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教皇是乌尔班(Urban)二世,他在这个位子如坐针毡。他的前任格列高历把与德国国王亨利四世的争吵留给了他,而他自己也因为狂热地反对法国国王菲利普一世的一桩非法婚姻而惹上了麻烦。由于危机四伏,他甚至觉得梵蒂冈也不能算是其安全的住所了。于是,他在著名的罗伯特·吉斯卡特(Robert Jisikate)的护送下,来到了意大利东南部的阿普利亚避难。从事实来看,彼得应当在那里拜谒过他,尽管无论是古代的编年史,还是现代的历史,都没有指出准确的会面地点。彼得受到了教皇乌尔班二世的热情接待。彼得将赛弥翁主教的信交给了乌尔班二世,并向他讲述了亲身经历的动人故事。乌尔班二世满含热泪地阅读了来信,倾听了这位隐士的故事,他对基督教会的苦难表示出了深切同情。激情是会传染的,看来教皇已经受到了这位隐士激情的感染。他赐予了彼得足够的权力,并委派他到基督教世界的各个国家,号召发起一场圣战。
彼得四处传教,在所有他到达的地方都有不计其数的人响应他的号召。法国、德国和意大利的人们已经有所行动,只待基督教的正式意见下达。一位名叫吉伯特·德·诺让的早期历史学家对十字军东征有过记述,他本人也目击了这一事件。他描写了隐士彼得出现时的场景。
他说,无论彼得说什么或是做什么,似乎都带有一种神圣的色彩。人们将他奉若神明,以至于从彼得骑的骡子上拔下的鬃毛也被作为纪念品长久保留。他穿着羊毛短袖束腰长袍,外罩一件直垂到脚跟的黑色斗篷向教众们布道。他从不吃肉和面包,主要的食品就是鱼和葡萄酒,他经常赤裸着双臂、双足。吉伯特·德·诺让说:“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出发,但我看到,他穿过乡镇和村庄,四处布道,他被人们围在中央,教众们送食物礼品给他,称赞他的神圣。我从来没见过受到如此尊重的人。”于是,彼得不知疲倦地向前走,他坚信自己的目标,似乎要为他献出生命。他将自己身上疯狂的种子传播到所有听众的身上,慢慢地整个欧洲的每个角落都变得不安起来。
“火上浇油”的教皇
当隐士彼得向教众布道的成效日益显著的时候,教皇用同样的手段感染着那些日后在远征中起主要作用的头面人物。他的第一个行动是1095年秋季在普拉桑蒂亚召集一次会议。在这个教会的聚会上,教皇讲述了土耳其人已计划征服欧洲,公布了东方的君主已从君士坦丁堡向欧洲派来间谍,与此同时宣布了他伟大的计划。在会议中,到会的所有人一致同意支持十字军东进。散会后,每个成员都获得了对自己的教民鼓吹战争的权力。但他们不指望意大利人会提供所有的帮助。
穿过阿尔卑斯山,教皇来到高卢鼓动那些凶残而有权力的贵族和谨小慎微的人民大众。他斗志高昂地走进法国,将自己置于他的敌人——法国国王菲利普的管辖范围之内。这也是他的行动中最令人吃惊的地方。有人说他是受到冷酷政策的驱使,也有人说他是受热忱驱使,是像隐士彼得一样炽烈的、盲目的热忱触动了他。看来后一种说法更加可靠。
整个社会都没有去估计目前的行动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所有的人都仅凭意气行事。同样,教皇和成千上万的响应者一样,其置身于法国腹地的行为靠的也是冲动。最终,人们在奥佛涅的克列芒召开了一个拥护教皇的会议。在会上,人们分析了教会的现状,提出了改革弊端的想法,但会议最重要的议题是——为战争做准备。
那是一个寒彻骨髓的冬日,地面上有一层厚厚的积雪。会议进行了7天,期间会议房门始终紧闭着。小镇上到处是从法国各地蜂拥而来的人群,他们盼望有幸可以目睹教皇亲自布道的风采。各种各样的人们将方圆几十里的乡镇村庄挤得满满当当,露天空地里也塞满了付不起房费的人们,树下、路旁都是他们支起的一顶顶大大小小的帐篷,四邻的地方成了一个十分宽阔的营地。
经过7天的深入讨论,会议通过了一个决议:将国王菲利普开除教籍。理由是他犯有两大罪状:与安戎伯爵夫人蒙特福德·贝尔特拉德的通奸和不服从上帝使徒的绝对权威。人们因这一大胆的举动更加尊敬这个如此严厉的教会,因为它在行使权利时,坚持了人人平等的原则。敬畏之心与日俱增的人们更加渴望聆听这么一个正义凛然、百折不挠的教皇的训诫。随着教皇开讲时间的临近,克列芒大教堂前的那个巨大的方形广场越来越拥挤,不断有大批人涌入这里。
教皇亲自布道的时间到了。他身着全套法衣走出了大教堂,穿着罗马教廷光彩照人的礼服的红衣主教和主教环绕在他周围。他站立在一座专门为他搭起的高台上,上面铺有紫红色的布。围在教皇周围的那群壮观的红衣主教和主教中,就有隐士彼得,他穿着一件简朴的礼服站在其间。虽然他的职位比其他人低,但在世人眼里他的作用非常重要。
关于彼得是否当众讲了话,历史学家们一直在争论,但他们一致肯定当时彼得在场。他讲话看起来似乎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但教皇的演说却更为重要。当教皇轻轻举起手臂时,现场鸦雀无声。他首先讲述身处圣地的兄弟姐妹们受到的苦难;又描述了残暴的野蛮人是如何将巴勒斯坦平原变成了不毛之地,他们如何使用剑和火给基督徒们带来悲痛,焚毁房屋,抢夺财产。异教徒如何出于肉欲玷污基督徒的妻子和女孩,如何亵渎上帝的祭坛,如何粗暴地践踏圣者的遗物。
“你们,”娴于辞令的教皇继续说(乌尔班二世是当时最擅长辩论的人之一),“听我说话的人,真正信仰上帝的人,上帝赐予权利、力量和伟大灵魂的人,基督教世界栋梁之材的子孙,曾抗击异教徒进犯的国王的子民,我需要你们!扫除弥漫在尘世的污垢,拯救你们身处苦难深渊的教友们!那些野蛮人占领了基督的圣墓,圣地因他们的卑鄙无耻而蒙羞。啊,无敌的骑士们,虔诚的教众们!攻无不克的祖先的后裔们!你们要珍惜祖先显赫的声誉,不要让儿女私情缠住了你们的腿脚,你们要谨记救世主的圣谕:对父母之爱胜过我的人不能得到我的保佑。那些为了信仰我的教义,抛弃土地、双亲、兄弟、姐妹、妻小的人会得到百倍的报偿,会得以永生。”
每个人都感受到了教皇的热情。他的演讲得到了许多次发自心底的欢呼声,因而也多次被打断。接着,他陈述拿起武器为主服务的人将会得到的精神上和物质上的回报。他说,巴勒斯坦是美丽富饶的地方,那里为上帝所珍爱,也发生过许多拯救人类的不同寻常的事情。他保证,战争胜利后所有人将分享那块土地的所有权。还有,如果为他们的冒犯而辩护的话可以找到足够的借口,无论冒犯的是上帝还是人们。“那么,行动吧,”他接着说,“为了弥补你们的罪过,行动吧!你们要相信,假若你们离开了这个世界,在来世你会享有无上的荣光!”
人们的激情如洪水般爆发了,嘹亮的呼喊声打断了说话人,他们像一个人在大喊那样欢呼,“上帝万岁!上帝万岁!”欢呼声刚刚停下,乌尔班二世就机智地继续他的讲话,“亲爱的信徒们,上帝在福音书里说过的话在此时此刻应验了:‘当两三个人为了忠贞的信仰聚集在一起时,我会与他们在一起并保佑他们。’如果不是主驻留在你们的灵魂之中,你们怎么会众口一词地说出同一句话呢!或者可以说你们的嘴唇讲了上帝放在你们心中的话!所有人对圣战的欢呼是上帝的旨意!让我主的大军杀向敌军时,喊着相同的口号吧,‘上帝万岁!上帝万岁!’那些想要投身于这场神圣战争的人们请庄严地投入吧,你们要把主的十字架放在胸前、额头,直到出发。准备出征的人们要将神圣的标志戴在肩膀上,不要忘记主的箴言,那些不跟从我,不拿起十字架的人,不会得到我的保佑!”
不可思议的是,在极短时间内这个大会的消息传遍了欧洲,哪怕是最遥远偏僻的角落也没有遗漏。当最神速的信使骑马到达时,才发现边远省份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仿佛有超自然的力量发挥了作用。很早人们就讨论这件事,都企盼着会议的结果。那些情绪激昂的人坚信会议会有他们希望的结果,果然,传来的消息肯定了他们的预言。然而,在那个时代,所有人都觉得这件事无法想象。
在克列芒会议结束几个月后,法国、德国出现了一个奇观。诚实的、疯狂的、穷困的、放荡的、男女老少、身体残疾的人……成千上万的人争抢着报名参加十字军。在每个村落中,燃起人们的激情是教会的唯一的工作,他们向那些为十字军服务的人们承诺给予永远的报偿,同时警告那些拒绝参加甚至有点犹豫的人们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按照罗马教皇的命令,所有入伍的人债务都被解除了,犯有不同罪名的人也与诚实的人享有了相同的地位。所有的人入伍后财产会受到教会的保护,并且,有传言说圣保罗和圣彼得将从天国降临凡间,保护朝圣者的家产。
在空中,人们看到了各种相同的预示和先兆,这使十字军的狂热大大增加了。这一年还出现了十分壮观的北极光,数以万计的十字军战士冲出家门,趴倒在地,仰望天空,虔诚地拜谒神灵。人们相信,这是上天即将干预人事的迹象,它预示着上帝的军队将把异教徒消灭干净。关于奇观的说法广为流传。一个修士曾看到天空中有两个巨大的骑马武士在战斗,他们分别代表基督徒和土耳其人。两个武士各执烈焰之剑互相砍杀,最后自然是异教徒战败了。有人说,天空中坠落了无数的星辰,预示着土耳其人的败退,分崩瓦解。甚至人们都相信法兰克王查理曼将会死而复生,并带领十字军打败异教徒。
普遍狂热的一个典型代表是充满激情的妇女们。她们每一个人都动员自己的情人、丈夫放弃一切加入圣战。许多妇女把滚烫的十字架放在胸前、臂上灼烧皮肤,然后在伤口上涂抹红颜料以此作为她对于上帝忠诚的永久纪念。另外一些妇女则更加疯狂,她们竟然将十字的形状烙在自己的幼子、婴儿柔弱的四肢上。
当时有一位名叫吉伯特·德·诺让的历史学家,他讲到一个修士的故事。这个修士用刀在自己的前额上割了一个十字的形状,然后涂上了醒目的颜料,他却对人们说这个伤痕是在他熟睡时一个天使干的。不得不说他并不是一个傻瓜而更像一个无赖,因为他试图依靠自己的神圣色彩享受比同伴更高档的美食。他经过的地方,十字军战士都送上金钱和食物,虽然一路辛苦,生活艰难,但他还是以大腹便便的形象出现在耶路撒冷。如果他很早就承认伤口是自己弄伤的,他就不会受到与众不同的待遇,这多亏了他编造的那个天使的故事。
集市聚集了拥有各种形式财产的人,他们都打算将财产换成硬通货。土地、房产的售价只有平时的四分之一,而战争中使用的武器装备的价格则成倍增长。由于天气干旱,已经有一年左右在市场上极难见到的谷物也突然变得异常充足,各种货物的价格大幅下滑,甚至7头绵羊只值5个丹尼尔。贵族们将自己的家产抵押给了犹太人和不信基督教的人,只为了获得很少的一点钱,或者干脆和自己领地中的乡镇、社团签订契约免除了义务。而在平时,他们是不可能做这些事情的。农夫卖掉了犁,工匠卖掉了工具,他们只想得到一把刀剑去参加前往圣城的军队。女人们也舍弃了她们的首饰、饰物,当然,她们的目的和男人们相同。
一群狂热的乌合之众
在这一年(1096年)的春天和夏天,到处都是十字军战士,他们行色匆匆赶往本地区约定的集合地点。他们中有的骑马、坐牛车,有的撑着船,他们以各种方式扶老携幼,盼望着早点到达耶路撒冷。然而,他们中几乎没有人知道耶城在哪儿。有人说在5万英里外,也有人说只要走一个月就会到达。但每次看到一个城镇或城堡,就有孩子们大声欢呼,“是耶路撒冷吗?到了吗?”大路上也有一伙伙的骑士和贵族一路向东,他们边走边以鹰猎鸟来消除旅途的劳累。
吉伯特的描述是亲眼所见而非道听途说的。他说:“激情是最富有感染力的,因为无论哪一个人,只要听到教皇的命令,就会马上动员他的左邻右舍、亲戚朋友与他一起‘为上帝服务’。”就这样,这场远征开始了。”
有王权的伯爵有着强烈的远征欲望,下级骑士也受到了同样热忱的煽动,甚至贫苦的人也异常高兴地接受了这种疯狂,他们中没有人考虑一下自己是否应当这样做,或者说考虑一下,要不要放弃自家的农庄和葡萄园。每个人都变得不在意金钱的多寡,他们都准备卖掉自己的家产,无论价钱怎样,就好像他们非常需要钱为自己解脱牢狱之苦一样。
有一些还没有决定参与远征的人讥笑那些亏本出售财产的人,他们当众预言后者的旅程一定会万分痛苦,并且惨淡收场。但是他们第一天还在这么说,第二天就被同一种狂热感染了。用最响亮的声音嘲笑别人的人同样为了几个金币而卖掉了所有的财产,与那些曾经被他刻薄地嘲弄过的人一同踏上了征程。此时,他们变成了新的嘲笑对象,由于别人知道他们以前犹豫过,所以他们更狂热的邻居会通过赠送一根织毛衣针或纺线杆的方式表达他们的轻蔑。由于担心成为大家攻击的对象,又有许多人匆忙加入了主的军队。
十字军东征的另一个效果是使得宗教命令得到了普遍的服从,这种服从表现为所有人都接受了“上帝休战日”。在11世纪初,法国的教会感到了人民深处苦难之中,但他们又无法抑制封建领主的贪婪和放纵,于是教会想要通过宣布著名的“上帝之和平”来唤起大众的良心。所有遵从这个禁令的人都要发誓:不使用致命的武器,不为所受的任何伤害而报复,不享受掠夺而来的财富。作为回报,主将赦免他们所有的罪恶。但无论教会怀着多么善良的本意,他们的这个举动只带来了伪善和像以前那样的无法掌控的暴力。
1041年,教会打算再次努力缓和领主们野兽般的贪欲,教会庄严地宣布了“上帝休战日”。“休战日”的时间定在每周三晚上至第二周的周一上午,在这段时间内禁止以任何借口付诸暴力,或者进行报复行为。但是指望野蛮人受这些措施的教化是不可能的。几乎没有人能在如此漫长的五天里保持克制,或者即使做到了,他们也会在余下的两天里变本加厉地进行烧杀劫掠。后来“休战日”被迫改为周六下午至周一上午,但是暴力流血事件并未减少。在克列芒会议上,乌尔班二世再次庄重地宣布了休战日禁令,强烈的宗教感情使这个法令得到了立即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