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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河边的老樟树

河边的老樟树,有多老呢?

我的父辈祖辈都说,从见到它的时候,它就在那里,就那样老了。

三四人合抱的树干,树皮皲裂,青苔斑斑,还有孩子们刮下的瘢痕。树蔸有个大洞,孩子们钻进树洞,从靠河边的洞口里出来。那里,水土流失,树根伸向空中,又成了他们玩单杠双杠的游乐场所。

背河这边的树根,沿着地表延伸,很远很远。有些露出地面,人们坐下休息,时间久了,成了光滑顺溜的木凳。

地面,疏朗地长些杂草,间有樟树叶,树籽。抬头,庞大的树冠,密密麻麻的枝叶,遮天蔽日,果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

河这边,地势平坦,土壤肥沃,人口密集;河那边,山连着山,人烟稀少。河这边的人,撑船去河那边种田作土砍柴。

农忙时节,去河那边劳作的人,络绎不绝。渡船来来回回,一拨又一拨的人,聚在树下,等船,闲聊。国家大事,奇闻异事,红白喜事,无所不谈,树下成了新闻发布会。有时,也会讲些笑话,彼此间开些玩笑,不时爆出笑声,这个时节,树下,是最热闹的。

从河那边回来的人,劳作了大半天,还挑着重重的担子,下了船,走过沙滩,一步一个深印。烈日炎炎下,汗从额上流到眼里,再一滴一滴落到沙上。还要爬上长长的坡,一步一步,艰难跋涉,跋涉,终于到树下,扔下担子,一屁股坐下,躺倒在树根上。幸福就是这么简单,放下担子,放下重负,能在阴凉的大树下休息。

樟树,成了人们身心的依靠和慰藉。

据说,树有了一米高就有了灵气。而上百年的老树,则成了精。的确,有人把树当成神了,初一十五,树下总有烧过纸钱的痕迹。人们在树下谈论它的时候,目艮神是敬仰虔诚的。方圆百里,谁家有小儿夜里啼哭不止,就写来顺口溜张贴在大树干上。“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叫夜郎;过路君子念一念,一觉睡到大天亮。”来到树下的人,一念,即笑,来的人多,念的人也多,也不知道那孩子夜里还会不会啼哭。总之,树,成了人们的信仰和精神支柱。

每年端午节前后,是涨大水高峰时期。祖辈们说,如果河水漫过了树根,那么水就会进屋。记忆中,还从来没见过大水进屋。涨得最大的一次,村里人除了几个老人,都赶了猪牛,离开村子,到虎踞山上学校里过夜。第二天回家,一切安然。奶奶说,水进了村前的坪里,正欲进屋,就开始退了。村前还留下大水流过的痕迹,真是有惊无险。村里人说,是大树保佑了大家。

千年洣水悠悠,百年老树巍巍,多少春夏秋冬,多少风雨雷霆,彼此相守相望,护佑着这方百姓。在人们心目中,树已不是树,而是神。

如今,有多少年没去河边了?年轻人都去外地打工了,河那边的田土都已荒芜。机动船代替了渡船,几艘挖沙船把河边挖得面目全非。千年洣水,依旧悠悠,只是那棵老樟树,痩了,更老了,伸向空中的树枝,有点荒凉寂寞。

也或许,树并不荒凉寂寞,境由心生,寂寞的是人心。而树早已惯看春花秋月,不管人气滋润与否,它一直守在这里,只是遵循着生命的规律,用它不变的姿势,完成一生的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