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么盯着她的身影,目不转睛,脸上的汗渍弄花了脸,但一阵风吹过,便足以抚慰着我。
不远处的常青树在夜色中,随风摇曳着,像极了多年前某个深秋里那条河边的秋树,枝繁叶茂。
她忽的转过头,意料之外的朝我看了一眼,随即就发现了我的存在,她与我四目相对,却无悲无喜,风渐渐大了起来,她那头没扎起来的短发终于浮动了起来,一如曾经那副长发飘飘的模样。
风中,她忽的笑了,而我却笑着哭了,她看见我哭,顿时湿了眼眶,眼泪打着转,晶莹剔透,月光的反射如此白亮。
她率先起身,没有跟她照顾的伤员说一句话就慢慢向我走来,而我的身体像灌了铅似的,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我坐着,就这么看着她,只是笑。
距离二十几步的路程,她足足走了五分钟,当她站在我的面前时,居高临下的注视着我,我只能抬起头才能看清她的脸,她眼角的泪并没有拭去,有些倔强的说了一句:“你怎么来这里?”
我是有些窘迫的,因为这时候我就像偷着来查媳妇的岗一样,被她发现了。
“我……”我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她终于有些蹩脚,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有点小女人般固执的追问着我:“你说,你来这干嘛了?”
我经不起她的再三拷问,硬着头皮,气势一下子怂了,弱弱的回了一句:“来找你的……”
她破涕为笑,这才在我身边坐了下来,却不再提起刚刚的话题,眼神望着远方不知名的山峰:“你说,如果没有地震,这里应该是那样的美好,晚上可以尽情用力的奔跑,跑累了还可以坐在草地上,山顶上歇息,只需要一阵温柔的乡间清风就足够洗去我们一身的疲惫。”
受到她的感染,我追寻着她的目光一眼望去,那洒满山间的月光形成了一副如此美丽的山间温馨画卷。
她说的没错,如果没有这场灾难,这真是一个好地方,一个算得上美丽的地方。
“嗯,这里很美,尤其是春秋之季,有山有水,更有风景如画,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带上一台摄像机,游遍世间每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然后再把它们洗出来,或者弄成一副视频,只要一有空就拿出来看看。”
我轻轻说着,算是认同了她刚刚的那些话,话完后,我们再没有说话,默契的选择了沉默,而那些担惊受怕的难民也因为过度劳累而睡了过去,那些救险的人民子弟兵们依旧在废墟上埋头苦干。
许久,她见我不说话,转而看了我一眼,温柔一笑,指了指我的脸说道:“你看,你脸上脏兮兮的,快去洗洗吧。”
我不甘示弱,揪着她不放:“你也没好哪去,平时看着多么爱干净,现在还不是蓬头垢面,整个人看上去没一点精神。”
她没有反驳,只是笑笑:“这几天除了眯着眼睛睡一会,其他时间都用在了照顾伤员身上,确实没有注意个人形象。”
正在我们相互诟病着彼此身上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瑕疵时,那边突然发生了紧急情况,沈浔莎照顾的伤员忽然倒下了,脸色发白。
沈浔莎连忙跑了过去,我马不停蹄的跟在后面,但当我们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沈浔莎呆立当场,医护人员过来检查后脸色大变,连忙驱散周围的人,嘴里喊着:“这是瘟疫,大家赶紧散开,刚才与他有过接触的人员请到我这边来进行检查。”
话音刚落,沈浔莎捂着嘴,痛哭了起来,情绪有些崩溃。
我主动配合起对方,说了一句:“她刚刚一直在照顾这位伤员,然后我又跟她待在一起很久。”
医护人员点点头,问道:“就你们两个吗?”
我点点头,对方又说了一句:“你们跟我来。”
我们两人被单独带到了一棵树下,周围没有一片光,沈浔莎忽然紧紧环抱着自己,露出一脸紧张害怕的样子,我忍不住问了对方一句:“能换一个地方吗?我朋友她有点怕黑。”
“这……”医护人员一脸为难的跟我解释着,“不好意思,因为目前只有营地帐篷那里有灯光,而你们都是与病原体有过接触的人,抱歉,所以……”
“那好吧……”
对方表示一定尽管安排人给我们检查身体,一旦发现没问题会立刻让我们返回营地的。
医护人员走后,只剩我和沈浔莎坐在树下,她依旧自我防护的双手环抱着自己,一脸害怕。
我禁不住担忧起来,害怕她被传染了瘟疫,于是便问了起来:“你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浔莎靠着树干,颤声回应了我一句:“我只是有点怕黑……”
听她这么说我才安心,来不及多说什么,我往她身边靠了靠,安慰着她:“别怕,有我在呢,你放心好了。”
她温顺的点了点头,将脑袋凑近了我,我侧着身子,让她躺的稍微舒服一点,手心拍着她的背。
我望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营地,想起了当初设计的那副名为暗夜里的幸福的室内设计,那时候的我也是因为走在漆黑的小巷子里而有的灵感,想到这,我轻微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呢?”有些安稳下来的沈浔莎感受到我胸膛的起伏,没有抬头,脆声问着。
“没有,只是想起了曾经一些开心难忘的事情。”
“嗯。”她回应了我一声,又说道,“黎洋,你给我唱首歌吧!”
“好啊,你想听什么?”我爽朗的答应了她。
“我要听一生所爱。”
听到这个歌名,我有些犯难。
“可是我不会唱粤语。”
“没事,你可以用中文唱。”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冒着被人唾骂的勇气,用中文唱起了这首歌来。
“从前,现在,过去了再不来。红红落叶长埋尘土内,开始终结总是没改变。天边的你飘荡白云外,苦海,泛起爱恨,在世间,难逃避命运,相亲,竟不可接近。或我应该相信是缘分。”
这首经典粤语歌曲就被我这么胆大包天的用着中文唱了出来,完全没了当初的那种韵味,我有些窘迫,遂闭口不再出声。
“挺好听的。”沈浔莎虚着声音说了一句,沉沉睡了过去。
“沈浔莎,沈浔莎……”我轻轻唤了她几声,却没有反应,我急着大喊:“你醒醒,醒醒啊。”
依旧没有反应,我一口气有些顺不过来,冲着营地的方向大声嘶吼:“医生,医生,快过来,救人啊!!!”
几个帐篷里同时出来了几位医生,他们朝我这个方向看了一眼,顿时快速跑了过来。
“怎么了?”
“她突然睡过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听我说完,其中一位医生立马蹲下来查看情况。
而站在一旁的我心如刀绞,害怕着沈浔莎真的感染了瘟疫,担忧着她的安全,我重重的咬着自己的手臂,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
我就这么呆立着,浑浑噩噩,然后猝不及防之下也倒了下去,在我闭上眼之前我听到了医生们的焦急声。
我不愿意让沈浔莎就这么倒在我的面前,我还有着许多话没有对她说,我要告诉她,我喜欢她,还有,我爱她!
所以,她一定不能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