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市民为这个严厉而迅速的判决而拍手称快,而劳也因为曾劝说摄政王不要屈服于贵族而得到了他们的嘉许,被他们称为甘康普瓦先生。但抢劫杀人案的发生却没有因此而减少,人们并不同情被抢劫的富有经纪人。虽说以前也可以明显地看出公共道德的败坏,但并没有泛滥到整个社会。而现在,在以前处于公开作恶的上层阶级与隐蔽犯罪的下层阶级之间,又新增加了暴富之后的中产阶级,相对比较纯洁的他们也被物欲所改变了。赌博像瘟疫般在社会上传播,几乎所有的人都染上了这种“疫病”。
最后一颗财富流星
在那个疯狂的年代,由于人们对未来充满自信,贸易也逐渐繁荣起来,做什么生意都会赢利。在巴黎,这种情况尤其突出,大量的外地人从不同方向涌进首都,他们不但挣钱,也在这里消费。摄政王之母奥尔良公爵夫人经过粗略计算得知这一时期巴黎新增加的人口约有30.5万。阁楼上、厨房里甚至马厩中,到处都支上了床,主妇们通过这种方式满足日益增长的借宿需求。城里的街道上挤满了各种式样的马车和其他交通工具,以至于人们在主干道上也要缓慢前行以避免事故。全国各地的织布机日夜不停地转动生产出美丽的缎带、丝绸、宽幅细布和天鹅绒,由于纸币发行量过大,这些物品的价格已经是原来的四倍。食品价格也飞速上涨,面包、鲜肉和蔬菜的价格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工资也有了相应比例的增长,以前每天工资15苏的工匠现在达到了60苏。全国各地都在大兴土木,虚假的繁荣遮蔽了全国人民的视线,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地平线上的乌云和它所预示的即将到来的强烈风暴。
像魔术师一样,劳挥动魔棒创造了令世人惊叹的变化,他也在其中获益良多。法国最尊贵的贵族努力接近他的妻子、女儿,王公贵族们争相表达着希望与他联姻的愿望。而他则买下了两处不同地方的豪宅,又与苏利公爵谈判购买其在罗奈的领地。这时劳的宗教信仰成了他加官晋爵的最大障碍,于是摄政王承诺,如果劳愿意公开宣称皈依天主教,他将委任劳为全国财政的总审计官。像其他信教的赌徒一样,劳其实并不信仰任何神灵,因此他立即表示皈依天主教。后来,汤仙神父在默伦教堂里当着围观者的面为他施了坚信礼一种基督教仪式,孩子在13岁的受坚信礼,这样才能成为基督教徒。——译者注。在施行坚信礼的第二天,劳就当选了圣罗奇教区名誉教会执事,并捐赠了50万里弗的善款给教会。事实上,劳一直存有一颗善良的爱心,慷慨的捐赠数量也无人能及。而且,平时只要有人因为自己无法克服的苦难向他求助,他总会尽力帮忙。
这时,劳的影响已经遍及全国。奥尔良公爵很欣赏他那高远的见识,并坚信他的计划定能成功,所以无论遇到大小事都会请他提些意见。尽管他在法国权势煊赫,但还保持留着他在生活困顿时所形成的朴素、和蔼和善解人意的优良品质。他的一举一动,都体现出他超越常人的骑士风度,善良、优雅而让人肃然起敬,无论在何时都会消弭人们的怒气。也许有人说他在某些时候待人有些傲慢,但那是因为他面对的是善于谄媚奉承、卑躬屈膝的令人恶心的贵族。他经常带着调侃的眼光观察那些贵族为了获得他的帮助能殷勤侍候多久。对于那些偶然路过巴黎、想见他一面的同乡,他的态度则截然相反,他招待他们周到而有礼。伊斯莱的阿奇博尔德·康贝尔伯爵,曾到旺多姆广场探望劳,他就是后来的阿盖乐公爵。他在劳的几个会客厅里看到了争先恐后地想与这位伟大财政学家会面的各界名流,他们都希望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预约购买股票人名单中最显眼的位置。当伯爵来到书房时,发现劳竟然正静静地坐在书桌前写一封给劳里斯顿的园丁的信,内容是要他种点白菜。伯爵和他的老乡玩了会儿纸牌,并在那儿待了很长时间,劳的平易近人和极好的教养让他十分钦敬。
这段时间里许多贵族赚了大钱,使得即将败亡的家业再度回春。波旁公爵、吉尚公爵、拉福尔斯公爵、绍讷公爵和汀丹公爵、埃斯特雷元帅、罗昂亲王、普瓦亲王和莱昂亲王都是这样的例子。路易十四和蒙苔丝邦夫人之子波旁公爵在密西西比股票的投机买卖中行了大运,他不仅重新建起了位于尚蒂伊的富丽堂皇的行宫,还建起了多个欧洲闻名的马厩(波旁公爵热衷于赛马),买进了150匹英格兰优种赛马,购买赛马主要是为了改良法国赛马的品种。他还购买了皮卡第皮卡第(Picardie),法国的一个大区,下辖三个省。——译者注的大片土地,成为瓦兹省和索姆省之间几乎全部良田的主人。
看到波旁公爵在投机中所攫取的巨额财产,就会理解为什么劳几乎成了拜金者虔诚跪拜的偶像。当时所有的小诗人和文学家都绞尽脑汁地赞美劳,恐怕即使是皇帝也没有得到过如此多的称赞。在他们的描述中,劳俨然是法国的救世主、保护神。他的语言都体现着机敏,他的表情都代表着美德,他的行为都充满了智慧。每次他出门,都会有人成群结队地跟在马车后面,于是,摄政王派了一队骑兵在出行时为他开道,并做他的永久护卫队。
有人说,以前的巴黎从来没有过这么多豪华、精巧的物件。从国外进口的雕像、油画、挂毯成了畅销货。家具、装饰品之类法国人擅长做的漂亮玩意儿也不再是王公贵族的专属品,在普通的商人和中产阶级家里都会看到这些东西。世上最光彩夺目的珠宝也被运到了这个最为有利可图的商业中心巴黎,其中最有名的是那颗由摄政王购买并以他的名字命名的、用来装饰法国王冠的钻石。购买这颗钻石花掉了3200万里弗,从购买过程来看,摄政王在投机风潮中赚到的钱远没有他的一些臣民多。第一次见到这颗钻石时,摄政王就一心想拥有它,但理智告诉他应当放弃这个念头,因为他不能为了一件小小的珠宝花掉如此巨额的公款而不顾他对整个国家的责任。这个堂而皇之的理由让皇宫里所有的女人都非常惊讶,接下来的几天里,她们不停地谈论这件事。这颗异常稀有的宝石很快将被从法国带走,因为没有人能出得起钱将它买下,这种情况令法国人深感遗憾。为了这颗钻石摄政王也竭尽所能地想了不少办法,但都失败了。最后,还是善于社交、口才出众的圣西蒙公爵挑起了这个重担。他说服了劳,并请求善良的摄政王指派劳发挥自己的才能找一个能付得起钱的办法。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宝石的主人答应成交,条件是他将在商定年限内获得200万里弗,同时还能得到这个数目5%的利息以及在加工宝石时产生的碎块。在圣西蒙公爵的《回忆录》中,他对自己在这件事中所起的作用进行了颇为得意的评述。他这样描述:宝石如一颗青梅般大小,洁白无瑕,重量约500多格令英美制中最小重量单位,等于0.0648克;也是珍珠的重量单位,等于四分之一克拉。——译者注。在文章结尾处他写道,“劝服摄政王购买这件价值连城的宝石,让他深感光荣。”也就是说,他把说服摄政王丢掉自己的责任,用公款买下这件价格接近天文数字的华而不实的小玩意作为一种骄傲。
1720年,社会日趋繁荣。议会多次发出“纸币的过量发行早晚会导致整个国家经济崩溃”的警告,但人们无视这些警告。而根本不了解财政运行原理的摄政王则认为,既然发行纸币能给经济发展带来好处,那为什么要对它进行限制呢?如果5亿里弗的纸币就带来了令人兴奋的利益,再发行5亿就会有更大的好处,而此时劳没有指出摄政王这个巨大的逻辑错误。人们贪得无厌的本性支撑着这个海市蜃楼,使自己迷失在幻境中。印度群岛和密西西比两个公司的股价持续走高,银行也同步发行更多的纸币。这如同波将金元帅1739—1791年,俄国陆军元帅、军事活动家,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的近臣。——译者注为了博得女皇惊喜而用一个个巨大冰块建造宏伟豪华的宫殿,宫殿顶上安装着的涡卷形饰品、爱奥尼亚式的冰柱,这些都凸显了工匠炉火纯青的技艺。冰柱还围成了一个透着高雅气息的门廊,冰质的圆顶在阳光中闪耀着光辉,像是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又仿佛整座宫殿是用水晶和钻石做成的,这时的阳光并没有使它融化。但南方温暖的轻风一吹来,这座宏伟的建筑物就再也抵不住了,并且无法挽回。劳和他创造的纸币系统与此相似。公众的不信任之风一旦吹向它,它就会在瞬间瓦解,任谁也无法让它重整旗鼓。
1720年年初,第一个小小的警告发生了。由于劳拒绝了孔蒂亲王以他自己制定的价格购买新上市的印度股票的要求,这位孔蒂亲王让人带着满满的三马车纸币到劳的银行,要求将所有纸币兑换成硬币。劳有些怨恨亲王,就向摄政王指出,如果孔蒂亲王的举动被许多人效仿的话会给国家造成很大的危害。摄政王对此也心知肚明,于是他派人找来了孔蒂亲王,并用带着愤怒的语气命令亲王将兑换来的硬币的三分之二再次存入银行。亲王被迫执行了这个专制的命令。令劳心慰的是,人们并不赞成孔蒂的做法,每个人都指责他吝啬且贪婪,给予了劳不公正的对待。但更令人好奇的是,虎口脱险后的劳与摄政王并没有醒悟应该紧缩银根应对危机。出于信任方面的顾虑,不久又有许多人仿效了孔蒂的做法。稍稍有点头脑的股票投机者都会知道股票价格不可能只升不降。银行投资家布尔东和拉·理查迭赫秘密地将他们的纸币一点点地兑换成硬币并运到国外。他们还买了许多便于携带的金银器皿和稀有珠宝,然后秘密运往英格兰或荷兰。作为投机商的韦尔马莱也感觉到了风暴即将来临,于是他购买了价值超过100万里弗的金银币,并将其装到一辆普通的农村马车上,然后盖上干草和牛粪,他则穿上肮脏的衣服伪装成农夫,将这车贵重的金银安全运到比利时,最后转运到了阿姆斯特丹。
开始,任何人都可以在任何时间将纸币兑换成硬币。但经过一段时间,硬币严重匮乏的情况就出现了,许多人开始抱怨。经过调查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议会对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应对危机进行了长时间的辩论,并请劳发表意见。劳建议发布命令,将相同面值的硬币贬为比同面值纸币的价值低5%,这项命令没有发挥预期的作用。紧接着又发布了另一项命令,这次硬币价值贬值到低于纸币10%。同时,银行规定每次兑换硬币的限额:金币100里弗、银币10里弗。虽然兑付限额措施勉强保住了银行的信誉,但这些努力还是没有唤起人们对纸币的信心。
采取诸多措施后,贵重金属不断流向英格兰和荷兰的趋势并没有被遏制住,国内仅存的少量硬币也被小心谨慎地保存或藏匿起来。最终,国内硬币匮乏到了贸易都无法维持下去的程度。形势万分危急之时,劳进行了他最大胆的实验:禁止任何硬币流通。1720年2月,政府颁布了新的法令,这个法令不仅没有在恢复纸币的信誉方面有所作为,而且还进一步摧毁了人们对纸币残存的一点信心,而整个国家也被推到了暴乱的边缘。按照这个法令,任何人不得持有超过500里弗的硬币,违法者将被没收全部硬币并遭受巨额罚款。这个法令还禁止所有收购金银首饰、器皿和珍贵宝石的行为,鼓励人们告发违犯规定之人,承诺告密者可以得到其告发的违法数额一半的报酬。在这种前所未有的暴政下,全国人民陷入了痛苦之中。从此,令人恐惧的迫害案件每天都在发生,几乎所有家庭的隐私权都受到了告密者的威胁。因为被指控拥有一枚金路易,最忠厚老实的人受到了传讯。仆人出卖主人,市民成了刺探邻居情况的奸细。每天都有许多人被逮捕,许多财产被没收,以至于法庭都难以及时处理这么多突然出现的案子。仅凭告密者“怀疑某人家里藏有硬币”的口头控诉,就能立即签发搜查令。英国大使斯泰尔爵士说,我们再也不能怀疑劳皈依天主教的诚意,因为他所主导的将大量金子变成纸的事实已表明他完全相信圣餐变体天主教理论认为牧师的祝祷可以将红酒和面包转化为耶稣基督的血和肉。——译者注,并且已经懂得运用宗教迫害手段迫害平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