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庆背着一个背包钻出出租车,他穿过太平洋电脑广场前的天桥,走过一家大型超市的店前广场,来到一条狭窄的小街道上。此时夜已深沉,街头路灯衬着扶疏的乔木宽叶,灯影晃曳迷离,他站在空无一人的街头向左右张望了半周,最后把目光定格在街边的一幢很现代的二层小洋楼上。小洋楼的外饰很时尚,落地的镀膜玻璃,墙面和地板都是进口大理石铺面,一扇厚实的金属大门上钉着一块镀铜铭板,上面写着“远方商贸公司”的字样。
韩庆走到小洋楼前,眼睛贴在落地玻璃上向里看了一眼,只见玻璃后面的房间里黑咕隆咚的,通过路灯的光线可以隐约看出房间里有书桌、电脑、折角沙发、投影仪等办公室常用用品。这间办公室的面积看上去并不大,很难想象一个拥有“天方大厦”整整一层豪华展厅楼面的业主居然会在这么一间不起眼的办公地点办公。不过韩庆也知道,现在很多有钱的投资客在本城做投机生意并没有什么像样的实体公司,这些人单枪匹马而来,采用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游击战略,趁着现在经济形势好的时候在本城抢城掠地搞投资,把一个原本很健康的城市发展搅得乌烟瘴气硝烟弥漫,等到形势一落,这些投机客们又赶紧见机撤资走人,绝对不肯担负一点点社会责任吃上一点点亏,最遭殃的最后还是当地的老百姓们。
“远方商贸公司”的老板余尚田,很显然就属于这类投资客,他不仅是“天方大厦”第48层整层楼面的业主,在天河区的岗顶数码产品商业街上的百脑汇、颐高、太平洋等数码商城里都有铺面投资。不过这个人做事很低调,据说很少有人看见过他本人,根据郝青松从朱勤那里打听得到的消息,说是“天方大厦”发生蓝宝石失窃案的时候,这个余尚田正在大厦里第20层的一间长期租用的客房里休息,因为他是第48层案发现场的实际业主,所以案发后警方曾找他录过笔录,但是没有看出他有何可疑之处。韩庆觉得这个余尚田如果真有问题,那么他不可能在“天方大厦”的租住地遗留下任何线索,要查也得查他的办公地点或者别的隐秘住点,所以他通过一些非常规手段,查到“远方商贸公司”目前所在的这间办公处。
韩庆隔着玻璃向里面探视了一分多钟,一时间也看不出什么眉目来。他退后两步,抬起头观察着小洋楼二楼的阳台,在确定周围没有别的人或者摄像头的监视后,他走到小洋楼边的一排铸铁栅栏前,先是检查一下肩上的背包扎扣得是否牢固,然后脚踩上铁栅栏的横框,耸身一跃,在栅栏上翻了个凌空跟头,飞身落上二楼的阳台。
韩庆蹑手蹑脚地跃过阳台栏杆,悄步来到阳台上,隔着落地玻璃向屋里打量着,二楼的房间好像是休息室,落地玻璃后垂着竹篾帘子,透过帘子的罅缝,隐约可以看清里面的情景:落地窗对面的墙上有一幅10英寸的电子相框上闪烁着风景照片,房间里面有茶几靠椅,酒吧橱柜一应俱全,临阳台有一扇门锁着,韩庆见门锁后的墙壁上有一电子报警器,知道这间房间里布着防盗装置。韩庆站在阳台上思考片刻,他觉得这幢小洋楼的防盗措施看上去很松懈,里面未必有多少可疑的线索,自己犯不着冒险破门而入进行详细的勘察。
韩庆走到阳台一侧,把头伸出阳台栏杆查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只见小洋楼后面还有一幢用简单的建材搭起的简易板房,这座板房外围用一圈铸铁栅栏与小洋楼的后墙圈在一起,看上去象是附属于小洋楼的建筑。在简易板房的铁栅栏大门旁还矗立着一间面积很小的简易小平房,从小平房旁侧那扇毫无遮掩的窗户里可以看见平房里面坐着两名男子正在看电视,估计这两名男子是值夜的。韩庆见简易板房的屋顶就在阳台边不远的位置,而屋檐下就有两扇窗户,他决定去看看简易板房里有些什么,于是耸身一翻,轻身落在简易板房的屋顶上。
屋顶是塑料薄板材的,当他脚尖踏上屋顶时,发出“砰”地一声闷响,简易板房栅栏外的小平房的房门很快便发出“吱”地一声拉门声,里面正值夜的男子走出房门,隔着铸铁栅栏,举着手电筒对简易板房照射了起来。
韩庆把身体一动不动地伏贴在屋顶上,屋顶距离地面有五米左右的距离,站在下面的两名值夜男子看不见屋顶上的情景,他们举着手电筒胡乱扫巡了一会儿,互相交谈了几句,然后嘴里咕哝着走回了小平房。韩庆待到小平房发出“乒”的关门声后,这才猫起腰,悄步走到板房中间位置的一扇窗户上端,他俯身爬伏在屋檐边上,用脚尖勾住屋顶上的固定螺丝以稳住自己的身形,然屁股以上的前半段身体弯过屋檐,如此一来脸正好凑到窗户的位置。
靠着窗外的朦朦路灯的光线,隐约可以看出这间简易板房是间库房,里面摆着一排排高大的置物架,架子上摆满了一箱箱的纸箱,从纸箱上的图案可以看出,里面放的大多数是些电子产品。韩庆仔细打量了眼前的这扇玻璃窗几眼,玻璃窗的窗框是铝合金的,由于窗户距离地面很高,所以窗户的用途大半是用来采光的,防盗性并不是很高,锁扣的结构也很简单,是那种柱扣结构的,两爿移窗之间仅靠一根钢销锁扣住,换作平常人也许觉得从外部打开这种锁扣有点困难,可是韩庆身具武功却又不同了,只要手指扳住外窗的锁眼位置,手腕发功用力把窗框往外一扳,靠着瞬间爆发的震力就能让钢销从锁眼里脱出来,这扇窗户自然就被打开了。
韩庆出身黑道,法制意识本来就不是很强,眼前这扇窗户对他来说又是小菜一碟,所以他稍稍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打开窗户,到里面去看看。他手扶窗框,手腕发劲,“啪”地一声微响,窗锁被移开了。他轻轻地拉开窗户,两手抓住窗框,然后把倒勾住屋顶螺丝的脚尖松开,身子便落离屋顶,蛇一般地滑进窗户里了。
韩庆翻窗而入进了简易板房,板房里光线很暗,他不敢打开照明灯,只好借着从两扇窗投进来的微弱的光线四下观察着。置物架上摆放的都是一些电子产品,有电脑、手机、iPad、X-BOX360游戏机等等,绝大多数都是从香港和东南亚国家从非官方渠道过来的水货机,可以想见这个叫余尚田的人做的并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生意。
韩庆在简易板房里转了半圈,最后在最里面一排置物架后的一扇小门前停了下来,只见这扇小门的门锁是只电子密码锁,韩庆对着这只密码锁端详了一会儿,脸上现出一抹蔑蔑的笑意,他想一个仓库里还要用上这么高端的锁具,这本身就说明一个问题:这扇门后的东西的重要性比外面那些电子产品更重要。
区区一只电子密码锁难不倒出身黑道的韩庆,他从背上探下背包,从包中取出一只黑匣子,这只黑匣子是专门用于解码的解码器,他把解码器连接上密码锁,启动解码程序,没用多长时间便顺利地解出了密码锁的密码。
韩庆打开密码锁,推门而进,门后是一间很小的房间,房间里只有一张电脑桌,一张转椅,墙角还放着一只保险箱。
韩庆走到电脑桌前,先拉开电脑桌的抽屉翻了翻,接着打开了桌上的电脑,这台电脑没有加密,很容易便进入了操作系统。他打开硬盘,开始逐一检查硬盘里的文件夹,文件夹里的内容大多数是货物交易明细,对于这些韩庆并不感兴趣,他在电脑里究竟要找什么?说实话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也许是出于一种职业习惯吧。这台电脑里储存的文件并不多,韩庆并没发现多少可以引发自己联想的东西,唯一让他感到略微奇怪的是:他发现在一个文件夹里居然存着“天方大厦”第四十八层的平面布局图、保安布线图等图纸。
韩庆看见这份文件后,刚开始心头确曾兴奋了好一会儿,他在第一时间里产生这样一种推论:会不会余尚田与柳信互相勾结内外联手作案呢?韩庆想起郎天乐曾说过柳信和胡煌这对鸳鸯大盗在广州还与别的什么人来往很密切,她曾经看见过有一名男子把一只“U盘”递给柳信,会不会那个人就是余尚田呢?余尚田把“国际珠宝展展厅”的布局和保安细节透露给柳信,并在他们下手盗取宝石时,从内部切断了展厅的保安系统,从而让柳信顺利偷到宝石并有足够的时间逃逸?
韩庆坐在电脑前遐想了两分钟,两分钟后他又把前面下的推论给推翻了,因为他觉得如果余尚田真的与柳信内外勾结盗取宝石,那么案发后他又为何推荐蓝宝石的主人华利先生雇请“月光侦探事务所”来寻找那颗宝石呢?这样做岂不是自己在为自己设绊脚石吗?换作自己如果是盗取宝石的内贼,那么案发后自己当然希望越低调越好,最好在所有人眼睛里,自己只是一片空气而已。
想到这里韩庆把目光离开电脑荧屏,转向墙角边的那只保险箱上,他对着保险箱的密码盘瞅了几秒钟,忽然站起身来走到保险箱前,他猫下腰,把耳朵紧贴在密码盘边的箱门上,然后用手轻轻拧转密码钮,他开始尝试着打开这只保险箱。
可是想要打开这种手动密码锁,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极高的技巧,这一点,显然不是韩庆这个手艺还未精臻的初级玩家能够办到的。正当他满头大汗手指发麻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外有响动声,韩庆心里一紧,赶紧离开保险箱回到电脑桌前飞快地关上电脑抓起自己的背包,然后跑到小门前,轻轻把门推开,刚走出小房间的房门,便见简易板房的大门霍地拉开了,门外有人走了进来。韩庆已经来不及从窗户逃出去了,只好缩躲在一排置物架后面。小房间的房门自动关闭了,门锁合上时发出“啪”地一声轻响,这声音让韩庆好生紧张了一下,幸好这声音并不是很响,站在大门口的几个人并未听到。
最先走进门的是两名值夜男子,其中一人伸手揿亮了房间里的照明,随后跟进来一名留着一头赫本式的红色短发的青年女子,那女子对值夜男子说道:“这里的事我一个人处理就行了,你们两个回去休息吧。”
两名值夜男子点点头,走出门去,红发女子把头伸出门,对外面招招手说:“你进来吧。”
门外走进一名光头的小青年,韩庆看清他的面目后,心里一怔,“咦!怎么这么巧,居然是他?”原来这人正是分别把钱封梁下落和柳信住址的消息告诉他的“八方酒廊”的阿旺。
阿旺走进门后东张西望地看着置物架上的货色,口里咕哝着说:“噢嗬,都是好货嘛,送我一台iPad玩玩好吗?听说这玩艺儿现在挺时髦的。”
红发女子面无表情地说道:“送可不行,你真要的话我算你三千八,这个价可比市面上便宜多了。”
阿旺不情愿地摇摇头说:“那就算了,这东西除了玩,实际也派不上多大用处,对我来说现金更重要。”他对红发女子伸出手指揉动着,做出数钞票的手势。
红发女子走到简易板房最里端的小房间门口,伸指在密码锁键盘上输入密码,打开了门锁,然后推门而进,阿旺本想跟着进去,可是她很快把门一碰,把他关在门外了。
阿旺把手插在裤袋里,站在门边无聊地吹着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