觉,闲之严,狄氏以念生病死。余在太学时亲见。

附二:廉布《清尊录》之“王生”

崇宁中,有王生者,贵家之子也。随计至都下,尝薄暮被酒,至延秋坊。过一小宅,有女子甚美,独立于门徘徊徙倚,若有所待者。生方注目,忽有驺骑呵卫而至,下马于此宅,女子亦避去。忽忽遂行,初不暇问其何姓氏也。抵夜归,复过其门,则寂然无人声。循墙而东,数十步,有隙地丈余,盖其宅后也。忽自内掷一瓦出,拾视之,有字云:“夜于此相候。”生以墙上剥粉戏书瓦背云:“三更后宜出也。”复掷入焉,因稍退十余步伺之。少顷,一男子至,周视地上,无所见,微叹而去。既而三鼓,月高雾合,生亦倦睡欲归矣。忽墙门轧然而开,一女子先出,一老媪负笥从后。生遽就之,乃适所见立门首者,熟视生愕然曰:“非也。”回顾媪,媪亦曰:“非也。”将复入,生挽而劫之,曰:“汝为女子,而夜与人期至此,我执汝诣官。丑声一出,辱汝门户。我邂逅遇汝,亦有前缘,不若从我去。”女泣而从之,生携归逆旅,匿小楼中。女自言:“曹氏,父早死,独有已一女,母钟爱之,为择所归。女素悦姑之子某,欲嫁之。使乳媪达意于母,母意以某无官弗从,遂私约相奔。墙下微叹而去者,当是也。”生既南宫不利,迁延数月,无归意。其父使人询之,颇知有女子偕处。大怒,促生归。扃之别室,女所赉甚厚,大半为生费,所余与媪坐食垂尽。使人访其母,则以亡女故,抑郁而死久矣。女不得已,与媪谋下汴访生所在。时生侍父官闽中,女至广陵,资尽不能进。遂隶乐籍,易姓名为苏媛。生游四方,亦不知女安否。数年自浙中召赴阙,过广陵,女以倡侍宴识生。生亦讶其似女,屡目之。酒半,女捧觞劝,不觉两泪堕酒中。生凄然曰:“汝何以至此。”女以本末告,泪随语零。生亦愧叹流涕,不终席,辞疾而起,密召女纳为侧室。其后生子,仕至尚书郎。历数郡,生表弟临淮李从为余言。

附三:廉布《清尊录》之“大桶张氏”

大桶张氏者,以财雄长京师。凡富人以钱委人,权其子而取其半,谓之“行钱”,富人视行钱如部曲也。或过行钱之家,设特位置酒,妇女出劝,主人皆立侍。富人逊谢,强令坐,再三,乃敢就位。张氏子年少,父母死,主家事,未娶。因祠州西灌口神归,过其行钱孙助教家。孙置酒数行,其未嫁女出劝,容色绝世。张目之曰:“我欲娶为妇。”孙惶恐不可,且曰:“我公家奴也,奴为郎主丈人,邻里笑怪。”张曰:“不然,汝不过少钱物耳,岂敢相仆隶也。”张固豪侈,奇衣饰,即取臂上古玉条脱与女,且曰:“择日纳币也。”饮罢去,孙邻里交来贺曰:“有女为百万主母矣。”其后,张别议婚,孙念势不敌,不敢往问期。而张亦恃醉戏言耳,非实有意也。逾年,张婚他族,而孙女不肯嫁。其母曰:“张已娶矣。”女不对,而私曰:“岂有信约如此,而别娶乎?”其父乃复因张与妻祝神回,邀并饮其家,而使女窥之。既去,曰:“汝见其有妻,可嫁矣。”女语塞,去房内,蒙被卧,俄顷即死。父母哀恸,呼其邻郑三者告之,使治丧具。郑以送丧为业,世所谓仵作行者也。且曰:“小口死,勿停丧。”即日穴壁山瘗之,告以致死之由。郑办丧具,见其臂有玉条脱,心利之,乃曰:“某一园在州西。”孙谢之曰:“良便。”且厚相酬,号泣不忍视,急挥去,即与亲族往送其殡而归。夜半月明,郑发棺欲取条脱,女蹶然起,顾郑曰:“我何故在此?”亦幼识郑。郑以言恐曰:“汝之父母怒汝不肯嫁而念张氏,辱其门户,使我生埋汝于此。我实不忍,乃私发棺,而汝果生。”女曰:“第送我还家。”郑曰:“若归必死,我亦得罪矣。”女不得已。郑匿他处以为妻,完其殡而徙居州东。郑有母,亦喜其子之有妇,彼小人不暇究所从来也。积数年,每语及张氏,犹忿恚,欲往质问前约,郑每劝阻防闲之。崇宁元年,圣端太妃上仙,郑当从御翣至永安。将行,祝其母,勿令妇出游。居一日,郑母昼睡,孙出僦马直诣张氏门,语其仆曰:“孙氏第几女,欲见某人。”其仆往通,张惊且怒,谓仆戏已,骂曰:“贱奴,谁教汝如此。”对曰:“实有之。”乃与其仆俱往视焉。孙氏望见张,跳跟而前,曳其衣,且哭且骂。其仆以妇女不敢往解,张以为鬼也,惊走。女持之益急,乃擘其手,手破流血,推仆地立死。僦马者恐累也,往报郑母。母诉之有司,因追郑对狱具状。已而园陵使上郑发冢罪,该流,会赦得原。而张实推女而杀之,应死。虽奏获贷,犹杖脊,竟忧畏死狱中。时吴拭顾道尹京传其事云。

附四:宋代诗人王洋是廉布的同乡、好友

王洋字元渤,宣和六年(公元1124年)进士,绍兴初以右赞善直徽宣阁,历典三郡,忤秦桧罢归,著《东牟集》三十卷。其第二卷有一首诗《寄廉宣仲》:

绕淮邑屋绵千区,画檐绮东吹笙竽。

冶金合范结枢纽,冰销水释无须臾。

盗前乞死火中走,几人脱迹锭江湖。

静思朋旧若满目,不取神祸遭囚俘。

其间善类岂不有,安得变化归同符。

平生宣子富心事,先奉白发携童孥。

吴山越山好处所,饭炊香稻歌吴歈。

我家盗焚先子业,每仗馀德宽天诛。

悲伤扶病别邻里,崎岖仅得来东吴。

稻粱在世竟何物,与子各隔天一隅。

近闻诗章不减旧,昔日健笔争华敷。

鹓鸾羽翼困州县,况是糟酒分锱铢。

隔江遥想思会合,安得两脚生双凫。

溪边樵风趁短棹,杖头明月兼酒壶。

§§§第七节 君子固穷 穷显忠义——宋代最后一位大师龚开

南宋也不是仅满足于偏安临安(今杭州)的朝廷。它与金国有五次战争,其中也有主动的进攻。

到了南宋嘉定七年(公元1214年),因成吉思汗的蒙族崛起,蒙军攻击金国日甚一日,南宋便乘机停贡岁币。嘉定十年(公元1217年),金宣宗不顾背后受敌,向南宋进兵。金宋第五次战争爆发。此役两败俱伤。

端平元年(公元1234年),宋与蒙结盟,宋蒙联军打进蔡州,金国灭亡。南宋王朝乘机收复了原北宋的三京——东京开封府、西京河南府和南京应天府,宋国重新复国之机似乎到来。

但不幸的是,宋宁宗没有高兴几天,蒙军便翻了脸,掉转刀口攻击宋军,三府很快就落入蒙军手中。接着,蒙军开始大规模伐南宋。

生于动乱

龚开,字圣予。南宋嘉定十四年(公元1221年)生于淮阴端平元年这一年,他约14岁。淮阴当时是宋的边境,战事不断,英雄辈出,很出名的有巾帼英雄梁红玉。

这一年,蒙军先突破了南宋四川防线,接着横扫湖北、湖南。成吉思汗孙忽必烈又率军攻鄂州(今武汉武昌)。当时南宋理宗皇帝继位,派重臣、贾妃弟弟贾似道督军救援。贾似道一边督战,一边向忽必烈提出划江而治的求和条件。正值哥哥蒙哥战死,忽必烈急于回国争夺汗位,他同意了贾似道的条件并撤兵。由此贾似道立了大功,升为右相。南宋也马上忘了国忧,进入新一轮歌舞升平之中。

龚开的家境当时贫寒的。他何时识字,从师何人,无人知晓。史书上没有留下他早年身世的片断。

“两传”传世记忠义

在危如累卵的家国中总有清醒的人,龚开就是其中之一。他十几岁只身赴扬州府,在两淮制置使、右丞相兼枢密使、信国公赵葵及后任的两淮制置使李庭芝手下任职。没有更多史料记载他在做什么,只能笼通地说,他与两任清官廉吏积极地为南宋的战备储备财物。要提一笔的是,他与最后背负南宋也是宋朝最后一个皇帝赵昺跳海的大臣陆秀夫同在李庭芝手下,且为老乡——龚开是淮阴人,陆秀夫是盐城人,当时都属于淮安府。

忽必烈夺得了汗位,蒙军卷土重来。咸淳四年(公元1269年)蒙军包围江汉平原重镇襄樊。南宋开始了襄樊保卫战。襄樊保卫战比二次世界大战中的斯大林格勒保卫战还要惨烈,是中国历史上城市防御战中打得时间最久的战斗。双方共打了五年。

咸淳六年(公元1270年),宋襄阳主帅吕文德病逝,朝廷急调李庭芝为京湖制置使到襄阳前线督师,其属下陆秀夫等随同前去。这时有一批官员在京口(今丹徒)为他们壮行,人人有诗,最后成《西征集》。当时龚开也在其中,并且随船送陆秀夫一直到皖口(今安庆)。此段故事由袁世硕和阿部晋一郎先生在《解识龚开》中考证出来。

咸淳九年(公元1273年),蒙军破城之时,忽必烈已于二年前,即公元1271年,改国号为大元。

襄樊城一破,长江防线洞开。蒙军(现称元军)在长江上不断打败宋军。长江沿线宋军纷纷降元。

宋恭帝于德佑元年(公元1275年)继位。右相贾似道拼凑起13万大军,集结于芜湖,摆出决战之态。但他无心作战,只为求和。元军拒绝,两军开战。宋军当即溃败,贾似道乘小船逃回扬州。他后被贬,在流放途中被押解官杀死。

元军再攻陷了建康府(今南京),进逼临安府(今杭州)。南宋王朝最后的日子来临了。

此时宋朝为宋恭帝,年仅四岁。朝政由谢太后谢道清掌握。谢太后提出要投降,大臣文天祥等反对。

文天祥是吉州庐陵(今江西吉安)人,原名云孙,字履善,又字宋瑞,自号文山。宝佑四年(公元1256年)他中状元,历任签书宁海军节度判官厅公事、刑部郎官、江西提刑、尚书左司郎官、湖南提刑、知赣州等职。

宋恭帝德佑元年(公元1275年)正月,宋军长江防线崩溃,朝廷下诏让各地组织兵马勤王。文天祥立即以家产充军费,组建了一支万余人的江西义军,开赴临安(今杭州)。宋朝廷委任文天祥知平江府(今江苏苏州),命令他驰援常州(今江苏常州),之后驰援独松关(临安西北关隘,位于今浙江省安吉县南独松岭上)。但文天祥的军事才能终是不行,江西义军未能挡住元军兵锋。

德佑二年(公元1276年),元军兵临临安,朝中官员几乎逃光,这时谢太后任命文天祥为右丞相兼枢密使。

谢太后要降,文天祥反对。但在谢太后坚持下,他只得出城与元朝丞相伯颜谈判。文天祥到了元军大营,却被伯颜扣留。谢太后见大势已去,只好献城纳土,向元军投降。

不过谢太后留了一手,在抱着恭帝投降之时,让大臣陆秀夫保护着南宋第六代皇帝宋度宗的庶出长子、恭帝的哥哥赵昰(九岁)、恭帝的二哥赵昺(六岁)及赵昰的生母杨淑妃逃出临安。赵昰一行躲过元军的层层围堵,到达温州。

陆秀夫字君实,出生于盐城,三岁随同父母迁居江南京口(今江苏镇江)。他自幼聪明超群,才思敏捷,七岁能诗,十九岁考取进士,与文天祥同榜。当时陆秀夫任礼部侍郎。

陆秀夫派人找来到躲藏于温州的宰相陈宜中,大将张世杰也率兵从定海前来会合。众人拥戴益王赵昰为天下兵马都元帅,广王赵昺为副元帅。此后二王就成为宋室遗民心目中仅存的希望。同年,赵昰即位,改元景炎,是为端宗。不过即位后的端宗只能由大将张世杰护卫着登船入海,东逃西避。

此刻元军虽然占领了临安,但两淮、江南、闽广等地还未被元军完全控制和占领。于是,伯颜企图诱降文天祥,利用他的声望来尽快平定各地。文天祥宁死不屈,伯颜只好将他押解北方。行至镇江,文天祥冒险出逃,经过许多艰难险阻,于景炎元年(公元1276年)五月二十六日辗转到达福州,找到端宗赵昺,被任命为右丞相。

文天祥与陈宜中意见不合,离开南宋行朝,以同都督的身份到南剑州(治今福建南平)开府,指挥抗元。祥兴元年(公元1278年)冬,文天祥率部向海丰撤退的途中遭到元将(也是南宋降将)张弘范的攻击,兵败被俘。文天祥服毒自杀未遂,张弘范让其写信劝降张世杰,文天祥便写下了《过零丁洋》一诗。该诗因其中“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两句而流芳千古。

景炎三年(公元1278年)三月,端宗在躲避元军追逐时,船入广州湾而倾复,端宗落水。虽然他被左右救起,却生了病。因元军追兵逼近,大臣们只能带他带病乘船逃往硇洲(今广东省雷州湾)。经海上长途颠簸,惊病交加,十岁的端宗几个月后死去了,葬于永福陵(今广东江门)。

端宗死后,大臣陆秀夫等又拥端宗的弟弟、年仅七岁赵昺在崖山登基,年号祥兴。

崖山位于今广东省新会市南,与西面的汤瓶山对峙如门,称为崖门,宽仅里许,是个天然港口。大将张世杰命令当地百姓大兴土木,为皇帝及杨太后建起宫殿。

这时张世杰犯了一个错误。他放弃了对崖门入海口的控制,而把千余艘战船背山面海,用大索连接,四面围起楼栅,结成水寨方阵,把木制战船两侧用衬垫覆盖,以防御元军的火箭和炮弩,赵昺的御船居于方阵之中。张世杰自以为是扎下了一个固若金汤的水寨,其实只是一个能防不能攻更不能逃的战阵,无攻便无法长守,无逃则无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