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劳也被这种情况困扰,觉得住在此地太不方便了,于是决定全家搬到了旺多姆广场。但是,那些消息灵通的投机商们也很快追到了那里。宽阔的广场顿时变得同甘康普瓦街一样拥挤。从早到晚,整个广场就如同人山人海的菜市场。广场上临时搭建了各种各样的帐篷和货摊,以供人们买卖股票兼贩卖饮料餐点。赌徒们甚至把轮盘的赌桌也搬到了广场中央,从熙来攘往的人群手里赚得大量钱财。到林荫道上或花园里散步消闲的人逐渐变少了,大家更喜欢到旺多姆广场消遣。这里除了是做生意人的聚集地之外,也成了闲逛者时髦的休息之地。广场上到处充斥着人们高谈阔论的声音,那闹哄哄的场面连官员们都抱怨连连,广场边上法庭里的一位法官曾向摄政王和市政府抱怨说,他在判案时甚至连律师的辩护词都听不到。
约翰·劳知道后表示愿意帮忙解决这个麻烦。为此,他开始与加里格南亲王协商,打算租下亲王的苏瓦松官邸,因为这座官邸的后面带有一个面积数英亩的大花园。经过几番讨价还价,约翰·劳以近乎天文数字的价格买下了官邸,而亲王自己则留下了那个宽阔豪华的后花园好获取更丰厚的利润。后花园里有几座精美的塑像和喷泉,设计极有格调。搬进新居以后,约翰·劳就派人发布公告,所有人必须在苏瓦松官邸的后花园中进行股票交易。为给交易者提供合适的场地,亲王专门命人在花园中的树木之间搭起了约500个小帐篷以及摊位。五颜六色的帐篷之间飘扬着色彩明亮的彩带和旗帜,无休止的喧哗声夹杂着音乐声,以及人们脸上流露出的喜怒哀乐掺杂在一起的表情……这一切都使巴黎显得如此新鲜奇幻又富有魔力。精明的加里格南亲王在这个花园上赚到了丰厚的利润。每顶帐篷的租金是一月500里弗。花园中至少有500顶帐蓬,亲王每月的纯收入仅帐篷一项就高达25万里弗,也就是超过1万英镑!
但也有人对这种全民性疯狂保持理智,陆军元帅威拉斯就是其中之一。看到同胞们正做着愚蠢的事且不能自拔,这位老兵感到非常窝火。有一次,当他乘坐马车路过旺多姆广场时,看到人们依然痴迷于买卖股票,他性格中暴躁的一面展露无疑,突然命令车夫停车,自己把头探出车窗,向人群大声疾呼,要求他们停止这种“令人鄙视的贪婪行为”。他足足讲了半个钟头,真称得上用心良苦。可是,人们对此嗤之以鼻,回应他的是人们的嘘声和嘲笑声。甚至有人用杂物去回应他,差点打着他的脑袋。这时,他无奈地驾车远遁,此后,类似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过。另外有两个更加清醒、安静并富于思辨性的学者——拉·莫特先生与提·哈松神父,前一天刚刚彼此祝贺对方没有卷入这场奇怪的狂热行动,隔天德高望重的神父转身就上苏瓦松官邸买股票去了。当他买完出来时,恰好撞见也来买股票的老朋友拉·莫特。“哈,那是你吗!”神父问道。“是的。”拉·莫特回答。说完就快速地从朋友身边走过。当两人再次相见时,只对哲学、科学和宗教发表高论,两人也没勇气再对密西西比计划指手画脚了。最终,两人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问题,最后得到一致的结论:一个人永远也不要发誓坚决不干某件事情,还有世界上也不存在什么即使聪明人也不能享受的奢华。
在这个疯狂的年代,劳俨然成了法国最重要的新财富主宰者。贵族、法官、主教都来到了苏瓦松官邸,军队的将军、养尊处优和衣着时尚的贵妇以及拥有世袭爵位或较高官职并有希望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人挤满了劳的办公室,为的是得到劳的眷顾,好卖给他们印度公司的股票,而摄政王的办事厅内却几乎没有一位朝臣,异常冷清。由于劳的工作繁忙,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申请者可以见到他,所以这些贵族和高官不得不费尽心机,用尽方法争得与他见面。往常,这些人即使在摄政王的办事厅内等上半个小时都会异常愤怒,但此刻,为了见劳一面,他们却心甘情愿地等六个小时。劳的仆人也大受其益,来到苏瓦松官邸的人都往仆人们的手里塞了大量小费请求他们在安排接见时首先叫到自己而非他人。女士们也忘记了平日里的教养,不时地暗送秋波和甜美的笑容,即使这样,许多人还是在以超常的毅力坚持了两周之后才见到劳的面。在任何的聚会中,劳总是被众多女人围绕着,她们争相将名字告诉他,以便在购买新股票时得到照顾。这种窘境使他不再顾及自己以往在女人中风流潇洒的气度,而是落荒而逃。还有人为了见到约翰·劳而做出令人啼笑皆非的举动。有一位女士,一连几天都到劳的家里拜访,每一次都无功而返,这样的结果令她放弃了这种方式。但她告诉车夫要打起精神,当她外出时,如果劳先生恰巧在马车旁就让马车撞向灯柱,把她摔下来。马车夫郑重地接受了她的任务。在接下来的三天,这位女士一直乘着马车在城中穿行,并在心中祈求上帝赐给她与劳先生见面的机会。在第三天将近结束时,她看到了劳先生走向她的马车。她瞬间抓住马缰,对车夫大喊:“让马车翻掉!看在神的面上,让马车立刻翻掉!”车夫随即赶着马车撞向柱子,这位女士则借机尖叫,最终车子翻了。这场事故就发生在劳的眼前,一向对女士十分殷勤的劳没有错过这个机会,马上跑到马车翻倒的地方进行救助。这位机灵的女士被带到了苏瓦松官邸,当她觉得“惊恐”的精神应当恢复过来时,她向劳先生说出了事实的真相并道歉。劳面带微笑地请这位女士说出名字,并允诺她可以买一些股票。还有一个故事是关于布莎夫人的。当她得到劳在某个餐馆吃饭的消息后,就马上赶到那里,一进门便惊呼失火。餐馆内用餐的人立即四散逃命,当所有人奔向外面时,劳发现一位女士匆忙地走向他,他意识到其中可能有问题,便向另外的方向逃走了。
当时,还有许多趣闻轶事流传,虽然会觉得有些夸张,但却是当时人们精神状况的一种反映。一次,摄政王与达让松、杜布瓦神父等人谈起自己正在为让哪位高贵的公爵夫人可以代他到摩德纳照顾他的女儿而忧愁。他说:“不知在哪儿能找到合适的人?”其中一个人略带吃惊地说:“您难道不知道?您只要到劳先生家,就可以在他的会客厅中见到法国所有的公爵夫人。”
希拉克先生的医术远近闻名,他曾购买过一些股票,但令人遗憾的是这些股票不停地下跌,因此他急于卖掉它们。而令他恐慌的是,股票又接连下跌了两周。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心里装满了股票的事情。这时,有一位女士请他到家中出诊。他来到这位女士的家,上楼来到那位女士的病榻旁进行诊断。病人用急切的眼神望着他,想知道自己的病情,这时,他陷入了沉思并说:“神啊!它跌了,跌了,一直在下跌!”“噢,希拉克先生,”这位女士边说边起身拉动响铃让仆人来侍候,“我要完了!完了!它一直在落!”希拉克先生不解地问,“您说什么落了?”“脉搏!我的脉搏啊!”这位女士说道。希拉克先生说:“放松一点,尊敬的夫人,我刚刚在说我的股票。我损失了很多钱,所以一直放不下这件事,我几乎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有时,经过几个小时,股票的价格就上涨了一二十个百分点,许多人在早上出门时还一贫如洗、地位卑贱,可晚上回家时已是百万甚至千万富翁了。有一位拥有大量股票的投资人,在生病时他命令他的仆人去苏瓦松官邸花园卖出250股。这位仆人到达后发现股票价格已从每股8000里弗上涨到1万里弗。这位聪明的仆人卖掉了那250股的股票,并从中赚取了每股2000里弗、共50万里弗(约2万英镑)的利润。他从容地将这笔意外之财投入了自己的钱袋,然后用剩余的钱向主人交差,当天晚上就逃离了法国。
劳的车夫在不长的时间里就挣了很多钱,他也拥有了一辆马车,然后向劳提出了离开的请求。劳很尊敬他,就请他离开前帮忙找一个与他一般好的车夫来继任他的职位。车夫应允了,在当天傍晚,他带着两个过去的同行请劳先生先挑一个,余下的将作为他的车夫。
贩夫走卒也会在一夜之间成为暴发户。由于他们并不懂得贵族的举止礼仪,因此当他们为自己如此轻松地获得巨额财富而自鸣得意时,做了许多令人发笑的错事。这些成为智者的笑料,也惹来了清醒人的鄙视,也使大多数人开怀大笑。但上流社会所表现出的愚蠢和卑鄙更加令人生厌,用一个例子就可以说明这一点。在圣西蒙公爵的记载中,品行恶劣并且缺少教养的安德烈,仅依靠在密西西比债券中的投机行为,就在短时间内积累了数目惊人的财富,圣西蒙公爵用“他为自己堆起了金山”来形容他的暴富。但富有的安德烈一直对自己的出身感到不满,时常做着与贵族联姻的美梦。为了使他的美梦变成现实,在他的女儿还是个3岁娃娃时,他就和拥有贵族血统而又贪得无厌的杜瓦斯家族谈判。他承诺如果他的女儿能嫁入这个贵族家庭中,他会双手奉上诱人的回报。杜瓦斯侯爵答应在这个女孩子长到12岁时娶她为妻,但同时也无耻地敲诈安德烈,要他一次付给10万克朗货币名称和单位。——译者注,并且在女孩长到12岁以前每年都要给他2万里弗。当时侯爵已经33岁了,但双方仍在这个肮脏的协议上郑重其事地签字并加盖印章。这位大发横财的股票投机商还答应陪送女儿价值几百万里弗的嫁妆。作为族长,布朗卡公爵参与了整个谈判过程,并得到了不少好处。圣西蒙公爵认为他们的行事轻率成为众人的笑柄。“对于这件事的谴责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在劳垮台后不久安德烈先生的财产也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而这个计划也在几个月后终止。”但值得注意的一点是,这个贵族家庭并没有在协议终止后将那10万克朗还给安德烈先生,其贪婪狡诈的本性暴露无遗。
上述这些荒唐可笑的事情虽然令人感到羞耻,但却不会危害社会。而另外一些性质的事却大不相同。一些恶徒瞄上了携带大量纸币的行人,抢劫案每天都会发生,暗杀也接二连三出现。其中有个案子震惊了整个法国,这不仅是因为罪犯令人发指的恶行,更是因为罪犯拥有很高的社会地位。
血腥的贵族凶案
道赫纳亲王的弟弟道赫纳伯爵,与地位极高的达杭伯格家族、德里格纳和豪莫杭西家族之间有着亲戚关系。与其他的纨绔子弟一样,他总是无法无天。他的两个朋友,一个是意大利皮埃蒙特意大利西北的一个大区,首府都灵。——译者注的一名上尉叫米勒,另一个是佛兰明人名叫莱斯堂,都和他一样浮躁。有一次,他决定抢劫一个经纪人,这个经纪人非常富有,经常随身携带数量可观的金钱或股票。经过与他的两个朋友商讨,决定由伯爵以购买一定数量的印度群岛公司股票为借口,邀请那个经纪人在旺多姆广场周边的一个酒馆内会面。
那位经纪人对此没有丝毫怀疑,按照约定时间准时到达,道赫纳伯爵也和他的两个同伙到了那里,他向这位经纪人介绍说这两个人都是他的好友。交谈进行了几分钟后,道赫纳伯爵猛然跳起抓住这位经纪人,并用短剑连刺他的胸口三下,那人随即倒地而亡。伯爵立即取出了受害人皮包里全部价值10万克朗的密西西比公司和印度公司债券,但米勒又连刺了这位倒霉的经纪人数下,直到感觉对方确已死去。在被害之前,这位经纪人大声呼救,引来了酒馆内的其他顾客。在楼梯口望风的莱斯堂见势不妙跳窗逃走了,但米勒和道赫纳伯爵却被当场拘捕。
这件青天白日下发生在酒馆这种人群密集之处的凶案,使整个巴黎被前所未有的恐怖氛围所笼罩。第二天法庭就审理了这起在证据方面毫无疑问的凶案,他们二人被判决有罪并处以车裂之刑。消息刚刚传出,道赫纳伯爵的贵族亲友们就一齐来到了摄政王的办事厅,他们以精神有些问题作为理由,希望摄政王能从轻发落这位身陷迷途的年轻人。摄政王已决心依据法律对这件残忍的凶案做出公正的判决,因而一直避而不见这些贵族,但那些势力颇大的求情者并不肯轻易放弃。最终他们见到了摄政王,并请求他不要公开处决道赫纳伯爵,因为这会殃及整个家族的名誉。他们还提醒摄政王,道赫纳亲王与高贵的奥尔良家族联姻,如果与摄政王存在亲戚关系的道赫纳伯爵被一个低贱的刽子手当众砍头,那摄政王也会颜面扫地。
摄政王严词拒绝了他们的请求,并引用了高乃伊1606—1684年,法国古典主义悲剧始祖,剧作家,作品有《熙德》等三十余部。——译者注的“罪恶已成耻辱,上断头台又有何用”的名言来反驳贵族们的暗示。他还说,他愿与其他亲戚一同承受因惩罚罪犯而给亲属们带来的巨大羞辱。虽然那些说情人不肯罢休,但得到的答案却是相同的。最后,他们想出了拉拢摄政王最尊敬的圣西蒙公爵的主意。拥有纯粹贵族血统的公爵一听说有个贵族杀人犯即将被用处决卑贱人的方法处死后大为震惊,他立即请求摄政王的召见,并向后者陈述这样会得罪一个人数众多、富有且权势煊赫的家族并由此引发诸多害处。他补充说,达杭伯格家族在德国的产业很大,但德国法律规定,如果有亲属被车裂处死,那么在他的同辈人全部离世之前,家族中的任何人都不得担任任何公职或受雇于任何部门。因此,他认为对道赫纳伯爵的刑罚最好改为砍头,因为在整个欧洲罪犯亲属都不会因为这种刑罚方式而感到多么羞耻。
就在摄政王已被这番话打动,正要同意圣西蒙公爵的提议时,极为关注被害人命运的劳出现了,在他的帮助下摄政王重拾决心:依据法律做出公正的判决。
就这样,道赫纳的亲戚们再也无法改变什么了。在几乎绝望的情况下,赫贝克·蒙莫杭西亲王决定想做最后的努力来减轻家族的耻辱。他设法给关押在地牢的道赫纳送去了一杯毒药,请求他自己结束生命以保全家族声誉,可道赫纳伯爵却拒绝了。蒙莫杭西强迫他喝下毒药,也遭到了再一次的拒绝。最后,失去了耐心的蒙莫杭西,转过身去大声喊道,“去死吧!你这贱骨头!按你愿意的方式去死吧!像你这样只配死在绞架上!”然后带着愤怒离开。
后来,道赫纳本人也请求摄政王判处斩首,但劳的思想影响了摄政王。他认为摄政王应当坚持公理正义而不能屈服于道赫纳家族自私的意见,而这与摄政王刚开始时的看法相同。这样,在宣判后的第六天,道赫纳与米勒在格莱弗广场上被处以车裂之刑,而另外一个杀人犯莱斯堂则始终没有归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