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述这些就是孩子们所说的一些主要情节,并得到了成年女巫供词的证实。在法庭上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荒谬的事:许多被告显然前后的说法并不一致,可是调查团对此却置若罔闻。调查团中的一位成员是当地教区的牧师,他在参与审讯的过程中说,有一天晚上,钻心的头痛把他折磨得难以入睡,而且他也找不出病因,只能认为自己中了邪。事实上,他认为这一定是有十多个女巫在他头顶上跳舞。这番话使得在场的那些虔诚的妇女们觉得十分恐怖,她们惊讶地大声说魔鬼怎么会来伤害一名如此正直的牧师!对此,一位可怜的将要沦入死神魔爪中的女巫说她知道这位牧师头痛的原因。她说魔鬼曾经派她手拿一柄大槌把一枚长钉砸进了这位牧师的头骨里。她砸了很久,但是由于这个人的头骨特别的“厚”,她竟然没有在他头上留下任何的伤痕。听了这位女巫的话,所有在场的人都吃惊得睁大了眼睛,纷纷举起了手,而这位虔诚的牧师听了这原因之后也开始感谢上帝赐予了他这样坚固的头颅。从此,他就以“头骨厚”而著称。这个女巫所说的是不是只是个笑话,对此没有人去追究,但是她却因此而被看做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法官们在这场大规模的审讯中根据像这样既可怕又荒唐可笑的供词就将70人判处死刑。其中有23人在莫拉村一起被烧死,几千名围观的人将四周围满了,显得十分高兴。第二天又有被用同种办法处死了的15名小孩做了迷信之神的祭品。剩下的32人也被押到邻近的法卢那镇处决。除了那些被判死刑的人之外,还有被认定犯了轻微巫术罪的56名小孩分别被判处不同的刑罚,如夹击之刑夹击之刑:在两排人中间跑过去,受每个人的鞭打。——译者注、监禁和一年之中每周当众鞭打一次等。
后来,这件事被人们长期认定为是巫术泛滥的一个有力证据。难以想象,当人们想要创造或支持一个说法时,竟然会通过歪曲事实来实现他们的想法!仅仅是几个在他们愚蠢的父母鼓动下有些病态的小孩说出了几句荒唐可笑的谎话,一旦被周围迷信的邻居传播开来,就能够令一个国家陷入疯狂的烈火中。假使当时的调查团成员和人民的头脑没有被深深的迷信所禁锢,假使其中有个人能够坚定地站出来澄清事实,结果就不会是这样了!那样的话,这些可怜的孩子也许会被及时地送到医院,而不是被活活地烧死,而剩下的那些孩子也就只会受些鞭刑罢了。那些轻信传言的父母也会被人嘲笑,那70个生命也会幸存下来。虽然在瑞典,人们对巫术的信仰直到今天也一直保留着,但是令人感到庆幸的是,再也没有像当年那种精神错乱所造成的可悲案例出现在这个国家的历史中。
几乎就在同时,新英格兰殖民地的居民也被类似的关于魔鬼的故事吓得心惊胆战。忽然间,一种恐惧的感觉充斥在每个人心中。每天都有所谓的犯了此罪的犯人被逮捕,人数多到监狱都装不下了。古德温(Goodwin)是一个泥瓦匠的女儿,她患有忧郁症,经常会昏厥。她认为在幻觉中有一位叫葛洛弗(Glover)的爱尔兰老太太在她身上施加了巫术。她的两个兄弟也有相同的毛病,也常常会昏厥,并且大声叫喊说魔鬼和葛洛弗老太婆在折磨他们。有时,他们的关节会僵硬得不能动弹,但是在别的时候,他们的骨头又软得像一摊泥。后来,所谓的“女巫”被逮捕了,只是因为她不能一字不差地将主祷词重复下来,她就被判处死刑并被立即处决了。
但是,到处捉拿女巫的热潮并没有因此而消退下来。人们认为这样一个牺牲品还不够,仍然在睁大双眼等待着还会有新的事件被揭发出来。另外还有一件事,有一户人家有两个女孩,她们都患有歇斯底里症又称癔症,一种精神疾病,典型症状是患者自己认为失去身体某部分功能。——译者注,最近却突然每天都要昏厥几次。其实,喉咙中有窒息的感觉本来就是歇斯底里病的正常症状,但是由于这种巫术的说法在殖民地中的广泛传播,这时候在女孩身上发生这种事就自然而然地被说成是由魔鬼引起的。她们描述说魔鬼把几个小球放入了她们的气管,想要噎死她们。这时,她们会感到全身每个部分都一直被刺扎着,其中甚至还有一个女孩呕吐出了几根针。这两个女孩分别是帕维斯(Pavis)先生的女儿和侄女,而帕维斯先生就是加尔文教派加尔文教派(Calvinists):是基督教新教主要宗派之一,以加尔文神学思想为依据的各教会团体的总称。——译者注教堂的牧师,这样,她们的情况就引起了人们极大的关注,使得后来殖民地中所有体弱的妇女们都开始怀疑自己也像她们那样中了邪。她们越想越害怕,而越是担心害怕,她们就越对巫术的说法深信不疑。她们这种精神病就像鼠疫一样迅速传播开来。以至于后来有妇女昏倒过去,醒来后都坚持说她们看到了女巫们的幽灵,这类事件层出不穷。如果在一个家庭中有三四个女孩,她们将这种病态的幻想相互影响,每天都会昏倒5~6次。对于这件事,有人说,撒旦撒旦(Satan):主要指《圣经》中的堕天使(或称堕天使撒旦),他是反叛上帝耶稣的堕天使(Fallen Angels),曾经是上帝座前的六翼天使,负责在人间投掷诱惑,后来他堕落成为魔鬼,被看做与光明力量相对的邪恶、黑暗之源。——译者注亲自在她们面前出现,手里拿着一个羊皮纸卷,告诉她们如果她们签订这个出让自己灵魂的合约,他就马上解除她们精神和肉体上正在遭受的痛苦。还有人说,女孩们只看到了许多女巫,而女巫们也做出了同样的承诺,并且还威胁说她们将永远被痛苦折磨,直到她们愿意成为魔鬼的使徒为止。但是,如果她们拒绝的话,女巫们就掐她们,打她们,或者用长针刺她们。由于受到这些害人的幻想狂指控,有二百多人被抓进监狱,各个年龄段的人都有,还有许多品德高尚的人也涉及其中。殖民地居民在头脑找回理性之前,就已经有19人被处死了。对于这段可悲的历史,最恐怖的是其中一名只有5岁的幼童竟然也被处死!那些指证他的妇女还发誓说她们常常看到这个幼童和魔鬼在一起,并且如果她们拒绝和魔鬼签约,这个幼童就经常会用他那些细细的牙咬她们。这还不算,如果我们听到下面的这件事,就不会再觉得还有别的事更加令人恶心和讨厌了,因为这个社会竟然疯狂到以相同的罪名审判并处死了一条狗!
后来,有一个叫高利(Golay)的男子勇敢地反抗了人们对他荒谬的指控。但是,这是徒劳的,就像之前发生的那么多类似事件一样,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听说,他是被挤压致死的,而且死的时候痛苦异常,甚至舌头都伸到了门外。但是当时监督行刑的新英格兰司法长官竟然拿起一根棍子硬生生地把这可怜人的舌头塞回了嘴里。要是世界上真的存在披着人皮的恶魔,那么这个司法长官就是一个!他竟然还以自己对上帝的虔诚为荣,认为这是在为上帝做好事。他
“希望将尘世变成一座地狱
来使自己的灵魂升入天堂。”
虽然还有人固执地认为仍有人在施巫术,但是那些即将丧失亲属的人忽然发现这种广为蔓延的指控就要把他们最亲爱的亲友们从自己身边夺走了。这时,他们开始怀疑会不会是整个的审判过程也受到了魔鬼的控制?会不会是魔鬼把错误的证词放到了证人的口中?会不会是证人也中了巫术的邪?那些即将失去自己妻子、女儿或姐妹的人们都像久旱遇上甘霖一样热切地同意这个看法。于是,这种忽然转变了的思想就像最早捉拿巫女时的热潮一样被迅速传播开来。一夜之间,殖民地的居民们都发现原来是自己错了。由于那些已经供认不讳的人一旦获得自由就会翻供,而且这其中许多人甚至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在严刑拷打之下都说了些什么,所以法官们也不再起诉那些人了,被判死罪的那8个人也被释放了。渐渐地,那些女孩子们也不再昏厥了,不会再谈起魔鬼对她们的折磨。那个曾经处决了第一个罪犯的法官也为自己所办的蠢事感到后悔,心灵受到了悲伤和自责的沉重打击,为了赎罪,他从此就把每年的那一天作为自己忏悔和斋戒的日子。即使是这样,他也仍然坚持认为有人在用巫术毒害别人。对于这种想法,他在思想上并没有多大转变,但是,令人庆幸的是,持这种想法的人在整个社会中越来越少了。对于整个巫术事件的反思,全体殖民地人民达成了一致意见,为此,各个审判中的陪审员们也在教堂中公开表达他们的忏悔之心。那些受苦的人得到了平反,他们被当做是错误思想的牺牲品,而不是撒旦的同谋犯。
据说,新英格兰的印第安人部落对于英国人醉心于捉拿女巫这件事感到十分不理解。他们认为这些英国人不是比附近的那些法国殖民者更愚蠢,就是比他们还要罪孽深重,他们认为“圣灵从不让女巫存在”。
接下来,让我们再回到欧洲大陆,我们会发现,自从1680年以后,人们在对待巫术这件事上变得更加理智了。之后的20年里,虽然在平民百姓中仍然有人坚持原来的看法,但是政府已经不会再通过处决“女巫”来鼓励这种信仰了。尤其是路易十四的法令沉重地打击了这种迷信思想。从此,这种迷信思想就一蹶不振,再也没有恢复到当年的那种盛况了。只是在1652年,瑞士信仰新教的各个州中发生了最后一次这种类型的判决。那时德国的各位当权者虽没有阻止住这类审判,但是只要被告仅仅是被指控犯有巫术罪,而不牵连别的罪行,他们就努力地将死刑改成监禁。就在1701年,为了给那些正在走下坡路的流行的荒谬观念一次沉重打击,德国哈雷大学(Hallam University)的著名教授托马修斯(Thomasius)发表了一篇名为“关于巫术罪”的演说。但是,由于巫术的观念已经在人们头脑中扎下了根,想要一夜之间将它根除是不现实的。因为那些学问渊博者的雄辩言辞是很难传到那些住在偏远山村和简陋小屋里的人的耳中,但是就算是这样,社会状况还是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因为在他们的感召下,人们对巫术的信仰成了一种起不到什么作用的想法,而且还阻止了这种信仰继续制造更多的惨剧。
就这样,幻想就像受了重伤已经垂死的野兽一样,又一次破灭了。但是,这种荒谬的思想却在积攒残余下的全部力量来做最后的垂死挣扎,以此来显示它的力量曾经是多么可怕。由于这种臆想最早是在德国孕育出来的,所以这里也就成了它的弥留之所。乌尔茨堡是在这种借口下曾经杀死过许多人的地方,似乎它也注定要成为它最后的舞台。而且,由于这一次和之前一样惨无人道,所以这个地方的恶名依然不会消减。这个案件与莫拉和新英格兰的巫婆案相比,除了受害者的人数不同之外,有很多相似之处。只是由于这个案子是发生在1749年,欧洲其他国家的人民认为在这个时代却仍然发生这种事情,让人感到震惊和厌恶。
事情的起因其实是这样的:住在乌尔茨堡修道院的5个年轻妇女由于感到喉咙中有窒息的感觉,就像所有的歇斯底里症患者那样,一再失去知觉,她们就无端地认为有人对她们施了巫术。更过分的是,其中有一个妇女曾经吞下了许多根针,而这些针后来又从长在身体各部分的脓疮中显露出来。于是,她们就大声呼喊说她们中了别人的巫术。一位名叫玛丽亚(Maria)的年轻女人因此被逮捕,罪名就是她与魔鬼串通迫害那5名年轻女士。证人甚至在法庭上发誓说她们曾经看到发生在玛丽亚身上的怪事,就是玛丽亚会经常变成一头猪爬过院墙,等到了酒窖后,她总是用最好的酒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然后就突然恢复原形。还有别的女孩子们说玛丽亚就像猫一样在屋顶徘徊,还经常会钻进她们的房间,发出凄厉的叫声来恐吓她们。她们还说玛丽亚曾经变成一只兔子,把修道院草地上母牛的奶挤得干干净净。还有人说,她过去常常在伦敦的朱丽路戏院演出,每次演出完的当天晚上,她就会骑着一把扫帚柄飞回乌尔兹堡,然后施巫术让那些年轻的小姐们感到四肢疼痛难忍,使她们饱受折磨。这些证词最终使得玛利亚被判处死刑,人们把她押到乌尔茨堡的一个刑场上活活烧死了。
这场由谋杀和迷信构成的可怕灾难终于结束了。从那天开始,这种对巫术的信仰除了只能从那些文明的脚步很难走到的,既蛮荒又条件恶劣的偏远村落、地区找到立足之地外,已经从大部分人的心中消失了。但是,那些粗笨的渔夫和无知的农民仍然认为产生那些他们不能解释的自然现象是由于魔鬼和巫婆在作怪。比如,愚蠢的长舌妇常常会把像突然昏厥这一类奇怪的病看做是撒旦在作怪。忧郁症患者由于对这种病症在自然科学方面的解释一无所知,所以他们仍然虔诚地相信自己的幻觉。也许现在的读者们很难理解当时英格兰人对于这种事的心态。还有,在那时,由于人们认为老妇衰老后面容很难看,就说她们对别人都怀有恶意,精神都不正常,她们的面部会让人联想起往日的巫婆,所以许多老妇经常会遭到无情邻居们的辱骂,过着非常悲惨的生活。而那些无情邻居们还经常叫嚣着用手指对老妇们轻蔑地指指点点,就是在大城市周围也不例外。在没有人受害的前提下,法律起到的全部作用就是防止那些像17世纪时的恐怖案件再次发生。对于这一点,最好的说明就是,即使像臭名昭著的麦修·霍普金斯所证实的那样荒谬绝伦的事,也会有成千上万人发誓为它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