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那些年,我们错过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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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无路可走时才去相亲(3)

有一次我问他,我俩是在谈恋爱吗?是以婚姻为目的吗?他说:“当然。”我苦笑道:“真荣幸。我怎么没感觉出来呢?”在以往的交谈中,我知道他有一位暧昧的女友,也是这样暧昧地交往着。女孩甚至把每月工资交他掌管,因为他会计划着花钱,女孩则大手大脚。到后来,我恍然大悟,那真是个聪明女子,她肯定也是看不惯康明城的缩手缩脚,把钱都交给他,便用不着看着不顺眼了。这倒是因势利导的好方法。

这个女孩要留学海外,因为他而犹豫不决。女孩父亲打电话找他谈话,希望他能支持自己的闺女出去。因此,当女孩说:“只要你让我留下来,我就一定不去了!”他极力劝她出去,所以女孩几乎是带着遗恨走的,俩人的关系也不了了之了。

有时候,康明城会对我突然冒出一句:“小姐呀,咱们去哪儿吧。”声调之温柔,凭我直觉,这并不是对我说的,而是他在重温某年某月某日在相似情境下他对女友说过的同样的话。

他也曾无限遗憾地说过:“咱们为什么是介绍认识的呢?我真接受不了这种形式。要是咱们自然认识的,我想,不会像现在这样。”我并不认同他的话,这无非是一种借口罢了。

虽然康明城是这样的状态,有着令我难以忍受的缺点,但我还是觉得他的本质如此洁净,就像一只玻璃杯装着纯净水那样清澈,实属难得。所以我一直在想,我能做些什么努力,让两个人近一点。我给他买了五六双厚袜子,心想,即使我们走不到一起,我也希望他能将这些袜子穿在脚下。他只身在外的生活的确处于无人照顾的状态。

一起吃饭时,我看见他的棕红色毛衣袖子腕口处已经脱线了。我决定给他织件毛衣。织的那件毛衣应该算是我的代表作了,藏蓝底色,浅蓝色的横道,编有复杂的拧花,织出来很暖和。我织毛衣很慢,这件毛衣拧花又很费劲,加之是按照毛衣书织,更费时。但是,我竟然用一个月织完了。交给康明城时,他一再推辞。我说:“你不喜欢就送人吧。”他无奈地说:“那怎么会呢?要不我给你钱?”我说:“我不要!”他说:“我觉得我们的关系,没有到我要你织毛衣的地步。”我淡然一笑:“是啊。只是我看你的毛衣都破了,我又闲得没事就织了。你就当同事送的吧。”在商场里,我催他快穿上看看,他穿上果然很合身、很漂亮。这样就挺好。

隆冬到了,周末下了第一场雪,大雪飘飘,煞是美丽。我打电话给康明城。康明城并不如我那样兴奋,说:“我们单位这儿有个大斜坡,都是冰,滑极了,好多人都在这儿摔倒了。”当他知道我希望他出来玩时,他惊诧道:“这种天,除了林冲出来,谁会出来。”这是康明城难得的幽默,可我只觉得苦涩。

我怅然地独自出行,看着空地里一棵大树枝条上白雪皑皑,素雅而璀璨,觉得自己应该学习这棵树,要有不怕孤单和苦寒的准备,这样的生命才值得尊重。何苦呢,生拉硬拽一个人非要跟自己同行?自己应该有尊严和底线。

在康明城春节回家探亲前,我俩又见了一面。我给他布置了一个家庭作业,等他回来,由他做出决定:如果还是这样,就分手吧;如果他可以改进,我俩再考虑继续发展。这个决定之所以由他来做,是因为我的确不忍说出分手的话。我内心企盼着他能有所深思,做出继续走下去的决定。但我俩的关系,他如果没有改变,也就不了了之了。

春节回来后的几周,他都没理我,我已经感觉到了结果,但还是执拗地给他打电话,约他出来见个面。我做好了跟他惜别的准备,内心很苍凉,毕竟他不是骗子,而是一个正人君子,有着高尚的情操,有着深厚的文化修养,跟他相处很愉快。站在夜色渐浓的车站,我在等他,眼前浮现的都是盛夏时节第一次见面、老家肉饼第一次吃饭时愉快的面庞,心里很难受。我俩的恋爱真是从盛夏走到严冬,越来越冷。

他终于来了,下了车,还是每次见面时的笑脸。我也笑着,跟他边走边聊,似乎这不是俩人最后一次见面一般。

饭桌上,他毫无悬念地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我哥这次从日本回来了。我跟他说了咱俩的事。我哥认为,还是不要再耽误你了。我也这样想。”我说:“我对你,付出了极大的耐心,估计你以后也很难碰到这样有耐心的人了。”他很痛苦地说:“我觉得离开你,我也不会再找别人了。我心里一点热情也没有,都让那个女孩带走了。”

我自然不信他会孤老此生,但不争气的眼里已经有点泪花了。我去了卫生间,回来时,他已经结了账。这是我俩交往半年多来,他第二次主动结账,第一次是在老家肉饼。他说:“以后咱们做一般朋友吧,我觉得咱们会是很好的朋友。”我摇头拒绝了:“不必了。何苦这样刺激自己呢?还是相忘于江湖吧。”

以前有一次,我跟他讲过我是如何离开原单位的,他夸我:“你很潇洒,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丝云彩。”这时,我真想他也这样夸我一下。可是他没说话。分手时,他给我带来了家乡特产四包奶茶,我给他带了一套爱情丛书。真是有趣的礼物。

此后,再也没有康明城的任何消息。本来也是可以打听到的,但这又何必呢?我相信,康明城以后会顺利转业、结婚、生子,大概如今孩子都上学了吧。

15.“没人要就跟我吧”

舒依哲在那次突兀的通话之后,开始变得坦然起来,这是我最佩服他的地方:以前觉得他是个透明的人,坦诚;现在慢慢觉出这是自己的误解,未必透明坦诚,而是坦然。我渐渐觉出,这其实需要很高的道行。

他半年一年的会给我打个电话,跟我聊聊,话题依然如上学时那样轻松随意,想到哪说哪。也会谈到个人恋爱的进展,他问我或者他没问我我就自己说出来了。我告诉他我和康明城谈得比较累,他说:“那我跟他谈谈,向他介绍一下你这个人。”我说:“算了,还没到非要你出马的地步。”但我感觉很欣慰。

在跟康明城正式分手之后没两天,舒依哲又打来电话,我就告诉他,我俩已经结束了。他热心地说:“我找他谈谈吧。”我犹犹豫豫:“你找他说什么呀?”舒依哲笑道:“这你就别管了,这是我们两个男人之间的话题。凭我的三寸不烂之舌,一定能把他说服过来。”我思索再三,说:“等我决定了再说吧。”

放下电话,想了一两天,想不出舒依哲比我更了解康明城哪里,康明城的心结那样重,又怎么可能被说服呢?而且恋爱这样的事被说服又有什么意思呢?我给舒依哲打电话,说:“算了吧,你不用找他说了。”他笑道:“真不用说了?那别后悔啊。你没人要就跟我吧!”他仿佛一句戏言,我听了却像过电一样,马上正色道:“你别这样说,我不喜欢。”他有点尴尬道:“我开玩笑呢。你受过伤,太敏感了。”好像为了换个话题,他说:“你什么时候到我的新居来看看吧。”

他的新居并不新,是他妈妈分的一居室,二手房,在北京东南三环内。我的确很想去参观一下,但他说的话又让我感觉别扭,心里有点不大情愿,不过最终还是答应下来。于是他告诉我怎么走,坐什么车。他说:“……下了车,往前走一段,再向左转,”这时他停顿下来,像老师提问一样问,“你告诉我,现在朝向哪个方向?”我一直在拿笔记,像记笔记一样,由于专心,因而回答得很清楚:“西。”他哈哈笑道:“对,很好,没转向啊。”语调像哄个孩子。我从来没享受过他这种待遇,以前梦寐以求,现在却浑身不自在。敏感的内心告诉我:我只喜欢他是我的老朋友,不喜欢此外的任何角色。对他的感情,我已没有悬念,清晰明了。

有时候人的感情真是奇怪,我宁愿选择一条崎岖的相亲之路,去见各种各样不了解的人,也不愿走上他这条阳关大道。这是为什么?曾有过多少遍的扪心自问,答案是,心中那团火,已经冷成灰烬了。我很遗憾这种结果,但我说服不了自己的内心。

如约到了舒依哲的新居。房子很小,可比起我的那间屋子已经非常大了:进门是一个厅,有一扇窗,朝着对面邻居的窗,间隔只有一两米,窝在里面,不见阳光。舒依哲本来就不喜欢阳光,索性把窗子拉上一幅花布厚窗帘,白天也开着吊灯。正对着窗的那面墙是满墙的书架,书架上摆着满满当当的书,其中多数书我都不感兴趣。他喜欢文艺理论和古典诗词,我喜欢外国文学和远离理论的有趣味的东西。书架前是他宽大的书桌,书桌上有一盏台灯,可以随着人抚摸圆球开关而改变亮度。书桌和窗之间是一组沙发,这是书房和客厅的二合一。里间是一个小卧室,带有阳台。

我玩弄着他的台灯,欣赏着他的书架,感叹道:“这真是书的牢笼。”尽管这样说着,其实自己还是无比羡慕他。他有如此完善的居室,可以在这里随意居住,而我已经快29岁了,还没有自己的生活,内心的焦虑和茫然若失无法形容。

他还是一贯的淡淡的表情,说平时自己就去旁边的游泳池游泳;有亲戚在附近住,他也从不去拜访。我也是这样的性情,但总得说说他:“你这是房顶开门——六亲不认。”他惊讶道:“我奶奶说的跟你一样。”

我问他还有谁来参观过他的新居。他说:“石靖也来过,还在这里吃的涮火锅。她挺能吃的,那次我们买了三斤羊肉,她吃了一斤多。”这就是舒依哲的说话方式,听着没什么城府,直来直去。但我的心弦一动,原来如此。

石靖是我们大学时期公共外语课上的同学,学外语有着惊人的天赋,跟我们的关系很好,但相比较而言,跟我关系一般,跟舒依哲更近一点。我曾听石靖说过,她去莫斯科留学时,舒依哲去送她,俩人还通过书信。这让我多少有点嫉妒,我的手里从来没有过舒依哲的信件,如果有,在那段难熬的时期,我肯定会把这些信背下来,慰藉自己无比伤痛的内心。但也幸好没有这样的通信,让我免于在苦海里长久迷失。

我能感觉出石靖对舒依哲是有好感的。那时上课,课间我和舒依哲正谈笑着什么,我无意中一转头,正和石靖的眼神对上,只是一瞬间,我看出她看着我的冷冷的充满敌意的神态。她仿佛被抓住秘密吃惊了一下,但马上和颜悦色起来。我的直觉从来没有错过,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了她隐秘的心事。只是她不应该记恨我,我同样是个失意者。

我没有打听是舒依哲请石靖来的还是石靖自己要来的,问这些实在无聊。和舒依哲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的总是两个老朋友之间的话题,正因为如此,我才很放松,才愿意跟他聊天。

回家的时候,他送我到车站。初春傍晚清冷的风吹过,我心里感觉很惆怅。好在公共汽车一会儿就开来了,我和他挥手话别。

16.高个子

家中有个快三十岁未嫁的女儿,我妈成了所有老太太同情的对象,这使她很是焦虑,但也帮不上忙。这天,一个老太太主动找到她,为我介绍对象。据说这是她同事的儿子,男孩老实巴交,身高一米九。好,见吧,我没什么理由拒绝。

约会定在周六,南礼士路地铁出口见面。我一出地铁口,就看见他站在那里,一个平常的人,很高很瘦。原来一米九是这个样子的,我站在他身边,感觉自己像个一米五的人,一向自豪的高个儿,一点也显现不出来了。

我没有太大热情,就建议在马路边的长椅上坐坐聊聊天,他同意了。也没有什么可聊的,我就说起眼前的建筑,说都不大好看。这个话题说了得有半个多小时,他就应和着我。看看还不至于冷场,我也没觉得太烦,便在心里掂量了一下,是这一面就结束,还是可以再见一面,继续考虑考虑。结果是再见一面吧,心里不免长叹一口气,当然,他是听不到的。我们友好地告别了。

他在隔后几天打来电话,约我再次见面。我们约定下班后在安定门地铁口见面,然后去吃饭。

我下班早,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等着他来,心中越来越感觉趣味阑珊。半个多小时后,他兴冲冲地赶来,对我歉意地说没能准时到,下班晚,公共汽车又堵。我是无所谓的,为了找话题,便问他这么高的个子,平时一定有许多不便吧?他说:“是啊。今天,我们的会计过来跟我说个事,她个子很矮,我只好坐着听她说。”

我们找了个小饭馆坐下,点了几个菜,之后谈话便陷入沉默。我努力找着话题,问他在哪上的学。他说了个学校,我听着很陌生,以致没有记住。我还想引他多说些学校的情况,他似乎无话可说,说都是晚上上课。我于是明白了,他大概毕业于夜大。无话可说而寻找话题是件很累心的事,我开始退缩,不大说话了,所以整顿饭我们只剩下这几句:“你吃这个!”“你多吃点!”

饭菜剩了一大桌子,我建议他打包,他同意。出来时,他手里拎着一个大塑料袋,里面有三四个白塑料盒。在地铁里等车,他有些放松,开始自己找话题说。说自己没去当兵,怕受约束;说自己不让母亲退休再出去干,好好在家休息多好!我这才开始觉着他有点血肉,但也仅此而已,我该跟他告别了,我已经找到感觉,这感觉就是我跟他不合适。

周五,他打来电话,问我对北展展览是否感兴趣。我直接回答不感兴趣。他悻悻地挂了电话。

后来,介绍人老太太传话过来,说是男孩请我吃饭花了六七十元,言外之意,那男孩挺好的,可我就这样说吹就吹了。我感觉无奈,这顿饭本来是我要请的,他非要抢着结账不可。让这些老人插手,总要牵牵扯扯。幸好我妈说,孩子觉着不合适,咱们也没法管。

热心的人总是一再出现。我的大学同学苏琴也忽然关心起我来。苏琴是睡在我上铺的室友,大学时是个显得素净清高的人。工作后,经过费心的恋爱,得以修成正果,举行盛大的婚礼结了婚。她结婚的时候,曾经邀请我去。我那时正跟谭既成交往,心情焦虑不堪,天天处于等待之中,没有去参加她的婚礼。已经结婚两年的苏琴邀请我去看看她的小家。

她的小家位于她任职的学校内的地下室,不见阳光,只有一间屋子,放着床、衣柜、冰箱等必需品,厨房、厕所都是公用的。这是典型的筒子楼,集体宿舍,条件还是很艰苦的。但我依然羡慕,我对所有有家有房的人都羡慕,别管那是什么样的家、什么样的房。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混到了这一步。

我应苏琴之情,带去了一张我的照片,准备让她帮我介绍对象。照片上的我,穿着花布连衣裙,在海水里站着,兴高采烈。照片的欺骗性就在这里,虽然心事重重,但只要咧嘴一笑,灿烂的笑容就给人们留下虚假的印象。尽管如此,我还是对这张照片非常喜爱,以至于洗了很多张,都应媒人们的要求送了出去,后来自己手里却一张也没有了。

苏琴说,有个媒人老太太介绍成功了4对,我的事也跟她说了。听老太太说,301医院有个搞后勤的军人,还没对象,准备介绍给他,只是他很忙,一时联系不上。我抱着渺茫的希望,等待着这个忙碌的军人能抽空改变我的命运。我一直等啊等,等着这传说中的媒人老太太和301医院的军人,一直到40岁的今天,尚无消息。

然而,苏琴的生活状况却一天天地在改变。不久,她便怀孕生子;她爱人又买了房,而且是两套房打通在一起;她每天开着车去上课。她的生活彻底改变,再不是学生时代如同黑白照片一般的打扮,而是增添了许多色彩和妩媚。只是,我再无机会去见她。

苏琴给我的缥缈的希望,让我的生活更显焦灼。人抱着希望活着,有时候反不如绝望让人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