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青松带着简小叫驾车向警局方向驶去,简小叫透过车窗向外看,两旁的高楼大厦在飞速地向后移动着。她再偷眼向旁边专注驾驶的郝青松看去,这个男人穿着一身做工考究的烟灰色西服,里穿一件雪白的衬衫,没戴领带,下穿一条黑色直筒裤,笔挺的鼻梁,刚毅的面孔,整个人线条清晰有力而且干净清爽。他的手腕粗壮圆实,手掌宽厚有劲,在窗外阳光的照耀下,手背上的寒毛泛出一圈柔和的光彩。简小叫有点怦然心动,这个男人身上有些她在别的男人身上感觉不到的特质,一时间也说不出那是什么特质,反正就是觉得,和这种男人乘同一辆车子,虽然没有说一句话,可是自己却能清晰地听见他沉稳深长的呼吸声,能听见他规则有力的心跳声,仅仅这一点点特殊的感觉,已经让她觉得很陶醉很迷恋了。
“我同意你的要求了。”郝青松忽然说了一声。
“什么?”
“你提出预付工资的要求,我同意了。”
“哇,太好了,谢谢老板。”简小叫欢呼道。
郝青松嘴角挂出一个微笑说:“拿到工资,第一笔消费是什么?好好下顿馆子?”
“不是。”简小叫在座位上动了动屁股,“第一件事是去买一身便宜的衣服,我想老板和叶继香都已经看出来了,我身上这身衣服已经穿了很长时间,几乎都要发臭了,但这确实是我仅有的一身像样点的衣服。”
郝青松“噢”了一声,并没有去问简小叫为什么明明穿着一身顶级品牌的衣服,却落魄到没钱吃饭这个问题,虽然侦探都有追根究底的习惯,但那也得因人而异,对于探案当然要刨根问底,可对于自己的员工,则容许他们有自己的私密空间。
两人之间又静默了一会儿,简小叫忍不住自己的目光要往郝青松身上睃去,每看一眼,心跳就加速一点,突然,她的目光被郝青松的目光给逮住了,她的脸庞“唰”地红了起来,为了掩饰心虚,她干咳了一声说:“老板,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没关系。”
“既然那两个盗贼已经摔死,就是说线索到他们身上就已经断掉了,为什么还要去看他们的尸体,在他们身上找线索呢?”
郝青松拨转方向盘,把车子向右转到旁边一条单行道上,他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说:“很明显,这两个盗贼在昨晚的行动是经过精心策划的,时间和过程都经过严密的计算。而那个对他们突然发动袭击的人显然对他们的计划很了解,在他们拿到宝石的时候下手进行抢夺,时机拿捏得非常精准,所以一击得手,干净利落。因此我才推测,这个袭击他们的人,要么是他们的同伙,要么是对他们非常了解的人,所以才能精确掌握他们的行动计划,才能在最佳的时机里发动袭击。之所以要去看那两个人的尸体,就是要确定他们两人的身份,知道他们是谁了,就可以旁敲侧击找线索。”
“噢,我明白了。”简小叫笑着说:“先确定那两个盗贼的姓名,然后查与他们来往密切的人,再根据别的线索进行判断,找出凶手,是不是这个道理。”
郝青松点点头,“看那两名盗贼的手法十分老辣,下手干净利落,说明他们对‘VIP精品珠宝展示厅’的情况了解得相当透彻。一般来说这种盗贼在本地肯定策划了很长一段时间,这就意味这他们在本市有固定的情报来源,有固定的装备供货商,甚至有固定的朋友相助。为了保持隐秘性,盗贼的圈子往往都很小,上下线的几个人稍一接触,对方是谁,长得什么模样都会记在彼此的记忆中。所以我们就要从这两具尸体上入手,先摸清他们是谁,然后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供货商,情报来源,中间联系人等等,然后再根据其中的一些细节进行判断。”
听他这么一说,简小叫忽然感觉很高兴,原来侦探还是这么有趣的一件事情,从一个细节找出一个答案,这大概就是人们说的推理吧?”
郝青松在警局的停车场停下车子,带着简小叫走入警局,他对这里熟门熟路,警局的每个警察也都认识他,所以丝毫没有遇到阻碍便走到鉴证调查实验室的法医室。法医室负责人一见是郝青松,热情地与他交谈了几句,把他和简小叫领进停尸房,从冰柜中抽出两具尸体,然后拍拍郝青松的肩膀说:“尸体毁损得很严重,已经面目全非了,DNA结果要明天才出来,不过咱们警局的纪律你应该了解的,即使知道结果我也不能告诉你,我能帮你最大的忙就是让你看看尸体,希望你能从尸体上找出什么线索来,祝你好运我的老朋友。”说完,他走了出去,把郝青松和简小叫独自留在停尸房中。
房间里的温度很低,再加上两具裹在黑塑料袋中的尸体摆在眼前,简小叫感觉浑身冷得直哆嗦,情不自禁地把身体往郝青松身边靠去,当她碰到老板的身体时,虽然隔着几层衣服,她还是感到有股很暖的热流从老板那强壮的身体传入自己的身体,这股热流飞快地注入自己的血液,瞬间传入自己的四肢百骸,说不出的飘然舒泰。
郝青松伸出手去拉开两具尸体外裹着的黑塑料袋,简小叫看了一眼尸体,“啊”地惊叫一声,半躲在郝青松宽厚的身体后面,闭紧眼睛不敢看下去了。两具尸体是从二百多米的高空坠地,摔得严重变形,再加上玻璃爆炸时在其中一人身上留下了无数的伤痕,所以这两具尸体不仅面目全非,而且那具男尸皮绽肉开十分的可怖。
郝青松镇定地仔细检查两具尸体,他取出手机,对尸体的面孔和身上的刺青等细节进行了拍照。简小叫躲在他的身后闭紧眼睛说:“老板,我们快走吧,这两具尸体已经面目难辨了,好恶心啊!”
郝青松直起腰对躲在自己身后的简小叫笑了笑说:“你的表现还算挺坚强的了,有很多警察新人刚见到这么难看的尸体后都要逃到卫生间里去呕吐。”
简小叫被他一夸奖,心里顿时轻飘飘的,胆气也大了不少。
“奇怪,”郝青松嘴里嘟哝着,他指了指那具浑身皮开肉绽的男尸和另一具女尸问简小叫:“你看出这两具尸体身上的伤口有那些地方有所不同吗?”
简小叫壮着胆子看了看尸体,皱紧眉头摇着头:“除了一个是男尸,一个是女尸,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你看看这具男尸,”郝青松把男尸翻转过来看着说:“这具男尸正面位置从脸面到腿部布满了小伤口,说明玻璃幕墙爆炸时,许多玻璃碎片射进了他的身体,可是你再看看这具女尸,”他又指着女尸身体说:“她的身上却很干净,没有碎玻璃扎进肌肤的痕迹,可是,在她的脖子上却有一圈细细的青色於痕,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简小叫俯下腰仔细看了女尸脖子一眼,“呀,难道她是被勒死的?”
“就算没被当场勒死,也是被勒晕后扔下楼摔死的。”郝青松蹙紧浓浓的眉毛沉吟道:“这么说来这具女尸应该顺利逃脱了玻璃幕墙的那场爆炸。”
简小叫瞪大眼睛说:“她如果逃离了爆炸,那就是应该逃到那幢大厦的屋顶上了,那么说真正的凶手应该是在屋顶上等着她,然后把她勒死,再把她扔下楼的。”
“对,”郝青松点点头说:“如此说来咱们刚才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案发现场,就是那幢大厦的屋顶。照我的推断,这名女尸的身手一定不会差,她在屋顶与凶手会有一番搏斗,说不定会留下什么线索来,咱们待会儿还得回到大厦去,到屋顶去勘察勘察。”他伸手把黑塑料袋的拉链拉上,惋惜地说:“现在只知道这两个盗贼是对男女,年纪大概三十多岁,尸体摔得严重变形,其它就很难辨认了,警方明天就会有DNA结果,但他们不会把结果告诉我,再说这两人如果没案底的话,DNA数据库里也不会有他们的记录,很难找到参照。”
简小叫向门外偷瞄了一眼,轻声说:“老板你也在他们身上采个血样,我们可以到外面的民间实验室去测DNA呀。”
“没有用的。”郝青松摇摇头说:“就算我们有了DNA结果,可是没有警方的数据库进行对比,还是无法确定这两个死者是谁。”郝青松把两具尸体推进冰柜中,然后走到水槽边一边洗手一边说:“我们私家侦探联合会也有一个电脑数据库,汇集了全国各地私家侦探收集的所有资料数据,虽然资料不像警方那样记录着DNA数据,但私家侦探有私家侦探的优势,其中掌握的一些数据还是警方所没有的。比如说盗贼的数据库,警方方面只掌握那些犯有前科被逮捕过的盗贼的数据资料,而我们连那些并没被司法认证,却有犯罪史的盗贼的数据资料都有,只要是被私家侦探证实过的案件,所以我们的数据库比警方更大更全面。不光有诈骗、强奸、抢劫、恋童癖、绑架等这些常规犯罪的记录,甚至连赌徒、虐童虐妻等家庭暴力记录都有。不过我还是想请你想想办法,用你在学校学到的知识或者你现有的人脉关系,设法把这两具尸体的容貌辨认出来,哪怕就算七、八分神似就可以了。”
简小叫退到停尸房门口,侧着脑袋想了想说:“我有个好友是搞美术的,他对考古学有爱好,以前他曾经给我演示过一种很奇妙的美术技巧,就是将一个骷髅根据其种族、年龄、性别等资料进行素描,然后填入颜色,这个骷髅生前的模样就栩栩如生地展示在画纸上了,就象照片一样清晰生动,他说这就是面貌复原术。待会儿回去后我可以把你拍的照片从电脑传给他,请他帮忙试试,看看能不能把两具尸体的面容恢复到原貌。”
郝青松对简小叫绽开一个微笑说:“这个主意很好,值得试试,你回去后马上就按照你说的方法去办。”
两人离开停尸房,与法医打了个招呼后,离开了法医室。两人走到走廊里,简小叫做了一个俏皮的鬼脸说:“我不过是想做个助理混口饭吃,对侦探事物可没多大的兴趣,现在被你拖来看尸体,那是无奈而为之的事情,请求老板以后别再带我到这里来了,即使要来,先得给我加工资才行。”
郝青松侧头看了看她,故作严肃地说:“你呀你,还没看你干出成绩就听你提加薪的要求,年轻人这样浮躁可不好,你得多向韩庆和叶继香他们学学,他们埋头工作,不计报酬、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无私忘我、成绩斐然……”
“好了好了,”简小叫捂着耳朵说:“你直接说他们是荷兰乳牛,吃的是草挤出的是牛奶我就明白了。可我不是奶牛,我还要保持我的身材和我的自由,我可不能一天到晚关在工作里把青春牺牲在挤牛奶上面,我还要到各处去旅行,看看外面的世界呢。”
走在前面的郝青松停下脚步看着简小叫,“这么说你不准备在我这里干长久?”
简小叫发现自己说漏嘴了,她摆出一副傻笑面孔,“那个么?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在你这里吃得好,过得开心,说不定就不想离开了,嗯哪,老板,这就要看你对我好不好了。”
郝青松皱皱眉头说:“老板和员工之间,关系再好也得有个界线,要是跨界就会惹麻烦了,所以呀,你别抱这种幻想。”
简小叫嘻笑道:“你说的界线在哪里呢?我怎么没看见哪,因为我看不见这条界线,所以就算跨了也不算跨,你说是不是?”
“……”
郝青松觉得和这种无厘头的小女孩这样纠缠下去可没有好结果吃,他加快脚步,轻捷地走下楼梯,向停车场走去。
两人钻进车子,郝青松拉上保险带,转过头看着简小叫,“嗯,关于你的武功……”他拧动钥匙启动车子,却没把话说下去。
“我的武功什么?”简小叫不解地看着他。
郝青松一边侧头看着后视镜倒车一边说:“看到你的武功让我想起在江南有一个武林世家,家传武学好像就是你那一类型的以气功遥空物体的神功,而且这个世家的主人就姓简,不知你跟这个简家有没有关系?”
简小叫情不自禁地摸摸自己的上唇,“从没听说过,”她嘟哝道:“大概是巧合吧。”
郝青松抿嘴笑了笑,拨转方向盘把车驶向停车场出口。
“怎么,你不信?”简小叫紧张地瞪着他。
“嗯,我是不怎么信。”郝青松对站在停车场出口的一名警察潇洒地敬了一个礼,继续说:“刚才你用手摸了一下人中位置。”
“是啊,我是摸了一下,可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当一个人在与另一个人说话时想隐瞒什么秘密的时候,他的鼻子下端与上嘴唇之间就会发痒,这时他会情不自禁地用手指去碰那个位置,这个动作细小到也许连你自己都没意识到,可是它却暴露了你在撒谎。”
简小叫“啊”了一声,闭紧嘴巴不吭声了。郝青松把车驶出警察局,也没再追问下去,但他知道,简小叫与他所说的那家江南武林世家,肯定有着某种联系。他把车子驶上主干道,“噢,对了,你和我师妹姚菲是怎么认识的?”他忽然问道。
“姚菲?啊,她和我的一个朋友很要好,我就是那么和她认识的。”简小叫含糊道,其实她对姚菲也很陌生,以前从未见过,这次来广州找周畅时,才知道他已经迁到香港去了,并有了一个叫姚菲的女友。
“哦,是这样啊,”郝青松咧嘴笑了笑,“我和姚菲离开师父后就各奔东西了,上次她打电话来跟我提你的事时说自己已经在香港混了,这丫头,从师父那里学武的时候,她就是那种一心往钱眼里钻的女孩,现在又去了到处充满诱惑的香港发展,这样下去以前学的那些武功多半是要荒废了。”
说话间车子已驶回“天方大厦”,郝青松带着简小叫一起来到屋顶上,可是这屋顶经过一夜的大雨冲刷,已经没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迹,两人在屋顶转了几圈,最后还是无果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