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年侧头看了看他,厌恶地皱了皱眉头,用手指弹了弹被叶小舟碰到的衣角,未发一言地退开两步。那名正在嚷嚷的黑脸大汉见状,赶紧横身拦在叶小舟身前,拿一双牛眼警惕地对叶小舟上下打量起来。叶小舟见状不乐道:“喂,不过是问你一句话,干嘛摆出这样一副咸菜干面孔啊?不想搭理人就别到这种地方来玩,来这里玩的都是俗人,你也一俗人,还装什么一本正经的,你那是假正经,我呸。”
“大胆狗才,竟敢对……口出不逊。”黑脸大汉霍地挥出蒲扇大的巴掌向叶小舟脸上扇过去,叶小舟早有提防,矮身闪过他那掌,撩脚向他腿上踢去,大汉抬膝挡住他那脚,口中大喊道:“嘿,狗小子有那么一两腿小功夫,来来来,大爷陪你玩上两招。”
正想猱身向叶小舟扑过去时,旁边的白脸汉子抓住他的肩膀,对他使了一个眼色,黑脸大汉这才收起拳势,对叶小舟示威地瞪瞪眼睛,但接下去却不再出声了。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有一红衣美丫鬟在楼梯上对楼下喊道:“张公子在吗?我家绿姑娘要见你。”
众人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声。
白衣少年傲然地对叶小舟斜了一眼,整整衣襟,走上楼梯。叶小舟对着他的背影酸溜溜地咕哝道:“也就不过脸蛋长得俊了点,有啥稀奇的,老子若不是脸上被喷了四川唐门的‘红辣椒’,也是一个美男子,到时还不知谁输给谁呢。”骂完,悻悻地回赌坊里去继续玩乐去了。
夜色四合,运河两岸的景致渐渐模糊了起来。
“富贵逼人画舫”驶到河面宽阔地带时,忽见两边河面上迷雾濛濛,影影绰绰地出现了好几艘小蓬船,周遭若隐若现地传来细若游丝的尖啸声,啸声倏东忽西飘忽难定。有几个在甲板上玩姑娘喝酒的酒客首先发现的这个异状,起先酒客们还以为是自己饮酒过量以致于耳内出现重听现象,待到发现几名陪酒的姑娘脸色全变时,方才知道确实有怪异的声音传来。
酒客们的骚动引起了赌坊里的不安,一众赌客们纷纷涌上甲板向周围探看着。只见画舫周围的迷雾越来越浓,以致于驶在画舫旁边的几艘小蓬船也倏隐倏现得显得诡谲异秘。
画舫上的客人们开始不安起来 ,江湖上风谲波诡,各种凄迷的事件发生得实在太多了,如今身处僻无人烟的荒野,眼前出现的景状又过于诡谲,怎能不令他们心惊胆颤。
叶小舟初次走入江湖,倒没有产生什么恐慌的情绪,他只是觉得很好玩,看着众人凄凄惶惶的表情,看着船周弥漫氤氲的迷雾,看着迷雾中影影绰绰的黑影,他既紧张又惊奇,心里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怎样一种状况,是怪兽么?还是什么鬼异事件?
上层的“赏月小楼”里传来响动,叶小舟抬头上望,只见那名英俊的白衣少年首先出现在楼梯口,他一边惊戒地打量周围袅绕的迷雾一边走下楼梯。紧随其后出现的是两个红衣丫鬟和一名绿衣美女,绿衣美女的姿色在这艘画舫上确实可谓一绝,但若要说冠绝天下却还称不上。叶小舟料想那绿衣美女多半就是绿罗刹了,看上去比自家的大嫂费白玉好不到哪里去嘛!他心里略有失望。
绿罗刹沉着地看了看周遭情景,对身后的红衣丫鬟招了招手,丫鬟捧上一支黑色的长箫递给她。绿罗刹把长箫啜在唇边,凝劲吹箫,清扬的音色氤袅而出,长箫前端坠着一根绿色的流苏,流苏起先寂而不动,随着音色飘出,流苏缓缓摆动,继而飘旋而起……蓦然,画舫四周的迷雾开始沿着一个方向打起旋儿来,呈现出一个巨大的涡旋形状,随着箫声越来越高扬,涡旋旋转得也越来越快,乃至于画舫上众人皆有自身身处涡旋之中的感觉。
随着箫音飙到极致处,倏见白雾涡旋嘭然炸开,如同白莲绽放般向四周飘袅而散,围在画舫周围的几艘小蓬船也现出船身来。只见每艘小蓬船上皆站着几名手持三股鱼叉,身上穿着五彩衣裳,赤着上半身和小腿的渔家汉子,画舫上众人见小蓬船上的汉子打扮得跟绿林好汉似的,禁不住更为紧张起来。
绿罗刹震散迷雾后,放下唇边长箫,举手捋着腮边细发,一双妙目打量着运河南岸的一片树林里。果然,树林里暗影倏闪,一枝长长的黑杆从林中射出,穿过宽阔的河面,“咚”地射在画舫最高处的船篷横梁上。众人举头向那支射来的黑杆看去,见是一根二股鱼叉,粗而长的杆身上挂着几个银闪闪的银圈,银圈相互击荡着,发出“叮咚”悦耳的声音来。
绿罗刹瞟了一眼鱼叉,用清扬悦耳的声音喊道:“来者是夜叉塔的哪位巡海夜叉?还望报上名来?”
听绿罗刹如此一喊,众船客们中有些懂得江湖知识的人开始惊惶失措地大喊起来,“啊!是天魔盟四大分舵之一‘夜叉塔’的人,完了完了,这下我命休矣!”满船发出一片凄惶的尖叫声。
绿罗刹修眉一耸,不悦地喊道:“不知是四海夜叉中的哪位哥哥前来打扰?还望现出身来,别要吓坏了我这一船的客人。“
岸边树林里发出一串怪异的长笑声,接着便见几抹黑影从林中闪出,腾身飞越上运河河面,在空中打个旋儿,身形落在小蓬船的船篷顶上,接着又见他们脚蹬船篷,身形再度飞跃而起,临空翻滚几个跟头,飘然跃落在画舫船舱的顶处。
来者一共五人,四人和小蓬船上的人一个打扮,穿着五彩的衣裳,上半身赤裸着,裤脚高高卷起,露出毛茸茸的小腿,脚上穿着草鞋。当中一人飘身落在射在横梁上的那根鱼叉上,此人身形高大,上半身赤裸着,露出毛茸茸的胸毛,髯须茂密,长相生似当年的梁山好汉黑旋风李逵,蓬乱的发髻上插着一根橙色的三角小旗。
绿罗刹一见那橙色的小三角旗,俏唇一翘,娇哼道:“原来是南海夜叉大驾光临了,只是本舫地儿小,容不下尊客的大身量,还望南海师兄体谅则个,速速离开本舫。”
南海夜叉身形落在鱼叉上,如此壮硕的身躯却能立在一根细细的鱼叉上面,本身便已是奇事了,再见他的身体左右不停地有节奏地扭摆着,形态极是怪异。甲板上的一众船客们瞅着心惊肉跳,纷纷逃入赌坊内。
叶小舟在客栈中曾听叶大舟夫妇谈起过一些江湖中事,他也知道当今江湖最厉害的门派是天魔盟。天魔盟麾下有四大分舵,分别是:修罗洞;夜叉塔;罗刹堂;阎王殿。这四大分舵高手如云,行事乖张。白道各大门派被天魔盟压得抬不起头,纷纷偃旗息鼓,隐韬养晦。没想到自己一出门,便撞上了四大分舵中的一个,而且看情形还非常有趣。所以他没象那些船客躲进船舱里,而是闪在舱角楼梯后面,好奇地打量着站在舱顶的绿罗刹和南海夜叉等众人。
南海夜叉睁着一双怪目打量着甲板上船客逃入船舱内,转把怪目移到绿罗刹身上,展开一个很怪异的笑颜道:“没想到这艘画舫居然是罗刹姑娘们的地盘,小夜叉们多有失敬,还望罗刹姑娘原谅则个。”
绿罗刹手指间的长箫转了两个飞旋,轻轻收到她的背后,她凛然面对悬立在她头顶上的南海夜叉道:“既然知道这是我‘罗刹堂’的地盘,就该收足于船外。你如今上我船舱,吓我客人,摆明了是欺我罗刹堂都是女流之辈,欺上门来撒野了。”
“不敢不敢,罗刹姑娘不要那样乱扣帽子好不好,”南海夜叉桀桀笑着说:“要不是我们有要犯要追缉,也不会犯了帮内规矩,闯到罗刹堂的地盘上来的。”
“追缉要犯?”绿罗刹柳眉轻蹙,“莫非我这画舫上还混进了朝廷要犯不成?”
南海夜叉双手乱摇,“朝廷要犯干我鸟事,是咱们天魔盟的要犯。”他的身子随着鱼叉杆的摆幅而上下摆动起来,站在下面的两个红衣丫鬟花容变色,生怕南海夜叉那硕大的身子会从空中坠下,压到她们头上来。
“原来是咱们天魔盟的敌人。”绿罗刹侧头看看下面甲板,见上面的船客已经全部逃进船舱里,她妙目转望南海夜叉道:“那些要犯所犯何罪?”
“他们是‘求刀会’的余孽。”南海夜叉纵身一翻,身形倒翻而下,在空中他单手一勾,把插在横梁上的鱼叉拉出横梁,他握着鱼叉飘身落在绿罗刹身边道:“由各大自命为正统的门派高手暗中组织的‘求刀会’经咱们四大分舵花了两年多时间的追剿,大部分实力已经被消灭了,可是还有一些残余势力在暗中偷偷活动,酝酿着发展新的势力。我们夜叉塔和修罗洞最近得到消息,‘求刀会’在无锡城里秘密开会,据说上代‘求刀会’总舵主死后的继任的新舵主也参加了这次秘密会议。我们和修罗洞联手组织了袭剿‘求刀会’余孽的行动,哪知‘求刀会’事先听到了风声,在我们冲入他们据点时,会内主要骨干护着他们新舵主逃了出去。我们和修罗洞在无锡城里布下了天罗地网,却始终没有发现那些逃出去的‘求刀会’余孽,后来得到线报,说是‘求刀会’余孽混进你们的画舫,由运河突破我们的封堵,逃出了无锡城。所以我才追了过来,没想到这艘画舫居然是你们‘罗刹堂’的地盘,想来那些‘求刀会’余孽们就是想利用你们的特殊身份,而从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混出无锡城的。”
绿罗刹眼中精光闪烁,举步走下楼梯,边走边说:“某非我这画舫上竟有‘求刀会’的新舵主?好哇,居然把逃生的脑筋动到我罗刹堂来了,真是该死一万次。”她转问跟在后面的南海夜叉道:“你上船时可曾看见到那个新舵主?”
“咝——这个……”南海夜叉苦恼地骚着耳根道:“说实话我们也不清楚这个新舵主是谁,被我们抓住的那些‘求刀会’余孽都嘴紧得很,无法从他们口中得到准确的信息。依我看还是按照我们天魔盟的老规矩:宁错一万,不错一个。把下面船舱里的人全部杀了便是。”
这时他们正走到楼梯中段,躲在楼梯下的叶小舟听到这句话后毛骨悚然:“乖乖隆地洞,宁错一万,不错一个,好你个天魔盟,行事这么恶毒,竟想赶尽杀绝。”想到这里他头皮发炸,两脚情不自禁地向船舱门口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