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那些年,我们错过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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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最后的相亲(1)

寻找的过程是漫长的,对我来说,十几年都已经过去了。而一旦找对了人,交往的过程就不算很长了。十个月后,我俩结婚了。这一年我三十五岁,郑霖枫三十九岁。

45.充满活力的摄影师

许多出版社经常给我寄些样书,希望我在我们报上选摘。有一次,北京一家出版社寄来几本,其中有一本叫做《奔波在战争前线》,封面是黑色的,上了一张阿富汗女子头遮面纱、身着长袍、匆匆行走的照片。我觉得这本书封面设计得不错,内容适合连载两三次,上个四五千字,所以,这书就搁置了很长一段时间,打算把手头的书连载完了再说。但因为春节前报纸要出一期书摘版,我决定把这本书推出来,从里面选了一段做我那版的头条,大概用了三千字。

过了一段时间,有个人给我打电话,表示感谢上了这本书,他就是作者卫兵。问过他的住址,原来离我家很近。他说既然如此也别给我稿费了,我请你吃饭吧。我说稿费一定得给,饭就免了。但没几天,他就定好了见面时间,在玉泉路的一个餐馆,离我俩的家都近。

我准时在玉泉路地铁口等他,因为在书里见过他的照片,知道他长什么样,但是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安,不知道和一个陌生人谈话,会不会没话可说,是否尴尬。不久,一个中等个儿的短发中年人大步流星地穿过人行道,向我走来,走近时挥挥手,正是他。

不愧是摄影记者,给人的感觉就很聪明、灵活、干练。他也很爱说话,有一种跟人自来熟的本领,大概是天性加职场练就而得。

我俩在附近挑了一家小饭馆进去就餐。想象中担心的尴尬一点也没有,我基本不用说什么话,卫兵同志就开始聊他的故事了。人们好像跟陌生朋友更有话可说,跟熟人倒是“未可全抛一片心”。

我先是就他书里我很好奇的地方向他问了几个问题,比如:“你写和同事一个屋子睡觉,第二天那同事竟然被你的鼾声吵得一夜未睡。那同事后来干什么去了?”“唐师曾在序言里写和你同居一室,难道你们是同学?”“你爱人生孩子,你真的没回来吗?”……问题都很八卦,不过给了卫兵一个轻松闲聊的平台:“那同事后来离开新华社了,定居国外了。”“没有,这是唐师曾的说话风格,其实我俩是在一个办公室。”“我爱人生孩子时,我请假从香港飞回来了。但自己一直对儿子很愧疚,几乎没管过他,都是我爱人把他一手带大。”

然后,他就聊起了自己曲折的恋爱史:当初和爱人一见钟情,中间分手,别人也介绍了几个女孩,有一个在古城雕塑公园见的面,感觉还挺好。正当他们要确立恋爱关系时,分手的恋人又表示了复合的意思。他当即辞谢了这个对象,和一见钟情的人儿重归于好,这毕竟是他心头的红玫瑰。

他说得恳切,我却听得揪心。在我那些无疾而终的相亲中,有没有这样的情况?即使不是这样的情况,也有各种各样说得过去的理由吧,只是这些真正的原因,我往往无从知道。我甚至能感觉到,被卫兵拒绝的这个女孩会是多么茫然和愤怒,通过他的叙述,我似乎都感觉到了她的情绪。不过,这也许是我兔死狐悲的联想吧。

卫兵又给我讲了许多他随中央领导人出访的小故事。我说:“你真应该写写你的这些经历。”他说自己的确有继续写书的计划,随时写有日记,都是日后的素材。

他又讲到他过世的母亲对他的巨大影响,讲到自己对生活的感悟。他说:“生活要寻找快乐。摄影是我的职业,也是我的爱好。我周末经常带我儿子出去玩,给他拍下各种照片,弥补我对他的歉疚,毕竟他小时候我不在他身边。又比如,我爱喝酒,平时喜欢跟朋友们小聚,喝上几杯,所以,我从来不打算买车,这会让我失去喝酒的乐趣。”

说到这里,他又问我个人情况如何?

我说我个人没有情况,曾经对电台的一位朋友倾心几年,一无所获。我说我已经陷入对相亲的愤懑之中:为什么我如此优秀的一个人,要跟那些跟自己差得很远的人混在一起?他们或是学识狭窄,或是狂妄不已,都缺乏一种对自己的客观评价,我却要他们来赏识?

我的愤怒很长时间都压抑于心,很少对人言谈。不知为什么,听到卫兵对相亲女友的绝情故事,忽然勾起我的身世之感,既是为自己,也几乎是为那个女孩代言起来。

卫兵当然听不出我的这层意思,他平静地说:“你不能这样说。你有什么高的,怎么就不能和这些人混在一起?我儿子的态度就非常好。我领着他逛农贸市场,他对卖菜的、开车的、卖冰棍的、卖其他东西的都非常感兴趣,他就没有你这种想法。”这叫什么类比?我几乎要抗议了。可他不容我说话,又说:“人要高高兴兴地活着。不能今天想着电台的这个人,让我伤心落泪;明天想着,我又看上的谁却没看上我……比如我,很幸运的是,我爱的女孩又回头找我来了。但是,如果她没回头,我也会和那个相亲女孩结婚,日子过得应该也不差。人呢,总要往前走,向前看。不能给自己一条死路。我觉得你,刚刚三十多岁,如果抓紧,这两年结婚生孩子,也什么都没耽误,挺好的。”

接着,他狡黠地一笑:“我身边就有两个未婚的大男呢,一个是我这书的责编,北大中文系毕业,岁数大一点,四十岁,长得一般;另一个是我同学,年龄合适,长得也不错,就是太怪。”

我这顿饭收获太大了,认识了一个有趣的朋友,了解了许多世相,听了一次人生教诲,还一下子有了两个相亲对象。

我俩走出饭馆,已经是夜里将近十点钟了,幸好我们是坐同一辆公共汽车,我三站,他到终点下车。在初春的寒风中,已经有了温暖的意思,路上行人也比平时多了一些。车到站,在浓浓夜色中,我和卫兵挥手告别。

46.古典书生

卫兵行动很快,没过多久,他就给我打电话,说有几个朋友的小聚,邀我来参加。他们想认识我,有些事还需要我帮忙。我想这最后一句话,恐怕只是借口而已,真正目的还是想让我和那位北大毕业的责编刘畅然见面。

见面地点还是玉泉路附近,这里餐馆多,又在地铁旁边,又几乎离我们每个人的家都近。卫兵还邀请了一位《北京晚报》的老记者,我们三个人先到了,刘畅然还有些事羁绊,要晚来一会儿。春天刚到,卫兵请大家吃火锅。

热腾腾的火锅端上来,摆满各色食材的白色盘子放在了桌子旁边的小推车上。卫兵向我介绍那位老记者:“我和老赵认识十来年了,以前我们一起跑司法口儿时就老见。”老赵是个言语不多的人,他把自己刚出的书送了我一本。我心里暗想,是不是每个文人的人生最高境界都是出书呢?无论卫兵还是老赵,都为此有许多筹划。

没过一会儿,刘畅然匆匆赶来。这是一位瘦高的中年人,有一张长脸,长相虽然算不得英俊,但是极为平和,有一种安然的气质,跟我见到的那两位北大毕业生骨子里和脸上都流露出的傲气有很大不同。他像一位古典书生,而这种书生气,跟舒依哲又有不同,舒依哲总有些特立独行,而他显得更为普通、平和。

卫兵向我介绍说:“畅然是北大毕业的才子,满腹才华,编过不少好书。”刘畅然谦逊地笑笑,向我点点头。卫兵也向他介绍了我,说:“你们两个人都交换一下电话,以后有事常联系。”我掏出名片送他。他抱歉地说:“我没有名片了,我给你写一下吧。”他是空手来的,身边什么也没带,我赶紧从包中掏出纸笔,递给他。好家伙,他不仅写了办公室电话,还写了家里的电话。通过卫兵介绍,我知道他是北方人,自己独居,在单位附近有套房子。好像为了给我俩制造谈话的机会,卫兵正跟老赵热烈地谈着什么。刘畅然问我报社的情况,问我都什么书可以上我们的报纸。我俩就彼此的工作就这样聊了几句。陌生人见面,谈工作就像谈天气一样自然,有话说,不至于冷场,又能透露些个人信息。

此后,我俩就没再说什么,这顿饭卫兵是主角,他引导着话题,三个男人更有话题可说,我也偶尔插嘴,但跟他们丰富的阅历相比,自己显得幼稚,多数时候还是插不上话。吃到最后,卫兵说:“畅然,你把这些都吃了吧。”他把几个盘子里剩下的生菜生肉什么的递给了刘畅然。刘畅然也没有推辞,接过盘子,自嘲道:“我比较能吃,饭桶。”我还没见过身材这样匀称的饭桶呢,不由得笑了笑。

这顿饭在愉快的气氛中分手,卫兵、我和刘畅然搭了老赵的车走了一段,然后刘畅然先下了车。等他走后,卫兵问我对他感觉如何。我说他有一种童真气。卫兵深以为然,说:“他是这样的人,为人很真。我觉得你俩有共同点。”

然而,刘畅然并没有主动给我打来过电话,所以他写的这些电话号码对我来说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我觉得,一个四十岁还没结婚的人,一定是个寻梦的人,那个梦肯定美丽迷人,我不是那个美梦。我就是我自己,不是任何人的梦,同样我也是个追寻的人,不是在追梦,而是在追寻一种踏实的感觉。

我以为我和刘畅然的事就这样完了。没想到后来有一天,刘畅然竟然给我打来了电话。

事情是这样的:

有一天,我打开电子信箱,有人给我发来一封邀请函,邀请我参加他们组织的出版界论坛。活动在一家宾馆举行,络绎来了很多记者,不管认识不认识,大家都互相搭话,彼此交换了名片。会议开始前,所有人都围坐在一起,主持人介绍完嘉宾和记者,大家开始漫谈。几位嘉宾都发了言,谈了出版发展方向和问题。我听了一会儿,觉得没多大意思,中途就退场了。结果第二天一上班,就接到了刘畅然打来的电话。他说:“昨天的活动,我看见你了。本来打算开完会请你吃顿饭,结果后来才发现你走了。”

我十分惊讶:“你也去了?我怎么没看见呢?”他说:“我就在你右侧隔着五六个人,可能昨天我穿的衣服比较暗,不容易发现吧。”

我像个梦游的人,怎么回想也想不出昨天我旁边不远处坐着他。主持人曾经逐个介绍来宾,我也不记得说到他。我遗憾地说:“我真没看见你。如果看见了,我会坚持到开完会的。”我俩都笑起来。见他并没有说再改日请我吃饭的意思,我就跟他打了个官腔:“以后你编什么书,寄给我就是了,我尽量帮你宣传。”然后,他谈了谈自己正在编的几本书,两人就客气地挂断了电话。当然,以后他也几乎没给我寄过什么书。

我也没有追问过卫兵,刘畅然是怎样看我的,为什么不再联系,因为这没有多大意义。经过多年历练,我现在已经可以控制自己情感的发展,我立志要做个理智战胜情感的人。只有这样,才能不犯错,我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犯错了。情感再美丽,也是一条河流,需要在河道里流淌,雨季泛滥,将造成水患。理智就是情感的河道,甚至是情感的大坝。人们需要风调雨顺的生活。

47.头发吹得像顶着块大城砖的人

这次介绍对象就这样化于无形了,但卫兵并没闲着,开始游说他的同学郑霖枫了。卫兵夸我是这个时代一个少有的不追求浮华的人,说得郑霖枫动了心,说:“得,就是她了!”气得卫兵直骂:“什么就是她了,连见都没见呢!”

很长一段时间后,郑霖枫主动打电话给我,这把卫兵吓了一跳,惊叹:“我真没想到他会主动打电话给你,真没想到!我给他介绍了多少人啊,他连见都不见……”

郑霖枫的声音很好听,挺清亮的,而且是北京人,不带一点口音,让我耳朵一下子清爽了很多。这些年,南方的,北方的,各地人我几乎都见过,耳朵五音杂陈。我很奇怪那些北京男孩都跑到哪里去了。郑霖枫的出现,让我心头有了些兴奋。

约好“五一”在中山公园见面,我已经很久没有去过那里了,到了那儿发现自己竟然迷路了,找不到中山公园。这不是笑话吗?其实,中山公园大门正在维修,外面都用脚手架和绿网遮盖了起来。我站在天安门西侧的厕所附近,人流熙熙攘攘,一时分辨不出中山公园的大门。只好给郑霖枫打电话,电话里,郑霖枫焦急地问:“你在哪呢?”我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厕所附近,希望他过来一下。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灰蓝色西服,里面露着白衬衫的中年矮个胖男人跑了过来。看见他的一刹那,我的心凉到了底——真不喜欢这个人,而且简直有点讨厌。他个子不高,一米七的样子,跟我一米六七的个子比,甚至显得比我矮。他长着一张大方脸,虽然眼睛不算小,可是被这张大脸映衬得并不显大。更要命的是,他的头发吹得像顶着一块大城砖,又高又厚,刻板无聊。虽然他笑着跟我打招呼,可是笑得太多,太殷勤,反倒现出他那一口四环素牙。

尽管如此,我还是克制住内心的不耐烦,打起精神跟他说话。他一见我面,先递过来一瓶矿泉水,冰凉的瓶子遇热带着水珠。然后,他手里拿着两张票,带领我向前,走进公园。虽然这些他做得都很到位,但我还是讨厌他的形象。所以,我几乎不主动说话,都是他在那里问我话,我被动回答。

他问:“你有什么爱好?”

我有很多爱好,看书,种花,画画,旅游……我回答他:“没什么爱好,比较乏味。”

他呵呵笑着:“好好,生活简单,挺好。”

他问:“你什么血型?”

我说:“AB血型。”

他说:“AB血型的人聪明啊,我们杂志社社长的血型就是AB血型,人很精明能干。”

我说:“没感觉。我觉得自己一点都不聪明。”

他又问:“你什么星座?”

我说:“双子座。”我心里已经烦到家了,什么血型、星座,这都是小姑娘感兴趣的无聊话题,就像算命一样,被我鄙弃。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现实主义者,只相信有耕耘才有收获。我正想着,却听他惊讶道:“我也是双子座!你哪天生日?”

我说:“6月16日。”

他张大了嘴:“啊?我6月14日。”

我几乎无动于衷。郑霖枫却感觉像遇到了奇迹一般。

见我无话可说,他又没话找话,问我报社收入如何?我说挣个三四千元,一般水平。他用极夸张的口气说:“不错不错,比我强多了!”

他说了很多他的工作和我的报纸如何,在无话可说的时候,这样的话题可以显得场面热烈。走到河岸边,他从包里掏出一张报纸给我铺在青石上,请我坐下,然后问我他能否抽烟。我反正是不打算再见他的,他却这样卖力,这样器重我,我感觉承受不起,也很对不起他,于是赶紧说:“抽吧抽吧,没关系。”

我俩坐累了,又站起来溜达。我看已经两个小时了,就建议他往外走。走到公园门口,他停下来,问我可有联络方式。其实这都多余,我们早彼此打过手机了,但我还是给了他一张我的名片。他则松开手心,把一张小纸片递给我,说常联系吧。我低头看看那纸片,清秀的字体写着他的名字、手机号码和家里电话。

郑霖枫执意要送我到地铁,我极力推辞,满怀歉意地看着他满脸的失望。这时我的感觉是,拒绝别人,尤其是他,比伤害我自己还令我难堪。我几乎是逃跑着离开。我看不得他诚恳热切的表情,觉得他情义太重,使我对他的讨厌显得那般可恶,那般不懂事理。

刚走到地铁通道里,就接到卫兵的电话。

他问:“怎么样啊?”

我说:“郑霖枫人挺好的,只是我觉得不合适,就算了吧。”

卫兵穷追不舍,问:“哪儿不合适啊?”

我说:“我跟他也没什么话说。他问得也挺讨厌的,连我的收入都问。”

卫兵笑道:“他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怎么跟女孩子说话。再加上紧张,有时候就话不由衷了。你知道他怎么说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