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感情产生的巨大冲动,使所有的人抛弃了解自己的微不足道的激情。封建领主不再压迫平民,强盗洗手不干,下层人民也不再抱怨。所有人的心中只有圣战,别的想法已无处容身。
参加圣战的人们的露营方式反映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那些跟随在自己主人旗帜下的人,都将帐篷搭在了主人城堡的周边。而自愿参加圣战的人,则在城镇、乡村的边上建造起木棚小屋,时刻准备着在某个著名的领导人的带领下远征。法国各地的城堡周边和草地上布满了帐篷。由于参战分子们认为只要到达巴勒斯坦就可以解脱所有的罪恶,这让他们更加沉迷于无限度的放纵之中。妓女脖子上挂着十字架,但却无所顾忌地向参与圣战的人出卖自己的肉体,那些战士也无所顾忌地接受。偏爱美食的人,开始酗酒,暴饮暴食,淫乱蜂拥而至。他们用服务上帝的热忱去掩盖了他们身上的缺点、蠢行,他们认为自己将和那些严格修行的隐士一样得到上帝的拯救。这个逻辑使无知者更加迷失了方向,以至于时常可以听到一座帐篷里既有淫荡作乐的欢笑声也有虔诚祈祷的诵经声。
现在应当说说这次远征的领袖人物了。许多人都觉得应当听从隐士彼得的命令,因为彼得是圣战的发起者,所以他们认为他是战争领导人的最佳人选。另一些人聚集在了一个颇有勇气的探险家的麾下。这个探险家曾有过的经历为他的名字蒙上了一层光彩,人们把他称做穷困潦倒的高蒂埃或是极其贫穷的瓦尔特,但他却拥有贵族家庭的出身,并且很有战争天赋。第三拨是围绕在一个名叫哥茨乔克的修士周围,从德国出发的人们。史书上并没有关于哥茨乔克的记载,我们只能说他是受宗教狂热浸染最深的人之一。所有的这些人总数据说有30万。他们是欧洲最卑鄙的家伙们会聚成的乌合之众。没有纪律约束,也没有真正的勇气,他们像瘟疫一样通过一个个国家,给所到之处带来恐慌和杀戮。
以圣战为名的侵略
1096年早春,在克列芒会议几个月后,由瓦尔特率领的第一队人马出发了。没有任何的纪律约束这群人的行为,并且,就像他们的境况与领袖的名字一样,个个非常贫困,所以都希望能在途中吃到饱饭。他们如潮水般漫过德国,涌进了匈牙利。
刚进入匈牙利的时候,匈牙利人还对他们表示了友好。虽然前者对于参加十字军并没有那么狂热,但很愿意帮助这些战士们推进这项事业。但令人遗憾的是,这种支持在不久后就结束了。这也与十字军战士的行为有很大关系,他们对匈牙利人给予的食品极不满意,他们认为自己应当享受奢侈的生活。于是他们开始攻击乡村人民的住所,用手里的刀剑抢劫财物。匈牙利人被他们的行为激怒了,当军队将要到达桑林时,聚集起来的愤怒的匈牙利人攻击了十字军队伍的尾部,杀死了一些掉队的人,并把夺得的十字架和武器当做战利品悬挂在城头。面对决心与他们为敌的匈牙利人,瓦尔特显然有些力不从心,因为自己的军队像一群蝗虫一样到处抢掠。于是,十字军队伍的尾部不断受到攻击,直到离开匈牙利。
在保加利亚等待瓦尔特的是更加糟糕的霉运。所有的城镇拒绝让他们通行,乡村也不提供任何食宿方面的方便。而且城镇市民还联合乡村居民,杀了数百名十字军战士。这支军队慌乱前进,倒有点像在撤退。最后到达君士坦丁堡时,瓦尔特率领的军队由于饥饿和杀戮等原因,只剩下了出发时的三分之一。
激情澎湃的隐士彼得率领了人数更多的军队。他们带着很多行李和妇女儿童,这些人数众多都可以组成另一支新的军队了。如果世界上还有一支军队比穷困潦倒的瓦尔特的军队更残暴的话,那肯定就是隐士彼得的大军。由于他们的食宿有较好的保障,所以在通过匈牙利时,并没有发生抢劫之类的事情。如果不走那条通过桑林的路线,也许他们会安安静静地走过这个国家,但不幸的是,他们恰好选择了那条路线。
走到城下时,他们看到了先行者的许多武器和十字架被作为战利品挂在城头。这让他们无比愤怒,他们仗着人数众多和匹夫之勇凶猛地攻打这座城市。破城之后,他们制造了骇人听闻的恐怖暴行、淫乱等。存在于每个人心中的邪恶冲动变成了猥亵、报复、色欲和贪婪,而居住在桑林中的百姓成为种种暴行的受害者。每个疯子都会到处放火,而明智的人不得不用心去扑灭它。隐士彼得具有燃起人们愤怒之焰的能力,却没办法让它冷却下来。他的下属无休止地实施暴行,直到感觉到对方报复的可怕才停手。
匈牙利国王知道了桑林的惨剧后,他认为有必要给这位隐士彼得一点教训,因而他亲率大军前来。闻知这一消息后,彼得迅速退往莫拉洼。这条宽阔湍急的溪流,在贝尔格莱德以东几英里处汇入第聂伯河。而彼得并不知道,在这条溪流边,一群愤怒的保加利亚人正在等待他们进入陷阱。当十字军到达时,他们忽然冲出来,许多昏头昏脑的十字军士兵葬身鱼腹,还有许多死在保加利亚人的刀剑之下。古代的编年史作者没有记录彼得大军有多少人在这里丧生,只说很多。
在尼萨,保加利亚大公加强了防备以应对可能发生的进攻。根据经验,彼得觉得最好不要发生冲突。于是,他命令士兵在城墙下驻扎了3天。这时,公爵认为过度的不友好可能招致祸端,因此他允许人们向这群凶狠残暴、贪得无厌的豺狼们提供饮食。第二天早上,彼得率军和平地离开了。但有几个留在队后的德国流浪汉因为前一天晚上与主人发生了争执,竟放火烧掉了两三座房屋和磨坊。这让尼萨人觉得完全轻信了这群恶棍,他们冒死冲出来武装报复,将这几个肇事者杀死后,继续追杀大队人马,直到俘获了队尾的全部妇女、儿童和大部分辎重才收兵。
在这种情形下,彼得只得回到尼萨要求面见大公进行解释。大公告诉了他事情的经过,这位隐士无法平息如此强烈的愤怒。于是,他们二人进行了谈判并得到了令人满意的结果。保加利亚人同意释放所有的妇女和儿童。但就在这时,一队胆大包天的士兵却要自为是地准备攻打和占领该市。彼得制止这场越来越大的骚乱的努力落空了。孤注一掷的十字军士兵们战斗片刻后也四散而逃。这一队人马被彻底打败后,一场屠杀开始了。这一次死去的不只是成百上千,而是成千上万的人。
据说,隐士彼得发现大事不妙,就抛开了他的军队逃到了一个尼萨附近的人迹罕至的森林里。至此,人们都很好奇,经过这样严重的挫折,是否“锋利的箭穿透了,他那痛苦的胸膛。”或者,他的激情能否再次点燃民众的激情到达事业成功的彼岸。很难想象刚才还手握十万军队的领袖,现在要躲藏在森林里,还要时刻防备着被搜索他的保加利亚人发现而中断自己的这次东征。这时,幸运女神降临了。军队中几个最勇敢的骑士收拢了500个打散的士兵,仍旧尊他为领袖,士兵们兴高采烈地欢迎隐士彼得。简单讨论之后,他们决定重聚那些分散的士兵。为此,他们燃起了篝火,派出了探子,不停地吹响号角,让那些四散奔逃的士兵知道,朋友就在附近。傍晚时分,彼得已经有7千人的队伍了。几天后,又收拢了一支2万人的队伍。沿原定路线,彼得带着这些残兵败将向君士坦丁堡开去。而那些殒命在保加利亚森林里的士兵们则永远在那里安息了。
可怜的劫掠者
到达君士坦丁堡的彼得见到了先于他来到的瓦尔特。国王阿历克塞(希腊语:Αλ ξιο Β" Κομνην)为他们大摆宴席。事实上,一路上发生的挫折应当让这些人学会小心谨慎。但他们很难控制自己凶残、掠夺的本性。尽管有朋友为他们提供了享用不尽的食品,他们还是难以克制。彼得的警告也没有任何作用。在约束士兵的冲动方面,彼得与最卑贱的士兵一样没有任何办法。
这群士兵就为了搞个恶作剧便放火烧掉了几座公共建筑。他们还把教堂屋顶上的铅条抽下,当做废旧金属卖到城郊。这可能是他们让阿历克塞感到厌恶的开始。后来他的所有举动都表现了他的厌恶,这种情绪甚至延续到后来对待谨慎、正直的军队上。他清楚地认识到,即使是土耳其人也不像他们这群欧洲来的渣滓这样难以对付。因此,他很快找到了个借口,催促他们赶往小亚细亚。
彼得和瓦尔特一同穿过了博斯普鲁斯海峡,但放纵的部属让他几乎绝望了,他以补充给养的借口回到君士坦丁堡。不久,十字军的内部出现了裂隙,他们忘记了自己正处在敌国境内,应该团结一致。瓦尔特统率的隆巴人和诺曼人与彼得统率的弗兰克人和德国人之间发生了矛盾。后者宣布脱离集体,并推举了一位叫雷纳德或雷霍志的人作领袖,很快他们占领了雷克瑞哥根城堡。这引起了手握重兵的苏丹索利曼的警觉。他首先命令士兵突袭了一群离开了城堡、驻在不远处当伏兵的十字军士兵,接着将城堡包围。被围困8天后,十字军士兵们饱受缺水之苦。没有人知道所谓的援军到来的希望或绝望的力量能使他们坚持多久。这时,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他们狡诈的领袖背信弃义,将城堡拱手让给了苏丹。雷纳德带着两三个军官溜出了城堡,剩下的人因不愿成为穆斯林,都被残忍地杀死。这样由隐士彼得带领下浩浩荡荡穿过欧洲的人马全军覆没了。
瓦尔特军队的下场也没有什么差别。雷克瑞哥根城堡的惨剧传来后,士兵们要求马上与土耳其人开战。瓦尔特认为,只有好的士兵才能成就好的将军。此时,他头脑冷静,完全知道进攻面临的危险,在敌方力量占绝对优势的地方他的军队不能采取任何行动,因为一旦打败了,连退路也没有。他告诉部属除非援军来临,否则不能冒险进攻。但他的手下并不那么冷静。他们声称,如果瓦尔特不同意的话,他们就独自向土耳其人进攻。面对这种情况,瓦尔特只好带领士兵们向死亡冲去。在前往尼西亚,也就是现在的伊斯尼克的途中,他们遭遇了苏丹军队的挡截,残酷的战斗就此开始。土耳其人进行了一场大屠杀,在2.5万人基督徒中,有2.2万人被杀,瓦尔特身受七处重伤而死。幸未遇难的3000人退往西维多,凭壕沟坚守。
尽管彼得非常厌恶这群自己带出的欧洲人的放纵,但当听到他们的厄运时,他依然悲痛万分。这让他恢复了以前所有的热忱。他热泪盈眶地请求阿历克塞发兵解救困在西维多的幸存者。于是,国王派出了一支军队,去拯救那些倒霉鬼。这时,土耳其人已经开始围攻这个城市,十字军士兵濒临绝境。阿历克塞与土耳其人进行了谈判,最后成功解救了这3000人。鉴于前事,阿历克塞命令他们放下武器,然后给他们发放路费,将其送回了欧洲。
与此同时,在德国的田野森林里集中的新一队人马整装出发,目标直指耶路撒冷。这支军队的首领是一个叫哥茨乔克的狂热牧师。他们与瓦尔特和彼得一样,选择了途经匈牙利的路线。但这支10万人大军的命运比起在他们前面的两支更加悲惨。他们依仗人数,随意烧杀抢掠,不堪忍受的匈牙利人奋起反抗。国王卡洛曼下决心要除掉这帮人,因为不除掉这帮人,很难平息匈牙利人达到顶点的愤怒。哥茨乔克可能还不知道,他不仅要为他的手下人同时也要为以前途经此地的十字军士兵所做的坏事付出代价。匈牙利人用计策使他们放下了武器,然后对手无寸铁的十字军士兵大加杀戮。我们不知道多少人逃过了这场浩劫,但我们知道,这些人中没有一个到达巴勒斯坦。
还有从德国和法国出发的队伍,他们由一些无名的首领领导。他们的兽性远远超过以往的十字军队伍。他们的疯狂远远超过了隐士彼得手下最癫狂的疯子。这些人数从1000到5000不等的家伙们成群结伙地自寻路径,他们穿过一个个国家,一路烧杀抢掠。虽然他们的肩头上也佩戴着十字架,但他们还是猛烈地指责前行者没有毁灭土耳其人的蠢行;他们认为犹太人是基督徒不共戴天的仇敌,先行者不该留下如此多的犹太人。就这样,他们开始凶狠地报复这个不幸的民族,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犹太人不是被杀死就是被残酷地折磨。根据阿尔伯特·阿昆西斯的证词:这群野兽恶行昭彰,不顾廉耻,他们的邪恶程度与他们愚昧无知的程度一样。他们还借助山羊和鹅寻找犹太人,因为他们觉得这些动物是神圣的,他们拥有神灵赐予的灵性,可以发现不信上帝的人的踪迹。他们完全不顾教会的劝阻,仅在德国,就有一千多犹太人被屠杀。他们折磨人的方式骇人听闻,以至于许多犹太人为躲避他们的魔掌而自杀。
又到了匈牙利人为欧洲除害的时候了。到犹太人几乎绝迹时,十字军士兵们又聚集起来走上了通向匈牙利的老路,这条路上洒满了30万十字军先行者的血迹,而他们踏上这条路也走上了几乎相同的命运。
我们不知道这群人到底有多少,当时的作家们也没有进行准确的叙述。但据传闻,当时的尸体堆积如山,就连第聂伯河的水都被染红了。在第聂伯河边的梅尔斯堡,曾有一场最残酷的屠杀。匈牙利人曾试图阻挠他们过河,但他们凭着自己盲目、疯狂的勇气,强行渡河,并且在城墙上打开了一个缺口。但就在将要取得胜利的时候,一种莫名的恐怖突然袭来。所有的人都扔下武器拼命地逃跑,没有人知道原因,也没有人知道逃往何方,手执利刃的匈牙利人毫不留情地冲上去砍杀。据说,无人埋葬的尸体堵塞了第聂伯河的河道。
十字军的新生
至此,欧洲的疯狂已宣泄殆尽,紧接着登上历史舞台的是它的骑士风度。
在这股横跨欧亚大陆的巨大洪流中,产生了一批头脑冷静、思虑成熟和百折不挠的坚强领导者。而罗曼史大加描绘的正是这些人,罗曼史在这些人物身上灌注了大量形容美好品质的词汇,而把那些满是邪恶和兽性的先行者留给历史去批评。在这些人当中,以洛林公爵葛德布雷·德·布林和杜鲁斯伯爵雷纳德(Reinard)最为有名。他们都是具有欧洲皇室血统的领导人。这些人都在不知不觉中受到了这个时代狂热的影响,但他们投身其中却并不仅因宗教动机而已。他们与瓦尔特的鲁莽从事、彼得的冲动而盲目、哥茨乔克的凶残野蛮完全不同,虽然在他们身上也或多或少地有这些品质,但表现的形式却要温和得多。他们的宗教激情和野蛮的兽性受到了世俗的观念和骑士精神的控制。他们清楚地知道是什么主导了大众的意志,也同样清楚如果不愿去阻止它的话,可以投身其中,这样可以使自己更加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