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苏大娘因家穷欲守节,愿作乳奶,抚养女儿。适孟士元要寻乳母,系要王直的,有邻妇与孟士元有亲,遂荐苏大娘与孟家为乳母。孟士元见苏大娘举止端五,又是士人之妻,乳浆极多,怜其小户妇人,能守名节,留他母女在家,吩咐婢仆不许怠慢,俱称为苏大娘。杜氏更加谦恭有礼,凡婢仆遇有小过,为其曲庇,众皆感激。
及韩夫人临盆,腹申绞痛昏迷,注生娘娘凤冠鳞袍,后随一花冠红袍女,进房谓夫人曰:“吾乃注生娘娘,特送执拂女前来,日后名闻天下,富贵惊人。”又见花冠女向前抱住韩氏,连称母亲。韩氏痛醒,闻得满室兰香,再一绞痛,生下一女,韩氏心知非比常人。士元喜兰香一日被方散,亦知非俗女。及至三朝,见女生的眉目清秀,韩氏说明梦申言语,遂取名孟丽君,交苏大娘抚养。
转瞬间,孟小姐年已四岁,与苏映雪同庚,犹姊妹一般,行坐相随,一样孩子,俱皆俊秀,育语不苟,孟士元一并爱惜。孟小姐心极灵巧,凡事参透,韩夫人爱如珍宝。及至五岁时,孟士元亲教孟嘉龄读书,孟小姐亦随兄攻书,孟翰林遂着苏映雪与儿女同读,三人申惟有孟小姐属是用心沉潜,且又天资聪敏,过目成诵,字字不忘。孟嘉龄虽亦勤读,但天资终是不及其妹。苏映雪却亦勤读。孟小姐至七岁,四书五经俱已读过,便能吟诗。夫人因小姐畏痛,不忍穿耳,孟士元曰:“若不穿耳,不成女流。”夫人笑曰:“侯临嫁穿耳未迟。”遂不穿耳。及至九岁,便能作文。此时公子年已十三岁,每日作文,俱不及妹。孟士元每对夫人叹曰:“家门不幸,女胜于男,若使女儿为男,怕不是鼎甲奇才。”苏映雪中等才能,只能吟诗作文而已。
且说孟小姐读至十二岁,每作诗文与父亲批改,孟士元搁笔不能批改一字,每对夫人叹曰:“若使朝廷一设女科场,吾女定是状元无疑。”小姐亦知虽精通诗文无用,细觅家遗书,诸子百家及律例等件,无不通晓,医h命相,俱皆畅晓,又用心学习女工,凡刺绣针谐,无所不合,就在幽香阁同苏映雪母女一处卧睡。孟小姐心好清淡,不施脂粉,只戴一朵鲜花,生成娇艳。苏映雪亦能诗文,容貌虽逊孟氏,若比他人,胜过百倍。夫人又留心买一幼婢,年十二岁,名呼荣兰,诸事乖巧,最称小姐意,在阁上服侍小姐,十步不离。每有官家求亲,孟士元因俱非是佳婿,皆辞以年轻。因盂士元以皇甫敬相约,不时到帅府饮酒,孟士元常说女儿才学,虽翰苑名士不及,凡有疑难事,父子难决,女儿一言,即便剖明,智慧无人可及!且又深明世务,待下以宽,上下人等,俱皆敬重,惟姻事实难择配,云云。各官宦深知孟小姐才貌,因此求亲者颇多。
且说秦布政受了皇甫敬嘱托,次早备了执事,来到孟府前,只见孟府前已放一顶大轿。把门人忙传帖入内。适遇南门外一个乡宦,名叫顾宏业,乃二甲进士出身,历官至鸿胪寺卿,年进五旬,告假养母,近日辞官回乡,来拜孟士元;方接坐待茶,
只见家人带帖报曰:“本省布政来拜,说有要事面会。”孟士元对顾宏业曰:“老先生请坐,弟迎接秦布。”顾宏业曰:“待秦布政会过,老夫的话长,慢慢说明。”孟士元即令开中门,亲列滴水檐前,只见大轿前来,孟士元向前拱手曰:“治弟不知老公祖下降,不曾远接,望乞恕罪。”秦布政慌忙下轿答礼曰:“下官何能,怎劳老大人迎接。”二人相逊进内,顾宏业早已降阶迎接曰:“老公祖驾到,老夫有失回避,望赦唐突之罪。”秦布政答礼曰:“下官不知老先生在此,有失传帖,勿罪勿罪。”三人上堂逊坐,因秦布政乃是父母官员,坐在东一位,顾宏业坐在东二位,孟士元主位相陪。
茶罢,顾宏业对秦布政曰:“老公祖有何贵事,请即言明。”秦布政曰:“老先生先来,下官怎好唐突,侯老先生言毕,下官方敢启齿。”顾宏业曰:“老夫所言之事甚长,又未曾启齿。公祖乃父母官,有事当先说,学生随后再说未迟。”孟士元曰:“顾先生方到,尚未开口,公祖有事,请即赐教。”秦布政曰:“既蒙二位先生吩咐,下官有情了。”顾、孟齐声“不敢”。秦布政谓孟士元曰:“下官特来求令爱亲事。”言罢,即向顾宏业曰:“下官事已说明,老先生有事,只管开陈。”顾宏业笑曰:“老夫亦为孟小姐姻缘,来争老公祖的媒礼。”秦布政亦笑曰:“弟一生庸愚,那里会赚媒礼,实乃受人嘱托来的。若果要赚媒礼,顾老先生所说姻缘,未必即我说的亲事,这媒礼却是难夺哩!“顾宏业曰:“若论老夫所说这段姻缘,就是普天下再寻,亦无有胜我说的姻缘。但老公祖乃受人嘱托,老夫乃是为亲求亲的。”
且说孟士元闻二人求亲,便愁眉锁结,问日;“未知二位老大人所说何家姻缘?请即言明。”秦布政曰:“下官所说良缘,就是本省皇甫元帅的爵主皇甫少华。我想皇甫元帅与孟老先生是好友,皇甫少华又是年少才貌双全的蒙杰,以令爱结亲,真是天赐良缘。未知顾老先生所说何家的良缘?”顾宏业曰:“下官乃为至亲求姻,就是舍甥,系元城侯刘捷次子刘奎璧,年方十六岁,才貌双全,弓马武艺俱精,日日同皇甫少华下校场抡刀比箭,不分高下。舍甥女现为证宫皇后,屡欲奏主封官重用,因大舍甥刘奎光镇守北平雁门关,杀败挞靶番兵有功,先帝令其永镇雁门关,为北边保障,连舍甥妇陈氏搬往随住。舍妹因溺爱次子奎璧,故不便其出仕;日后纵使出仕,舍妹亦不肯使媳妇远离,要留在家服侍,两边就近,令爱常得往来。若配皇甫家,日后移回湖广,相见岂不烦难?须配舍甥为是。”秦布政曰:“相女配夫,何争远近。”孟士元心思,两婿俱佳,凑巧一齐求亲,却难推辞。遂锁着双眉,对秦布政并顾宏业日,拙妻最爱此女,连下官亦不便自主。待下官向拙内相商,方好回。”秦、顾二人曰:“婚姻大事,正当与令丘夫人相商为是,老先生请便。”孟士元曰:“二位大人请坐,待下官进内相商。”遂进后衙。
恰遇韩夫人、孟嘉龄母子正在议论家事,见孟士元进来,俱起身迎接坐下。韩夫人间曰:“闻得秦布政前来,何事严孟士元即把二官员求亲言明。夫人曰:“到底哪一家好呢严孟士元曰:“若论门户,两家相当,皇甫少华相貌福泽,刘奎璧人品却也俊雅,真是两个才貌俱属可敬,教我亦难分高低。”孟嘉龄曰:“刘捷自持开国元勋,又系爵主,况是无赖出身,在朝强横,藐视百官,我们父子皆是善良官员,何苦与他结亲?旁人必说我们趋炎赴势。皇甫敬乃科第状元出身,凡事守法,妹子姻缘必许皇甫敬家为是。”孟士元曰:“我亦是此主意,只是二人齐来求亲,若许皇甫家,岂不激怒侯门?却是不便。”孟嘉龄亦蹙眉曰:“此事诚难布置。”父子踌躇,无策可施。
只见其媳妇方氏,微笑不言,韩氏曰:“贤媳何故微笑?”媳妇方氏曰:“好笑公公父子要做许多大事,仅此小事,有何难说?“韩氏曰:“依你有何计策?”方氏曰:“我们花园宽大,两家俱是将门之子,今公公便可向二媒约定日期,招两家公子齐到花园,以百步为界,用一枚大铜钱钉在树上,再把先帝御赐公公的大红官锦袍用一红带悬在一支杨柳上,议明各发三箭,一要射申那袍缚的杨柳枝上,二要射在大钱的钱孔内,三要射断缚袍的带子,红袍坠地,方为合式,听天主婚。若是三箭俱中,即便许婚,倘两家俱不能中,俱皆不许。一则可观二子才能,二则能使他两无怨言。”韩夫人曰:“贤媳此言甚善,老爷当依计行事。”孟士元笑曰:“射箭走马那样的事,怎能作准齐中?若依媳妇言语,只怕女儿姻缘永难定着。”方氏曰:“公公有所不知,弓箭之事,若功夫练成,何难齐中,况姑娘具此才貌,苟非盖世英雄,怎好妄配。”韩氏曰:“老爷当依媳妇言语行事。”孟士元点头称是,仍到后堂,向秦、顾谢罪曰:“失陪有罪了。”秦、顾齐称:“不敢,未知尊夫人所言亲事若何?”孟士元曰:“拙妻是溺爱不明。”就将花园比箭,听天主婚并具体定期言明。顾宏业寻思外甥弓马婉熟,便答曰:“此等凭天主婚极好,就在来日齐到比箭,以便定着若何严秦布政曰:“果然来日比箭极好。”孟士元曰:“既然如此,不才来日洁舷,以候二大人并二贤侄少爷。”顾宏业自思,秦布政乃代人求亲,中与不中,无关轻重,我甥至亲,倘外甥不中,我岂不失脸?宁可勿来为妙。就向秦布政并孟士元曰:“老夫来日有一要事,不得同来,只着外甥自来,理合说明,免使二大人等待。”秦布政亦恐皇甫少华不中,累着自己无颜,一闻此言,早知顾宏业心事,乘势曰:“此事却亦不约而同,下官亦有两件公千,也是无暇,就着皇甫少华同刘爵主自来比箭,又免得孟老先生破费。”顾宏业闻言暗笑,奸诡人人会用,秦布政见识与我相同。即接口曰:“来日只令二少年来,却是利便。”孟士元曰:“来日二位老大人无暇,就当改日比箭,何必定在来日?“顾宏业曰:“姻缘事须要一说便成,从无改期之理。”秦布政曰:“正是,况二少年俱是孟公的世侄,自来方合式,不必改期。”孟士元曰:“既承二大人吩咐,从命了。来日恭候二爵位前来,万勿失约。”秦、顾辞别,各上轿起身。
孟士元进内,对妻子说明备细,即命家人打扫花园,侯候来日,便耍备酒请二公子。家人领命行事。夫人问曰:“到底哪一家好呢严孟士元曰:“皇甫少华生得龙眉秀眼,面貌端厚,大有福泽。刘奎璧膀阔腰细,人材美丽,却是不及皇甫少华有福泽,看来两人不分高下。”孟嘉龄曰:“刘捷平日为人凶恶,不及皇甫敬良善。”孟士元曰:“我亦欲配皇甫少华。”
且说秦布政回到帅府,因有总制全省文武官员,便宜行事的权柄,就在内厅下轿。门首带察折晋后堂,皇甫敬令开申门请进。秦布政从东角步进后堂,皇甫敬降阶迎接,秦布政忙行庭恭礼,皇甫敬双手扶住曰:“贵司何必行此厚礼。”携手上堂,欲行宾主之礼,秦布政执以晚辈礼坐下。茶罢,秦布政曰:“昨蒙老元戎以令郎良缘见委,到了那边,适逢顾宏业代刘奎璧求亲,孟士元约定两家比箭定婚,特来裹复。来日令爵主三箭若中,姻缘便成。”皇甫敬自料儿子箭精,答曰:“烦费老先生跋涉,来早就着小儿到贵衙,候老先生同往孟府比箭。若得良缘成就,自当厚礼相谢。”秦布政曰:“令郎良缘,卑职理当效劳,怎好言谢。但方才顾公有事,说过两家媒人都不必往,说明二少自去,卑职来日恰办有公务,令郎可自往孟府为妥。”皇甫敬应曰:“如此却亦便捷,就着小儿来日前去。”秦布政称是,遂辞别回去。
皇甫敬退入后衙,夫人儿女正在内堂闲谈,皇甫敬即便坐下,就把秦布政言语说明:“我儿明日可留心前去比箭,显尔才能。”原来皇甫少华为人宽废大度,闻言心中不乐,又见父亲一团高兴,不敢推辞,只是沉吟不语。皇甫敬不悦曰:“我儿痴呆不语,莫非箭法不及刘奎璧,不敢往射吗?”少华曰:“孩儿时常与刘奎璧往校场练习弓箭,不分上下,孩儿何惧之有!但两人比箭,必有一失,那全申的,自然欢喜,惟有失误的,岂不失了脸?儿与刘奎璧相好,若是孩儿失误还可,倘奎璧不能全中,岂不被人取笑?况孩儿非好色之徒,宁可不往,让奎璧结亲,全了友谊,另求别家罢。”皇甫敬闻言,大怒曰:“两家媒人俱已约定比箭,尔若不往,军士岂不取笑吾堂堂元帅,一个儿子三支箭亦不能射,有何颜面教训将士?真是可恼!“夫人埋怨公子曰:“媒人约定,明日正当前去射个全电使我们争口气。”小姐曰:“贤弟,我教你一个方法,来日就让刘奎璧先射,他若三箭俱中,你可不必射,落得做个空人情与他,他若两中一失,尔去射岂无一中?两人俱无全中,虽少一支,却亦无妨。”夫人喜曰:“你姊言之有理,尔当听从。”少华只得应允。
且说刘捷原是无赖出身,气力武艺强大,跟随元世祖开国,屡立奇功,后封元城侯,文武各官都让他三分,最有权势。刘捷娶妻顾氏,生二子一女,又娶四亲,长子刘奎光,亦多战功,历官至雁门关总兵,次女名燕珠,嫁与皇孙铁木耳为元姐,时已为皇后。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