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礼
多年前,我在一个边远的山区支教。学校坐落在一座林木茂密的大山中,风景十分秀美,可是交通非常不便,赶一趟集得步行三四个小时,平常所吃的菜多半都是学生家长送来的。
学校的条件十分落后,除了三间简陋的教室外,还有一间狭小的办公室,也是我的卧室。学校一共有三名教师,除了我是外地人外,另外两名教师都是本地人,每天放学后他们都要回自己的家。白天的时光比较好应付,除了上课、批改作业,还可以和两个同事聊聊天。但晚上的日子就难熬了,那时没有电视,连电灯也没有。通常放学后,我先到后山吹一阵笛子,随后再去山下的河边坐坐,等到天快黑时再回到宿舍里。
那年月,乡间时常有货郞出没,他们挑着一个担子,走村串户,卖些日用品什么的。其中有一个叫张老三的货郎,每个星期都会在这一带转悠。路过的次数多了,彼此便熟识起来,偶尔买了东西,也站在一起说说话,拉拉家常。张老三年约四十多岁,长得憨厚老实,脸上黑不溜秋的,额头上的皱纹很深,说起话来像放机关枪。
有一个周末,张老三正好路过这儿,我问他能不能帮我搞一部收音机。张老三嘿嘿地笑着说,没问题,我每个月都要去城里进一次货,到时顺便给你带一部,绝对不赚你的钱。我听后十分欢喜,随即将买收音机的钱交给了张老三。那时的工资很低,买这个收音机几乎花去了我大半年的积蓄。张老三临走时又补了一句,您放心吧,下个星期我就可以给您带回来。
周一的早上,我向同事说起了此事,他们听后都埋怨我说,你太老实了,怎么能先把钱给他呢?他一个走村串户的货郎,要是拿着钱跑了,你上哪儿去找他呀!我解释说,让别人带东西,怎么好意思让他垫钱呢?再说看他人挺忠厚的,又经常在这一带出没,应该不至于如此吧。同事叹息说,人心隔肚皮,还是慎重些好。
同事的话不无道理,毕竟这不是一个小数目。我隐隐有些担心,说实在的,要是张老三从此不再来这儿卖东西,我还真找不着他,我根本不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甚至连他的真实姓名也不知道。
一连几天,我都守在校门口等着张老三的到来,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张老三的半个影子也没见着。我安慰自己,张老三不是那样的人,他可能是最近有事情忙不开,过一段时间就会来的。然而一个月过去了,还是不见张老三的踪影,看来真印证了同事说的话,我彻底失望了。
半年后,我因受不了山里的艰苦条件,当了逃兵,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也渐渐将这件事情淡忘了。
多年后,我再次来到曾经支教的地方,这里早已成了旅游区,学校面目一新,不仅修了综合大楼,而且还来了许多年轻的大学生。这所学校的校长,正是我当年的一个同事,见到我时,他十分激动。一阵寒暄后,他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随即从家里取来一部收音机递给我说:“这是当初你让张老三带的,后来是他儿子送来的,我一直替你保存着。”
原来,张老三那次回去后,就一病不起,在家里熬了大半年,但最终还是离开了。临死前,他一再叮嘱他的儿子,一定要将这部收音机给我送来。他还说,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诚信,答应了别人的事,一定不能食言。
拿着那部如今只能算作“文物”的收音机,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