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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成人们的作息制度是“朝九晚五”,可是对于中学生的作息制度却是“朝五晚九”,一个中学生从凌晨五点钟就得起床背英文单词,晚上九点钟的时候才从老师布置的作业里脱出身来,却不得喘息,还得再做望子成龙的父母逼迫的附加题和各类试卷,直到时钟的大棒转过午夜的轮回。

这很不公平……

不是说生活很不公平,而是说为了圆名牌高校那个天方夜谭般的梦,把如花的少年季节过得如同女人生孩子那样痛不堪言,这样就不公平了。

所以方便面在周末这一天下午,还是让自己从堆积如山的作业中钻了出来,灰头土脸地逃出住宅小区,面对那一轮高悬头顶的艳阳,他长吁一口气:学生生涯的苦难啊,何时方能熬到头!

方便面是个绰号,本名叫方辨明,父母当初起这个名字是希望他们的儿子将来明辨是非,分明黑白。方辨明到高一时,个子长得细长,细胳膊细腿,细眉毛细嘴巴细鼻梁,连头上棕褐色的头发都是一缕一缕结成面条状,所以同学们给他起了个“方便面”的雅号。

死党九颗牙已经坐在小区门口的喷泉水池边,显得百万分的不耐烦了。九颗牙本名焦一凡,住在方便面隔壁住宅小区里,与方便面是同班同学,体型身高马大,粗胳膊粗腿粗粗的嗓门,一笑起来,九颗大门牙白晃晃的如同闪电般刺得人眼里星辰闪烁的,上高中第一天就有两名女生被他那口雪白的牙齿着了魔,他那“九颗牙”的雅号就是由此而来。

九颗牙虽然生得身高体壮,有一口让人神魂颠倒的大门牙,但与“设桥中学”那些依靠威猛长相称雄的校霸不同的是,九颗牙的脾气并不暴躁,有时候甚至有些胆小。他的思想境界受其信佛的姥姥的影响颇深,他觉得人生的意义在于禅定而不在于活力,每个人一生的能量有多少都是宿命注定的,你现在破费的能量多,将来的寿命势必会随之缩短,所以,他情愿保持能量而不屑于参于争锋,在一个不是以成绩论英雄就是以身材论大小的中学世界里保持中立状态。

九颗牙和方便面在身材方面有很大差异,可是他们两人有一个共性,那就是学习成绩都不好。九颗牙在学校里还有个体育专长,再加上一口迷死人不赔钱的大白牙,日子还算过得圆满。方便面就惨了,他既没体育专长又没学习专长,相貌在女生眼里基本处于被无视的状态,唯一能让他欣慰的是:他在老师眼里是根毛刺头,属于看在眼里觉得不舒服,轰出视线外又不放心的那种学生。

不管两人差异有多大,但方便面和九颗牙毕竟还是很铁的死党,在他们这个圈子里,还有另外一个死党:河马妹。河马妹原来有个很美丽的名字:何玛丽,可是入高中没几天,她的那张大嘴巴便已闻名全校了。这是一个既让方便面和九颗牙感到自惭形秽又让他们不得不依赖的一个矛盾体,她有一颗爱因斯坦般聪明的大脑,却又有一张河马般没遮拦的大嘴巴,方便面哪天数学测验挂红灯笼,自己都还蒙在鼓里,他的父母却已通过河马妹那张河马嘴知道了。有这么一张大嘴巴做死党,圈子里的小秘密隔天便能大白天下,可是九颗牙和方便面还是不忍心把她踢出死党圈,毕竟有一个成绩好的死党,可以为他们抄誊作业和考试作弊上带来很多的便利。

九颗牙和方便面在小区前会合后,抄近道穿过一条马路,便到了最近的一个地铁站口,河马妹正蹲在地铁站口旁边的一个小饰品地摊上与摊主讨价还价。河马妹身材精瘦,头大如斗,按她自己的说法,那是一副很标准的时装模特儿的身材,她觉得一个女生的两肋如果可以当琵琶弹,那是骨感美;一个女生的胸脯上平坦得可以升降波音飞机,那是病态美;一个女生的面孔如果可以当脸盆,那就是个性美了。

河马妹今天戴着一副红色的宽边眼镜,蓬乱的头发上插着一支铅笔和一支中性笔。我们的河马妹对自己的学习态度是非常严肃的,她有一整套很具体的学习奋斗目标,争取要在高二时成为全年级第一名,在高考时成为全省的高考状元。所以,她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很严格的惩罚标准,那就是每做错一道习题,便在头上插一支笔或结一条纸条作为惩罚。所以,有哪天你看到河马妹的头上插满了铅笔毛笔中性笔,发梢上挂满了各色纸条的时候,千万不要以为她在走个性路线赶潮流,实际上她肯定是神经错乱了。

“知道吗?”河马妹对走近前来的九颗牙和方便面说:“昨天的化学测验我错了一道填充题和一道选择题,我居然在选择题上出错,这是绝无法原谅的一个大错误,作为惩罚,今天我进肯德基,绝不啃一个鸡翅,绝不吃一个蛋挞,你们再怎么诱惑我也没有用。”

方便面阴郁地说:“昨天下午的测验,你现在已经知道试卷上的错误了,我真佩服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河马妹得意洋洋地说:“我回去后一道题一道题重新演算了一遍,发现错了两道,这次考试又考砸了,只得了95分,该死的。”

方便面和九颗牙面面相觑:对他们来说95分是顶级奢华,是绝望的梦想。

河马妹望着他们说:“你们说要到数码广场去逛逛,不会又去买盗版牒吧。”

方便面说:“我去看看《暗黑3》中文版出来了没有。”

九颗牙说:“我去看看PSPgo降价了没有。”

河马妹惋惜地叹了一口气说:“你们哪你们,大把大把的时间花在这种毫无作为的探索上,我真为你们感到羞愧。高中时代被人们称作黄金时代,那就是说一寸光阴一寸金,你们把金子花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简直就是顶级奢侈消费了。”

方便面很反感她那种说教语气,一天到晚从老师家长口中听到这种话还不够,如今又从朋友口中听到同样的话,就好像生活的海洋里除了考上高校这艘船可以载着他活下去,其它再无活路可言了。他皱着鼻翼侧过脸说:“你倒底想不想去,不想去就拉倒,别再来说教。这种口气我今天已经在我老爸那里容忍两次了,你再给我来上第三次我的神经肯定爆发,我可警告你,我爆发起来你准受不了,那可不是对你吼上一两句的问题了,我爆发起来的怒火可以把你的衣服全烧光,让你裸奔在百万市民的眼皮子底下。”

九颗牙阴阳怪气地对河马妹说:“时间如金钱这话不错,但并不是光指学习的时间,生命短暂,未来如雾,时间应该花在让自己开心的事情上。在你认为成绩好是最开心的事情,在我们认为,能得到一个PSP为生日礼物,能考上一个60分,同样是很开心的事情,所以说用金子买开心,这是最划算的事情,算不上奢侈。”

河马妹的观点很难在两个朋友之间引起共鸣,这她早已知道,她之所以不象别的女生那样专注于以女生为主组成的圈子,就是因为在与男生的交往中能找到自己的优越感和不同感,这点,在女生圈子里是很难得到的。虽然她的成绩好,但女生们往往更在意的是相貌啦、型男啦、化妆啦、身材变化啦等等问题,而这些,偏偏就是她的弱项。所以在九颗牙和方便面面前,河马妹会尽量顺着他们一点,这样就能更近距离地发掘他们的缺点,烘托自己的优秀了。

河马妹离开地摊,与九颗牙和方便面一起走进地铁站。今天是周末,地铁站里尤其拥挤,到数码广场去的,少男少女和学生仔居多数,这些人有个共同的优点:就是虽然青春洋溢,却是口袋空空,往往看热闹的人多,真正舍得消费的人少。年轻人爱玩数码,那是时代所趋,可是数码世界的更新换代速度,却也同样让人心惊肉跳的,爱玩数码的人,永远跟不上数码科技更新的速度。

地铁车厢里很拥挤,方便面、九颗牙和河马妹被挤在车厢一隅,三人嘀嘀咕咕,谈论起一些在别人耳中听来会觉得很怪异,而他们自己却觉得很自然的话题来。

方便面说:“昨晚吃好晚饭后,本来轮到我洗碗,可是我真怕那么冷冰冰的水冻僵我的手指,所以吃晚饭时我巴巴地盯着我妹妹看,心里使劲想着要她吃好晚饭后主动要求洗碗,你们猜她吃好晚饭后说什么?”

九颗牙猜:“她要求洗碗?”

“不对。”

河马妹猜:“她要求洗床单?”

“不对。”方便面说:“她迫切要求去洗澡,可是前天晚上她刚洗过澡,我们家在这种天气里一般是一周洗一次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