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英雄人物时代楷模丛书——时传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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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贫穷的生活

传祥!传祥!

这是一个大吉大利的名字。

时传祥带给他的家庭什么样的吉祥呢?

用一个字来概括,还是那个“穷”!

惟一的吉祥便是在他出世之后,他母亲又给他生了一个妹妹时梅和一个弟弟时传海。

对于一个殷实的家庭,“人丁兴旺”的确是大吉大利的喜事,可是对于时圣茂这样千千万万的劳苦之家却意味着生活的艰难苦涩更加无法承受……

两个大儿子因为养不活已经送人了。总不能接着生一个送出去一个吧?那年月,穷人家的孩子那么多,哪有那么多的人来领养?亲生的骨血是连着心的,时圣茂两口子没有那么多的眼泪去抛弃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了,再沉重的石头山也要咬牙背着,挺着,哪怕折断腰,哪怕筋骨碎!

让我们看看他们是怎么生活的吧!

时圣茂、吴氏、三儿传珍、四儿传祥、女儿梅梅、小儿子传海,六个人,六张嘴,靠什么来填肚皮呢?

惟一的依靠就是那八亩荒滩盐碱地。

说是八亩,实际上集中在一起的地只有六亩二分,平均每个人一亩挂点零,如果在土地肥沃的江南,那还能打出些粮食,可这是在黄泛区的荒滩地啊!

如果遇到风调雨顺的好年成,这几亩薄地还能每亩打上百十斤粮食,那可真是大吉祥了,半年糠菜半年粮,挖点野菜,打点短工,勒紧裤腰带也就熬过去了。如果年成不好,一亩地只打四五十斤、三四十斤,那就惨了。遇到灾荒颗粒不收那就是大劫大难,没法说了。

时传祥就是在这样严酷的条件下度过他的苦难童年。

小时传祥一天一天地长大,他的个头比同龄儿童都要高,他继承了庄稼人勤劳、朴直、善良、能吃大苦的秉性。可是他自小个性倔强,再苦再饿他能忍受,就是受不得人家的欺侮。他最爱的便是他的妹妹小时梅。梅梅虽比他只小一岁多,可是身体瘦弱,生性温驯,在外面玩时总是受地主孩子的欺侮。每当这个时候,小时传祥便挺身而出保护小妹妹。有时候便打起架来,往往打得那些欺侮人的孩子连哭带骂落荒而逃。当然喽,遇到几个比他大的孩子打他一个时,也免不了要吃亏,可是他不哭、不叫,跌倒了爬起来。哄着啼哭的妹妹,捉蚱蜢,捉蝴蝶,摘狗尾巴草,逗妹妹玩。由于他的勇敢,村里的坏孩子们都认为他不好惹,于是“时老四”这个称呼代替了“时传祥”,成为那些小流氓们又恨又怕的一个名字。当他们正憋着坏主意要捉弄穷人家孩子的时候,一听说“时老四来了!”就草鸡了,威风没有啦!

过了几年,时传祥的个子越长越高了,三哥传珍这时已经开始帮助爹妈下地干活,小时传祥也能拾个柴火,拾个粪的,那年月“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谁也不肯闲着。妹妹时梅也能帮着照顾弟弟小海,干点家务活了。

时传祥觉得自己身体比三哥棒,一天挎个筐满处去拾粪有点“大材小用”,心里憋屈得慌,看见邻居家孩子给地主富农家放羊、放猪,他想去干这个,好赖也能混顿饭吃。他自小饭量就大,不就可以替家里省点嚼头吗?他把这个想法跟爹妈一说,谁知爹妈都不同意。

“俺不怕吃苦受累,放个猪有啥?俺大嘞,俺能行!”

“你?”时圣茂叹了口气:“这活儿不重,你身子骨行,可你干不了,算了吧!”

“俺咋啦?俺为啥不中?”

“不是说你不中,”吴氏说:“是你这脾气……”

“脾气?俺这脾气又咋啦?”

“唉!”时圣茂说:“你年纪小,你不知道有钱人家是惹不得的,你去财主家干活,端人家的饭碗要受人家的气,你受不得委屈,跟人家闹起来,打个半死算白挨,到了,还得撵回家。别给我找麻烦了,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吧!”

小时传祥想去放猪的主意被碰了回来,心里不是滋味,第二天又只好挎个筐出门,到野地里去挖野菜,拾柴火,拾粪。

那年景,干啥都不易,时传祥不怕走路,农村的泥土地和草地上他踏双破鞋甚至打着赤足行走不怕硌,可是家家的孩子都挖野菜,拾柴火,拾粪,哪有那么多好拾的?他虽然强壮,又怎么能跟穷人的孩子较劲?穷孩子碰到一起了,他不但不抢着拾来往自己筐里装,有时还帮着别的孩子拾。那时他也不懂得啥叫“为人民服务”,只不过是一种善良的天性而已,可是,每天的收获是不大的,而他的食量又特别大,三哥总是让着他,他虽年幼,总觉得不自在,所以吃饭时总是少吃点,说:“‘俺饱咧!”家里人知道,那是说瞎话,因为一家六口人,谁也没有真正吃过一顿饱饭,怎么就他这个人小肚皮大的时老四吃饱了?

那时候,地里的活儿无非是耕地、播种、整苗、除草、擗高粱叶子、掰棒子、拔麦子(连根拔)……小时传祥渐渐地有些活儿也能跟着干了。有些活儿他实在干不了,他毕竟太小了,比方说拔麦子,那是要连根拔出来的,因为那根也是要当柴火使的,一猫腰,从这头到那头,一垅麦子全拔出来才直腰,速度又快,时传祥小小的年纪那就上不了阵。

耕地是一场硬仗,时家没有牛,要靠人力来拉犁,后面一个人扶犁,前面的人套上绳子,低着头、弯着腰,身体向前倾,两腿蹬住了往前一步步地挪,那才真叫“面朝黄土背朝天”,人干的是牲口干的活,人就是牲口,可人体力怎么比得了牛和马?肚皮又没填饱,不像牛马,牛马歇下来还可以低头找草吃,人呢,是不能吃草的牛马啊!

时圣茂和他老伴吴氏,再加上三儿子时传珍,也只有这三口人勉强上阵拉犁耕地,如果要借人家的牛来耕,那就得出人工为人家干活进行交换。有时也可以两家合作,耕完一家再耕另一家。

那年春耕,小时传祥远远地看着他爹吃力地扶着犁,他娘和三哥传珍娘儿俩身上套着绳子,埋着头,躬着身子,吭哧吭哧地,摇摇晃晃,一步一步像四只脚牲口似的向前爬行,他幼小的心灵上像扎了一把刀,实在受不了啦,忽然扑通一下,他娘膝盖一软,跪下啦,他三哥也往前一倒……

“娘!”

时传祥把粪筐一扔,飞奔了过去,和他爹一起,将娘和三哥扶起来。

“昨样?伤着没有?”时圣茂心疼地问。

“没…没啥……”他娘喘着气说:“这地板太硬,……传珍,你身子骨弱,你……你咋样?能行吗?”

“没啥……”传珍说:“俺顶得住,就是……肚子里……没啥……爹,娘,你们……?”

他们的头上都冒着汗,背上都汗湿了,肚内又饥,实在犁不动啦。

“歇歇吧!”时圣茂说,扶着吴氏到地头坐下,传珍也跟了过来,往地头一躺,软了。

“哟!”附近的丙银奶奶看见了,提了一罐水,端了个碗连忙走过来:“快,喝口水,喘喘气,可别伤了身子骨……”

他们喝了水,缓过来一点,望着这片地犯愁。

“要不,”丙银奶奶说:“还是找人家换工吧,这样蛮干,不行的呀!”

“换工俺往年也换过。”时圣茂说:“俺家劳动力不强,俺怕对不住人家,再说,换工要耕两家地,也是累呀,背着抱着一般沉,还不如自家凑合着干……”

“那也不能把人累垮了呀!”丙银奶奶说:“要不,俺找人来帮帮你……”

“不!”小时传祥站在他们面前大声说:“还有俺时老四呢!俺年纪小,个头不矮,俺身子骨行,让俺也下地拉犁!”

“你?”传珍说:“你太小啦,别逞能了!”

“爹!俺行啊!让俺试试吧!”传祥苦苦求着他爹:“爹,多一个人多添点劲,让俺试试中不中?”说着说着就下地去摆弄那绳套。

时圣茂知道这小四子有股犟脾气,不答应他他会闹个没完,莫奈何说:“好,试试吧,你一试就知道是啥光景了……”

解开一根绳子,挽一个小套,好像驴车上小驴拉的边套一样,犁地又开始了。

大家知道,拉边套的小驴是不费大劲的,那绳子往往是松垂着不吃力的,那是一种适应性过程,时圣茂也只是想让老四适应一下,免得他吵个没完。谁知道这老四一钻进绳套就铆着劲往前冲,绳子绷得紧紧的——他是认真卖力地拉。他娘和哥顿时感到肩上轻了一些,于是往前赶一步,怕把老四累坏了。那老四却不示弱,努力跟上,还真行,耕了一垅又一垅,不叫苦,不退缩,坚持了下来。从此小时传祥便迈开了重体力劳动的第一步……

收工回家,时传祥感到肩膀上火辣辣的疼,腰腿又酸又疼又发胀,看见爸爸、妈妈、哥哥那疲惫不堪的样子,他也不敢说累,勉强挺直了腰板。他哥拍拍他的肩问:

“咋样?没累垮吧?别逞强了,你还不到十岁哩,明儿你还是老老实实去拾粪吧!”

“哥,你小瞧人,俺比你硬朗,明儿个俺还要跟你比试比试哩!”

“别犟嘴了,吃了饭,洗洗,早点睡吧!”

他娘过来了:“老四,让娘看看你肩膀!”

传祥忙躲开:“看啥哩!俺背柴火也不少背,俺拉边套,不吃劲,没事儿的!”

他爹说:“拉边套有你这么一个劲往前冲的?不能悠着点?你这一冲,你娘你哥都得快走,俺扶犁手上也吃分量,你急啥,将来这拉犁的活有你干的,有你叫苦的时候哩,你还小啊!”

“行,俺明儿个不蛮干还不行吗?”

妹妹时梅端上了饭——糊涂汤(杂面、杂豆子熬的糊糊),糠窝窝就咸菜,一家人你推我让,吃罢了饭,也没力气多讲话,也没啥闲话好讲,洗洗涮涮,方便方便就上炕休息,为了省灯油,连灯都不用点了。

等三哥传珍一打呼噜,传祥可就睡不着了,头一次干这活儿,又干得忒猛些,浑身都散架子啦!翻来覆去,啥姿势都不得劲,哪儿哪儿都酸疼……他坐了起来,窗口透进月亮光,他发一会愣,干脆披上衣裳下地,趿拉着那双破鞋,蹑手蹑脚地溜到院子外面,将腰紧靠在一棵大树上,望着天空的月牙儿……你别说,那腰抵在树干上还真好受些。他想:俺挺得住,过几天就不怕了,俺长大了准是个好把式……

“哟,这不是时老四吗?”

回头一看是丙银奶奶。

“奶奶,您老吓我一跳,还没睡?”

“俺白天又没拉犁,不累,晚上趁着闲工夫纳鞋底,心里惦记你累坏了不,这不,想上你家看看,你倒在这儿望着月亮发呆……他们都睡啦?”

“可不,俺哥打呼噜响着呢,俺睡不着,出来撒泡尿……”

“骗人!是肩膀疼,躺炕上不得劲,对吧?刚开始拉犁都这样的。”

“瞧您说的,哪能呢?”

“别耍嘴皮子,露出肩膀让奶奶看看!”

丙银奶奶冷不丁地一下把他敞开的上衣褪下来,就看见了那红肿的肩膀,不由地一阵心酸。

“孩子啊!双肩都肿起来了,疼不疼?”

“不疼!”

“跟奶奶不兴撒谎!”

“是……有一点儿疼,没啥,明儿就好了。”

“明儿就好啦?”奶奶拉上他的上衣。叹口气。“明儿再去拉套,疼得还更厉害哩。孩子,穷人家,说不得了,让你拉,于心不忍,不让你拉,你家的地得抢时间翻出来,你孩子有种,庄稼人就是这么熬出一副铁肩膀的,且得疼些日子哩,你既然开了头,就要顶得住啊!”奶奶的眼泪流出来了。

“奶奶,”传祥说:“俺老实说,肩膀还顶得住,就是这腰,好像断了一样……兴许,睡一觉就好了。”

“腰?”奶奶苦笑着说:“你这就是不老实啦,俺在娘家十二岁就拉犁耕地,俺对俺娘说:娘,俺腰要断了。你猜俺娘说啥?”

“说啥?”

“俺娘说:傻丫头,穷人要到八十二岁才长腰哩,你十几岁的丫头,哪里有腰?没有腰咋会疼?咋会断?”

“咋呢?”时传祥不懂。“八十二岁才长腰?这么说咱村里没几个人有腰哩,怎么总听说犯腰疼病?”

“孩子,这是开玩笑哩!穷人要下苦力耕地、拔麦子,老弯着腰,要是没有腰,咋叫弯腰?可是老弯腰老使劲就会痛,只当没长腰,咬着牙熬过去也就是了,这是自己宽自己的心,是没法子的事——要活下去不易啊!你还刚刚开始呢!”

时传祥似乎开了窍:“俺懂了,俺没腰,俺不会腰疼。”他离开树,活动活动身子,你别说,还真的轻松了:“奶奶,您这招真灵,俺根本没有腰,俺的腰真的不疼了!”

“嘻嘻……”丙银奶奶乐出眼泪来:“你又没长腰,哪里会又有个‘腰不疼了’!”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玉米饼子来,“给,奶奶知道你饭量大,你家的糠窝窝不够吃,你把这个吃了就去睡觉吧,你吃了,就能睡着了,好啦,奶奶要回去纳鞋底了,光顾了跟你拉呱,屋里白耗灯油,俺回去了。拿着!”

把玉米饼子塞到传祥手里,她叹口气,转身走了。

望着这香喷喷的玉米饼,传祥眼睛湿了,真想三口两口吃下去。刚送到嘴边,又想起了妹妹和弟弟,家里粮食少,眼看两个小家伙没吃饱,这玉米饼子是上等干粮,还是留着给他们吃吧……咽了口唾沫,把饼子收进了破口袋里,想起明天弟弟妹妹看见这饼子时的开心劲儿,小时传祥笑了。

“四哥!”一个纤弱的声音在身后叫他,一回头,看见是小妹时梅:“哟,你咋也不睡?跑出来干啥?”

“你问俺跑出来干啥,俺还要问你呢!”妹妹调皮地说:“俺没睡着,听见有人出来了,就猜到是你,俺知道你今天干活儿忒累,准没吃饱,给!”小手递过半块糠窝窝来。

“哟!”传祥不高兴了:“咱家就这点粮食,你真不懂事,还藏着一块,可不兴只顾自己,四哥以后不跟你好了!”

“你冤枉人!”小梅叫起屈来,“是娘给俺的那份干粮,俺省下半块给你吃哩,看你把俺看成啥人了?”

“是吗?”小传祥一把抱过妹妹,忍住泪水,呜咽地说:“小梅,你咋这样……你……你不吃要饿坏的,你……你快给我吃下去……”

“不!”小梅撒娇了:“俺要你这就吃下去,俺这就看着你吃下去,不吃不行。”

“好,俺吃,俺吃,俺这就吃,你可不许哭……”

小传祥含着眼泪,两口就把这半块糠窝窝吞下去了。

小妹妹心愿已了,满意地笑了:“四哥,成啦,回去睡觉吧。”

“等等,”传祥说:“俺也给你看样东西!”从口袋里摸出那玉米饼子:“瞧!”

“玉米饼子!”妹妹报复了:“哼!说俺偷干粮,你这么好的干粮是从哪里偷来的?”

“偷?俺家有这个让俺偷吗?这是丙银奶奶刚刚给俺送来的,俺给你和小海留着的,来,你先掰一块吃,准比咱家的糠窝窝好吃。”

“真的呀?”妹妹当然知道这个好吃:“那好,你吃一半,另一半俺跟小海分了。”

“不价,俺不是多吃了半个糠窝窝吗?”

“你要不吃,俺也不吃。”

时传祥没办法:“好吧,分成三份总成了吧,弟弟这份交给你,明早给他!”

于是他们把饼子掰成三份,交两份给小梅,便开始嚼起来了。

“真香!”小梅说。她忽然来了情绪,小声地说:“四哥,坐下,挨着我坐下!”

传祥和她并排坐下了。

天真的小梅轻轻地哼起了儿歌:

排排坐,吃果果;

你一个,我一个;

弟弟睡了留一个。

淡淡的月光下,两个小家伙亲密地一边吃一边悄声唱着,对于他俩来说,那是多么幸福的时刻!那童年纯真的手足之情,那无私的爱……多么美好的时光?

吃完了,唱完了,他们手拉手站起来,准备回去睡觉。

“哎哟!”传祥的腰又疼了起来。

“四哥?你累伤啦?你腰疼?”小妹心疼地问。

“胡说!俺没有腰,咋会腰疼?人要到八十二岁才长腰呢!”

“你骗人!”妹妹突然一伸手,在四哥腰间痒痒肉上胳肢起来。

“哈哈……”传祥忘了这是在宁静的夜晚,被胳肢得大笑起来:“好了,好了,饶了我吧!”

小梅也笑起来,追着四哥要胳肢。

“哈哈……”

“嘻嘻……”

他们快活得忘了一切,你追我赶地逗着,屋里的大人被吵醒了。

“你们两个在于啥?咋不睡觉跑出去打闹?”妈妈的声音。

“还不快回来,插上门睡觉!明儿一早还要干活儿哩!”三哥的声音。

“还不快回来,找打哩!”爸爸生气了。

两个人互相做个鬼脸,赶紧轻轻地回屋去了……

天空的月牙儿渐渐升高了,柔和的春风轻轻拂着大地,树叶沙沙地响着,大自然似乎在惋惜着这对小兄妹在苦难的童年中这难得的欢娱竟是这么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