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暗无天日的年代。
汹涌的黄河怒涛夹杂着滚滚泥沙从青海省巴颜喀拉山麓向东奔腾……
拐了几道弯,驰经四川、甘肃、宁夏、内蒙古、陕西、山西、河南等省区,进入山东省,然后由东北方向注入渤海。
她一路咆哮、一路呜咽,倾诉着中华大地上劳动人民深重的苦难……
在山东省济南市附近有个古老的齐河县;齐河县的南边有个小小的赵官镇;赵官镇地区有个在地图上找不到的村庄叫做大胡庄。大胡庄濒临黄河北岸,距黄河边只有十几里地,那里是旧社会人间地狱的缩影。
当黄水泛滥的时候,混浑的洪流呼啸而来,吞噬着两岸的土地,村庄顿时变成泽国,农民辛辛苦苦种的庄稼被吞没,房屋倒塌,躲避不及的人畜和房屋一起被巨浪冲走,幸存的人们呼天不应,呼地不灵……而当大旱的年月,干涸的地皮上结了一层硬茧,裂开了一条条纵横交错的龟纹。烈日炎炎,禾木枯焦,颗粒不收,人畜倒毙……有的年月,眼看着稀稀拉拉的庄稼成熟了,农民们正抱着苟延残喘的希望,期待着下一个“糠菜半年粮”的时候,想不到祸从天降——空中突然黑压压一片,亿万只蝗虫铺天盖地而来,来了就落在庄稼上,啃呀,咽呀,把劳动的果实吃个精光,然后又“嗡”地一下,遮天蔽日地飞走,留下的是遍地哀嚎、饥饿和死亡……
水灾、旱灾、蝗灾之后,伴随而来的往往便是瘟疫……即便到了如此山穷水尽之时,官府的苛捐杂税不减,地主土豪的残酷剥削照旧,而土匪、地痞、流氓更加猖狂,无情地吮吸着骨瘦如柴的农民的血汗,再加上连年的军阀混战,兵灾不断,逼得有口气的人不得不盲目外出逃荒,作了他乡之鬼。走不了的人家就卖儿卖女甚至投河上吊,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1915年啊!黑暗的1915年,屈辱的1915年啊!
那一年“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窃国大盗袁世凯侵吞了辛亥革命的果实还不知足,他一脑门子想复辟帝制以圆他的皇帝梦。为了对付孙中山先生领导的革命运动,不惜卖国求荣向帝国主义摇尾乞怜,日本帝国主义出于灭亡中国的罪恶阴谋,向袁世凯提出了“二十一条”不平等条约,这二十一条是自1840年鸦片战争以来各帝同主义和中国签订的一系列不平等条约中最丧权辱国的条约,袁世凯为了换取日本帝同主义对自己当皇帝的支持,竟于当年5月9日接受了这个卖国条约。于是5月9日便成为中国人民最惨痛的国耻纪念日。
1915年9月20日,正当袁世凯的爪牙们送上推戴书“共戴今大总统袁世凯为中华帝国皇帝”,中华大地笼罩着滚滚黑云的时候,大胡庄贫农时圣茂家小院中,在家徒四壁的茅屋里,一个婴儿呱呱降生到这苦难的人间。
正在产妇门外焦急不安的时圣茂听见一阵阵强有力的婴儿啼哭之声,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然而片刻的轻松之后,心里又一阵紧缩——又添了一张嘴,拿什么来养活?
等了一些时候,接生的大婶掀开门帘,笑着说:“恭喜你,大兄弟,又是个男孩!快进来看看吧!”
时圣茂三步两步走进来,妻子吴氏正靠在床上,头缠旧毛巾,怀里抱着那个裹在破褓被里的儿子,眼中流着泪。
那孩子虽不胖,却虎头虎脑的、闭着眼,一边哭,一边张着小嘴,晃着脑袋,似乎在找奶吃。
“莫哭,莫哭,乖宝宝,你妈妈身子骨弱,没有奶,俺给你去熬点米汤……”
大婶出去了,夫妻俩对视着,不知是欢喜还是忧愁。
“又是一个儿子!好啊!你……你咋样?”时圣茂不知说什么好!
“俺没啥,这孩子也好,就是……唉!”
“是啊!……”
那年月,越是穷人家越是能生孩子,越是生孩子多就越穷,生下的孩子们很少能个个都在身边长大。
吴氏这是生第四胎男孩子了。
“起个啥名儿呢?”吴氏问。
是啊,起个啥名儿呢?
时圣茂犯了难,他头胎儿子取名传文,二儿子就取名传武,既传文又传武,文武双全了!可是由于养不活,眼巴巴地把一文一武两个儿子出了嗣——送给了别人。三儿子取名传珍。
“老四就叫传祥吧!咱不图别的,只图个吉祥,你看行不!”
“中!”吴氏说:“传个吉祥,唉……”
——就这样,小时传祥诞生到这个多灾多难的人间,开始了他的人生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