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行人刚跨过独木桥,隐蔽在灌木丛后的那名老战士再次闪在他们身前,怒声呼喝,“不是让你们走开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如果你们觉得发动一场战斗会很有趣的话,尽管放马过来。”
“请不要对一名矮人战士用这种态度说话。”老战士身后有人朗声说道,众人向发声处看去,只见一名体态臃肿,笑容可掬,颌下一副花白的山羊胡须的花甲老人精神矍铄地穿过灌木丛向他们走过来,在他的身后跟着一大队人,其中就有布林爵士和执法队的兰顿队长,衣衫褴褛的女巫布莱尔被一群全副武装的战士押解在队伍中间,很显然,她将被押解回镇里去接受审判。
“我要跟你们的镇长说话。”佛内尔不卑不亢地对老战士说。
那名走向他们的花甲老人马上接口说,“我就是布林镇的镇长泰勒,诸位找我有何事?”他的目光惊异地在这个种族和职业混杂的队伍里扫睃着,人类巫师、牧师和圣骑士、精灵射手、矮人战士、兽人斗士,在费伦大陆上,某些种族和职业者终其一生都不可能走到一起,比如说矮人和兽人毕生都处于仇视的状态中,光明圣骑士和邪恶牧师一见面就是你死我活的敌对态势,而这支奇异的队伍却把这些不和谐状况完全地融合到一起了。跟在镇长身后的所有人都和他有同一种疑惑,这支六人队伍实在怪异得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我是佛内尔,尊敬的镇长阁下,听说你们找到两具尸骨,”佛内尔对泰勒镇长颌首说道,“也许我们能提供一些专业知识方面的帮助。”
“你们会有什么专业知识?”兰顿队长用不满的口吻说,“尸体已经变成白骨了,而且连衣物等任何可辨识的东西都没有留下,你们几个来路不明者又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除非,你们就是杀害这两人的凶手。”
“这不可能。”布林爵士插话道,“凶手是女巫布莱尔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要么,这几人就是她的帮凶。”
“在弄清事实之前,我请各位说话不要那么武断。”达尼娅皱紧眉头,高声说道,“他”的这句话中加入了圣骑士特有的“圣言术”技能,音若钟楼罄响,醍醐贯耳,威严无比,令在场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用敬仰的眼神望向“他”。
泰勒镇长在短暂的寂静后,问道,“那么,在我相信你们之前,能告诉我你们来自哪里吗?”
“如果我说我们来自另一个时空,你相信吗?”佛内尔问泰勒镇长。
“确实很难让我置信。”泰勒用手指捻着他的山羊须须尖沉吟道,“而且你们这支队伍太混乱了,让我感觉你们是游荡者(类似于吉普赛人的流浪者,以杂耍和偷盗行骗称著)。”
“噢,上帝,我一个堂堂的大女巫变成游荡者了,谢谢您的恭维。”杰生不满地咭咭叫道。
“请原谅我的不恭。”镇长不敢小觑这支队伍,十分恭敬地说道,“人们都知道,除了各大种族居住的这个时空外,无非就是神和天使居住的天堂和魔鬼居住的地狱,你们所说的外时空,是指天堂还是地狱呢?”
“这个……”六人瞠目结舌地面面相觑,这种言辞上的论说技巧确实难倒他们了,说他们来自于地球?欧洲?这些词恐怕他们听都没有听说过,更别说说服他们了,只怕弄巧成拙,令他们起疑。
尤索夫忽然灵机一动,脱口而出道,“我们来自萨阿丁堡。”
包括女巫布莱尔在内,所有的人的口型都成了“O”型,萨阿丁堡,费伦大陆上最大的混乱之城,由堕落之神所统治,与毁灭之神所统治的邪恶之城琉贺岛并称费伦大陆的祸乱之源,但是,由于萨阿丁堡本身并不邪恶,只是因其混乱不堪,城市里没有任何法律约束,成了费伦大陆上逃犯的避难所和滋养犯罪的温床,同时,也成了各路赏金猎人、雇佣兵、游侠、复仇者们成就抱负的梦想之地,当然,也是那些喜欢冒险的玩家们赚取高经验值和找到高级装备的好地方。很少有善良阵营的人愿意接近这个城市,在这个城市里生存的,多是中立和邪恶阵营的人,是故,这个城市成了强者王、弱者欺的最好典范,费伦大陆上的人们并不象排斥邪恶的琉贺岛一样排斥萨阿丁堡出来的人,但是,对于这个城市所散播出来的那种混乱和强悍的气息,人们普遍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有些地方的人甚至把萨阿丁堡形容成介于地狱和人间的另类时空,尤索夫突然说他们来自于这个城市,虽说是无奈之举,却也不失于自圆其说的一个好理由。
“哦,原来他们来自于那个城市呀,那就一点也不奇怪了。”兰顿队长低声对布林爵士说道,“也只有那种混乱的城市里才会出现这种混乱的组合。”
“你们是雇佣兵?”镇长泰勒问佛内尔。
佛内尔摇头晃脑地干笑一声,既没承认也没有否认。
“那么,你们能为这个案子提供什么样的建议呢?”泰勒继续问他们,“首先,请回答,为何你们会对这个案子感兴趣?”
“我们是受人之托,来找她的。”佛内尔指向女巫布莱尔,既然镇长认为他们是雇佣兵,那自己就要顺水推舟,表现得象一个雇佣兵的样子,他说道,“现在她牵扯到这个案子中,所以我们才会对此案表示出兴趣来。”
“可是,如果你们所谓的提供帮助,事实上是在帮助她,那我们岂不成了推动罪恶的协从犯了吗?”兰顿高声说道,布林爵士在一边直点头,很赞同他的论点。
“信不信由你。”佛内尔紧抓着自己颌下的大胡须说,“我们来找她可不是想帮助她什么,事实上,也可以说是来找这个女巫的晦气,向她讨还一笔债的。”
女巫布莱尔对着他们六人“呸”了一声,表情非常愤懑。
布林爵士眼神闪烁地看着女巫布莱尔,再转看了佛内尔等六人一眼,紧皱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他拉上兰顿队长围聚道泰勒镇长身边,这三个布林镇里的当权者交头接耳了几句,最后,镇长泰勒走向佛内尔,问他,“那么,你能提供哪方面的帮助呢?”
“让我们看一看那两具尸骸,也许能从尸骨上看出些蛛丝马迹来。”佛内尔说道。
“从尸骨上看出蛛丝马迹?”泰勒错愕地望着小矮人光亮鲜泽的额头诧异道,“这怎么可能?”
“嗯,死尸是会说话的。”佛内尔把那句法医经典理论脱口而出,说出口后方才后悔了,因为现场除了他们六人,其余人等全部现出惊骇的神情。
“你是死灵法师?”兰顿队长面色煞白地呼喝道,所有士兵“锵”地拔出兵器,弯弓搭箭对准了他们。
“哦,不、不,你们别误会……”佛内尔指着自己腰里的短剑和背上的圆盾,“你们看我哪点象名巫师的。”
“我们的老矮人掌握一些生物知识,可以通过尸骨来辨认出一些死者的情况。”达尼娅赶紧解释道,“他”是一名圣骑士,是六人中唯一能让镇长感到一点安全可靠的人。
“那么说,你该是一名德鲁依教徒咯?”镇长咬着嘴皮子问道,按照他的常识,也只有信仰自然之母的德鲁依教徒会精通那些他们难以理解的自然知识和爱摆弄那些令人憎厌的生物构造理论。
佛内尔只好再次郁闷地摇头晃脑,现在他终于理解在黑暗的中世纪,人们为何会如此愚昧无知,因为科学言论和研究都被可恶的教会紧紧打压住了。
“好吧,你们跟我来。”老镇长泰勒做了个引路的手势。
众人跟着镇长绕过灌木丛和女巫所住的小木屋,向位于小木屋南侧五十余米的一片荒石滩走去,这片荒石滩没有被开垦,由于土壤较浅,灰褐色的山石密布于泥土间,树木无法生长,故而只生长着一些矮小的灌木和狗尾巴草等浅根植物,在荒石滩靠近小溪流的一丛灌木丛边被挖开一个浅坑,两具白森森的尸骨横在坑中,有一名战士正守在浅坑旁。
镇长带着佛内尔走到浅坑旁边,众人全部围附在坑边,他们对这种通过尸骨找出线索的说法十分感兴趣,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甚至没有听说过这种玄奇的做法,所有人全部不发一语,饶有兴味地看着佛内尔蹲下身体,俯身低首查看着那两具尸骨。
佛内尔并没有急着下结论,他抬头望向泰勒问道,“请问镇长先生,这两脚骸骨是谁最先发现的?”
“是布林爵士在今天早晨发现的。”泰勒回答他。
“喔,那么,能允许我向布林爵士提几个问题吗?”佛内尔不急不慢地说道。
“嗯,请便。”泰勒的眼光望向布林爵士。
杰生在一旁低声对张杰咕哝道,“警察们往往会把第一个报警或发现尸体的人列为犯罪嫌疑人,显然我们的老佛内尔就开始这么做了。”
希瑞和达尼娅闻言吃吃低笑起来,她们觉得一个老矮人抬着头、踮着脚询问身材高大的布林爵士的情景十分可笑有趣。
“请问爵士阁下,你是怎样发现这里埋着的两具尸骨的?能具体地叙述一下发现他们的经过吗?”佛内尔一本正经地问道。
“嗯,我走过这里,发现这里的土石明显高于别的地方,看上去象埋着什么东西,于是就刨开这片泥土想看个究竟,便发现这两具尸骨了。”布林爵士漫不经心地回答。
“你就因为土石高于地面,就觉得有异了?并且亲手刨开了这片泥土?”佛内尔似是对他说,又似是自言自语。
“是的。”布林爵士点头。
“拙劣的回答。”尤索夫低语道。
“那么,爵士阁下是一个人挖出这两具尸骨的吗?”
“没错。”
“可是,这个时候爵士阁下到这个树林里来干嘛呢?”佛内尔紧跟着问下去,“据镇上的人告诉我,这个树林早已没有猎物了,而且最近还有不死生物出没,阁下就不怕出危险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布林爵士倨傲地抬着头,“这片树林是我的属地,我有权力在树林里做任何事情。”他停顿了数秒钟,忽然低下头盯视着佛内尔,“听你说话的口气,好像你在怀疑我,镇长先生,难道你就允许这个无耻的矮人来如此羞辱我?”
“爵士阁下若是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佛内尔打着手势说道,“用不着如此敏感和激动,我不过是依着习惯问两个小问题而已。”他说完,不再搭理神情激动的布林爵士,弯下腰开始勘察那两具尸骨。
“镇长先生,”兰顿队长对泰勒附耳低语道,“我觉得这个小矮子是个江湖骗子,他竟敢如此污辱我们尊敬的爵士阁下。”
镇长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让这位先生继续下去,我要看他怎么说,也许矮人真有什么比我们人类更先进的勘察手段。”他停了停,朗声问道,“请问佛内尔先生,你能看出这两具尸骨是什么时候埋在这里的吗?”
“也许吧。”佛内尔点点头。
众人交换了个不信的眼神。
佛内尔并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眼神,他顾自说道,“这两具残骸里没有找到任何软组织,已经非常干净了,从掩埋的土层看,尸骨埋得非常浅,几乎暴露在自然环境里,所以可以判断,这两具尸骨被埋在这里最少有半年以上,甚至已经好几年了。”
“这你就说错了,”兰顿哼声道,“女巫布莱尔半年前刚来到这个镇上,你这个理由就是在帮她脱离嫌疑。”
“我不是来判定谁是凶手的, 也不是来帮谁脱离嫌疑的,我是根据现有的证据就事论事。”佛内尔没有搭理他,迳自弯腰把鼻子凑近骸骨闻了闻,众人见状感觉十分恶心,镇长却饶有兴味地蹲下身子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你闻尸骨干嘛?”他问道。
佛内尔微微抬首说,“如果骨头的味道很难闻,通常是埋在地下少于三年,而多于三年的骨头,闻上去就只有泥土味了,这两具尸骨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说明他们埋在这里少于三年。”
“喔,半年到三年,你已经把范围缩小了,还能再精确点吗?”镇长说道。
“当然可以,你看,在这具比较矮小的尸骨的腓骨和胫骨之间有一根植物的根茎,”佛内尔从尸骨间拣起一段灰褐色的树根说,“这肯定是凶手在掩埋尸体时从周围长有植物的土壤中带过来的,我们只要辨认出植物的种类,就可以根据这棵植物生长的年龄和这根根茎被掘断时植物的年龄来大致推断出掩埋尸体的大概时间来。”
“你能看出这根根茎来自什么植物吗?”镇长问他。
“这根根茎是——”佛内尔低声念叨了一句,“葡白珠。”
“什么?”镇长不解。
“是白珠树,别名冬青树或者鹿蹄草,”佛内尔抬起头望向四周环境,指着埋尸坑边二米处的一丛灌木丛说道,“你看,应该就是这一丛冬青树的根茎,我们可以根据这棵冬青树的树龄,再根据埋在尸骨上的根茎的粗细程度、颜色和小分枝的形状来推算出具体的埋尸时间来。”说着他用手指在旁边干燥的泥土上列出一道公式,然后填入相应的数据,最后演算出时间——“大概一年零二个月,说明埋尸的时间是十四个月前。”
“不对不对,你这恶棍完全是江湖骗子。”兰顿队长皱紧眉头,怒气冲冲地嚷道,“一年零二个月前镇上还没有出现人员失踪的事件,你这是找籍口帮黑女巫脱离干系。”
“办案人员应该身处客观,凭证据来判案,而不是凭主观臆想,加入个人感情来断案。”张杰横在兰顿身前,颜正色厉地说。
“他们这所谓的证据都是胡编滥造的无稽之谈。”布林爵士冷笑着对身旁的那些战士们说。
“听他说下去。”镇长站起身来挥手制止住周围的吵嚷声,然后低头对佛内尔说道,“现在你已经判断出埋尸的时间了,那么,你能判断一下这两具尸体的具体身份吗?”
“具体身份是无法判断出来的,”佛内尔告以实情道,“你们这里没有DNA、指纹、齿模这一类的数据库,所以即使有很明显的证据也无法推断出死者的具体身份,我只能根据尸骨来判断出死者的性别,年龄,种族等最基本的资料。”
没人能够听懂DNA为何物,只有张杰、希瑞等五人听得懂。尤索夫也跟着镇长一起蹲在尸坑边上,他指着那具比较长的尸骨说道,“这应该是具成年男性的尸骨。”
“喔,你,一个兽人也能看出来?”镇长兴致勃勃地看向他。
“这是一种常识,人们可以经过尸骨的盆骨来辨识出尸骨的性别,男性的盆骨比较窄,耻骨弓度小于90°,而且底部的开口是心形而不是椭圆形。”尤索夫说道。
佛内尔用手指比划着这具男性骸骨的头颅说道,“你们看,他的颚骨不突出,说明他是白种男性,而他的锁骨的中部已经闭合,说明他大概在26岁左右。我们还可以根据骸骨的长度来估计出此人的身高,他的身高大约在5英尺8。”
“26岁的白人男性,身高5英尺8,嗯,”镇长低吟道,“镇上有五分之一的年轻男性符合这个条件,概念还是很模糊。”
“我们再来看看另一具尸骨。”佛内尔说道,“我们先看这具尸骨的头骨,前额笔直平滑,颚骨很小,面颊狭窄。再看骨盆产道很大,但耻骨没有疤痕,说明没有生育过,很明显,这是一具女性尸体。她的颚骨突出,说明她是黑种人,你们看,她的骨骺尚未闭合,这说明她只有十几岁,还未成年。”
“十几岁的黑人少女?”镇长的面容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你确定?”
“可以保证。”
“这个镇上没有人家养得起黑奴。”兰顿队长说。
“黑奴!”杰生喳喳怪叫道,“你敢用这种歧视性的词语来称呼我们非洲裔人,信不信我把你也变成个黑种人。”
“你变着试试。”兰顿队长警告他,“你若是嘴巴敢动上一动,我就把你的头砍下来。”
“你们都给我住嘴,事实上,布林镇有一户人家养着黑奴,”镇长喝止了他们两人,双目炯炯地看向布林爵士,说道,“爵士阁下,布林镇上只有你家有黑奴,而且,以前确实有一名很可爱的少女黑奴,你还经常带着她四处走动,可是一年以前,这个小黑奴忽然不见了,你能解释一下原因吗?”
“我把她卖到镇外去了,就这么简单。”布林爵士耸耸肩膀轻松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