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事故调查问询室内。
梁玉龙像一个醉酒的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塔台下来的，也记不清是怎么来到这个安静得让人可怕的问询室的。
对面，坐着安全员李铭和塔台主任石坚。
事到如今，梁玉龙不想辩解什么。直到现在，他都没搞清楚CCA101明明在已经下滑落地的过程中，为何突然要拉升复飞。李铭也没有向她解释。
本来，按照正常程序，梁玉龙应该立即在通信波道里询问机组突然复飞的原因，然而，当时在场的领导觉得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不等梁玉龙向机组询问原因，就被要求离开管制室。
事到如今，多说无益。万幸的是，没有酿成重大事故。
梁玉龙心情沉重地对李铭和石坚说道：
“你们按规定和程序办吧，我接受一切处罚，哪怕坐牢。”
李铭30来岁，头发就已经秃了不少。在进近、塔台和区调，所有的男性都被分成两派：光派和白派。光派，就是头发没了的，成了光头的；白派，就是头发白了的。这些管制员平均年龄不过30来岁，就已经因为巨大的压力，头发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早衰。
听了梁玉龙的话，李铭露齿一笑，用轻松地语气说道：
“你言重了，只不过一个事故征候，哪里用得着坐牢？不过嘛……”
李铭的笑意中带着浓烈的虚假，甚至是揶揄，因而并没有改善室内紧张的气氛。
今天晚上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要不是石坚当时第一个发现情况不对，今天晚上非出大事儿不可。说不定，现在梁玉龙早已被民航、公安、国安、空管等各个层级、各个部门的调查组围攻，那样的话，到时候就不仅仅是他一个梁玉龙，塔台主任石坚、安全员李铭都脱不了干系，再说大一点，甚至整个空管系统都脱不了干系。
那可是事关几百条人命啊！
从踏入空管职业岗位的那一天起，每一个管制员都深知肩上的责任重大，都深知这是一个直接与安全、与人命、与巨额资产相关联的高压职业，严重的工作失误可以导致入刑、坐牢的法律后果，其危险性可想而知。
气氛渐渐凝重。
李铭脸上的笑意，已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刻板面孔。他的目光，如锐利的鹰眼扫过梁玉龙的面部，想要从他的神态中捕捉到一点蛛丝马迹。
然而，此时，梁玉龙微闭着双眼，像是要睡着了一般。
他的耳畔，依然回想着CZ337复飞时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他的脑海里，也像是一台高速运转的发动机，轰隆隆响个不停。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人的身影：宋雅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