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甘泉梦:甘谷县西北部农村饮水安全工程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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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水之韵(3)

去年11月,谢家湾许多地方开始干管完成后打压试水。11月,县城里已开始冷起来,而谢家湾梁顶,就不是一个冷,而是很冷了。西北风夹着来自西伯利亚逼人的寒流,针样刺在人脸上,让人恨不得将头缩到哪去。打压时出了点小意外,水喷出来,主管坑里的人站起来时,整个人从头已经湿到了脚。可他,依然紧张地抢修着,直到完成。那一刻,他似乎已顾不了冷,可那是一种怎样寒彻骨髓的冷啊!

二号高位水池到三号高位水池之间,有一段管道通过武山县地界。12月时,沿途有许多挖管沟的人,来时挑的担子上,一头是工具、水和中午的干粮,一头是一个蜂窝煤炉子。他们吃了如何简单的早点我们不得而知,但中午,男人们围着火炉喝一罐茶,咬几口干馍,女人们,最多就是在男人们赶时间喝过茶后烤一烤冻僵的手。

天上下着雪,风像饿鬼一样吼着,这些建设者们,在疲惫不堪的时候也说几句笑话。我曾问过一个人,大概是大石乡赵坡村的吧,他说他是一个亲戚介绍到这儿来的,我问苦不苦,他憨憨一笑,“一想这水还能到我们村,我们也能吃上渭河里的自来水,也就不怎么苦了”。

忍受着今天的苦,憧憬着明天的甜,这是建设者最朴实的目的。

12月9日,我在二号高位水池一带采访。之所以还记得这个日子,是因为这天正好是一二·九学生运动纪念日。天上飘着雪,风比平常稍小点,可天却奇冷。民工们在挖通向水池的管道,一镢头下去,只是一个白印子,几镢头下去,只能撬起手掌大一块,以前经常听人说什么东西被冻实了,在这儿,我才知道了什么叫“冻实”,冻实是一个什么样子。我有点好奇,自视从小劳动——童子功,这样的活先前也没少干过,要来一把镢头,抡圆挖下去,剧烈的震颤让我从虎口到胳膊一阵刺疼,可那镢头,就像挖到石板上似的,只有一条细印子,连一丝像样的缝子都没有,十几镢头下去竟没挖开碗大一个眼儿出来,我才知道冻实的土能实到什么地步,可就是在这样的土上,人们还在挖着,那么执著,那么顽强。

我问一个领工:“为什么不用挖机?”

“在这样的土上,挖机还不如人机。”

我有点震惊,连大型机械都无能为力的地方,我们的建设者们却在用肉体和自然做着最顽强的较量,他们,凭的是什么,仅仅是体力吗?

不,世界上,最强大的,不是体力,而是人的信念。

连续十多天的连阴雨让一标段负责水厂施工的李永永心急如焚,可老天爷不领他的情,不紧不慢就是滴答个不停。刚觉着天有点转变的样子,他却患了很严重的感冒,队长王克智让他休息几天,回城治疗,可他,哪有这个时间,哪敢耽搁这个时间啊,工期,十多天的连阴雨让他一直走在计划前面的进度有点滞后了。水厂是什么,是枢纽,是整个农村饮水安全工程的核心啊!走不开,从附近找了个大夫,一试体温,连大夫都惊了,发烧到这地步,你不要命了。光喝药不行,得输液。这就有了让许多人感动不已的一个情景,左胳膊扎着输液管,右手高擎着药水瓶,继续坚持在施工一线指挥。人心都是肉长的,面对这样的拼命三郎,谁能不为之动容?谁能不拿出百倍的干劲?

西北部干旱山区农村饮水安全工程的建设速度超过预期,这速度是怎么来的就是这样拼着命干出来的,赶出来的。

从水厂到一级高位水池之间壁立而起的山坡上曾经画一样挂起来的是上水主管道。开始时没有路,建设者们地埂串地埂,连地埂都没了,从崖下爬从崖上跳,危险早成了身外之物,一切得赶时间,赶进度。

上水管道和配水干管、主管是管道的核心,也是整个工程最关键的部位之一它对工程技术的要求非常高。在45°以上的悬崖陡坡上用挖土机挖出坡度、管槽管沟后,剩下的细部全得人工来完成。这一段全是红壤土,群众称红胶泥土,这种土,不硬,却极柔韧,一镢下去,镢头全吞进去,可就是一点也挖不下来,让人有一种掉进泥坑里的感觉,真是有力出不上,有气使不成,除了凭时间软缠硬磨外一点办法都没有。

西北部干旱山区农村饮水安全工程覆盖甘谷整个西北部地区,复杂的地形,复杂的结构,给建设者带来一个又一个困难,不仅需要勇气和胆量,更需要过硬的技术,没有过硬的技术,许多工程只能望而兴叹。

2010年7月8日在礼辛尉坪倒虹吸工程采访时,我们从礼辛马坡顺开挖的管槽走下来,那管槽陡得就差没有立起来。我们不能正面直走,只能侧着身一步步地往前挪,那管槽上,不要说放颗洋芋一下能滚到清溪河对岸去,人一旦失脚,对岸是滚不过去,但肯定会滚进河里。

在中途,我碰见了开大型铲车的牛胜平,他是我们村的。他就在这样陡的坡上作业着,他说:“他之前已经走了三班人,都不敢,太危险。”我说那你怎么敢?他说开了近二十年,多少摸着了点门道,可这么难度大、危险程度高的施工他也是第一次。他说:“开出来还不是太难的,每根400多公斤重的钢管要运上去,再放下来。根据设计要求焊接后排放在一起,毫厘不错,那个难度,才叫难哩。”

这样的难度我已经在上水干管见过一次,在没有路的山坡上卸管、运管,让人无时无刻不在为安全操心。饮水工程对焊接的要求,几乎到了苛刻的地步,完成了一个焊接点,管理人员编号登记验收一个焊接点。仅这一项,50多岁的女工程师骆实就得在这陡得几乎站不住脚的地方从水厂每天十几个来回,往返几十公里。

严寒、酷热、大风,极其艰苦的住宿条件和极为简单的生活,西北部干旱山区农村饮水安全工程遇到的困难的考验,远远超乎人的想象。而一个个技术上的难题,更是让建设者们绞尽脑汁。甘谷历史上从未有过这么大的工程,所有参与建设的人谁也没干过这么大的工程,边干、边摸索、边总结经验。在三号高位水池两个民工告诉我,因为大雪封山,出不去,带的东西吃完了,连续三天,他们上顿下顿全是洋芋,不是烧就是煮,“没办法,在这地方,多大的苦只得受着。”他们说得很平静,我想,那三天,对他们来说实在不容易。

今年1月16日,我专门来到三号水池。三号水池上人像给插了翅膀似的,只要抬脚,就被风掀着飞了。一片皆白中,除了咆哮的风声,这里,竟然是另外一种难得的空蒙和宁静。

三号高位水池就建在七十多年前二十多位红军将士洒尽鲜血的礼辛冯山梁上,它是整个工程的最高点,海拔2030米。师傅在车上避风,我一个人踩着匝厚的积雪无声地走着。我的眼前浮现出七十多年前那壮烈的一幕,当年的中国工农红军就是从这条道上走的,踩着他们的脚印,我觉得我的脚步是如此坚定而从容。七十多年后,我们终于能在先烈们洒下鲜血的地方以这样一种形式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了。把三号高位水池选在红军经过的地方,是一种偶然的不期而遇,还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前定?当那支高扬革命理想主义的部队铁流涌动时,在汹涌的渭河让他们经历了又一次生死考验时,他们是否记住了渭河,记住了朱圉山和冯山梁,但历史记住了,永远记住了,他们的鲜血连同他们坚实的脚印。

我们终于可以在甘谷西北部大地,可以在冯山梁修建这样一座纪念碑式的建筑,作为心灵的祭品,敬献给他们,比起普通的纪念碑,在甘谷西北部大地上耸立的这座纪念碑,内容更丰富,意义更深远。

如果说对面浩莽的朱圉山葳蕤的牧草间走出了一个企图传之万世万万世的大秦帝国的话,从渭河,从冯山梁上走出来的则是一个人民的共和国。站在三号高位水池前,望着苍茫的远山,我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我知道,渭河是一块碑,冯山梁和梁顶的高位水池也是一块碑,他们,即是纪念,更是见证。

风景这边独好

省水利厅专家在视察甘谷县西北部干旱山区农村饮水工程后说:“甘谷县的许多做法,不仅在探索中保证了工程的顺利进行,更给全省今后开展类似工程探索了一些成功经验。”这既是表彰,也是整个农村饮水安全工程的真实写照。在克服一个个技术难题中勇往直前,甘谷水利人用智慧在山山岭岭间浓墨重彩抒写着生活的诗情。

二级泵站到三级泵站之间,要穿过一条长304米的隧洞,这是整个工程的一个瓶颈。可以不打这个隧洞,改道,可这一改,将使管线长度大大增加,对于把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使的这个工程,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精打细算,是一种节约,更是一种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可奈何。为节约费用,就必须打隧洞。这样,就在现代工程技术含量极高的饮水安全工程中,保留了一种近乎原始的挖掘方法。

第一次来隧洞采访时,隧洞掘进了大约二十五六米。36岁的六峰镇黑窑村农民郭虎胜光着膀子挖着,古铜色的臂膀在幽微的灯光下闪烁着一种男性的刚强,可不论那镢头抡得多圆,出的力气多大,一镢下去,只能下来那么一点点,给人的印象是那不叫挖,而是一点点地凿。郭虎胜用胳膊擦了擦脸上的汗,无可奈何地对我说:“这不是挖土,而是挖橡皮。用力少了土不下来,用力大了土不下来,倒把镢头栽了进去,半天拔都拔不出来。”我看了一下土,那土颜色有点黑,夹杂着一丝丝白色的东西,这土当地老百姓叫鸡粪土,非常坚柔,我捡起一块,捏捏,顿时便有了形状,扔地上,形状一点都不变。

根据设计要求,洞不能打高打宽,不能超过两米,每掘进一米,便用砖箍一米,边掘边箍。一个人挖,两个人用架子车往外运土,三个人没一点喘息的时间一组三人,四组人昼夜不停地挖,刚开始一组一班下来能掘进一米多点,到后来越来越少,一班最多也就五六十厘米。

速度慢,急得人干跺脚没办法。两把镢头抡不开,只能一个人挖;两个车子错不开,只能一个架子车运。正在大家着急上火时,一个更大的问题发生了,出水了!

情况一下变得非常复杂,对于工程技术人员来说,隧洞出水意味着什么,他们最清楚。但没办法,工程不能停。

我是听到隧洞出水的消息后第二次进洞采访的。

隧洞已掘进了近百米,尽管一台鼓风机不停地住里面吹风换气,但洞里依然空气稀薄得让人胸闷。两米高的洞砖一箍,就剩不到1.8米的样子了,问题是洞里还有半尺多深的水,没办法,只能放竹板保证运输,太深的地方还得垫夹石沙,一来二去,洞里的高度就只有1.5米左右了。一班六小时,意味着六小时的时间里除了出大力,流大汗外,还得躬着腰身,脖子都不得伸展一下,这苦就真够呛了。

建设者们多了一道工序,一班开始作业前,先用桶把里面的水往外担几十担,到水降得差不多了再挖,挖运上两小时,停下来再担水,如此下来,他们的身上,从头到脚没一点地方是干的。运土时虽然有竹板垫着,可水早把竹板淹过了,所以,运土的两个完全是趟在水里的。这不是夏天,11、12月份的大冬天啊!

苦还是小事,塌方、出大水的阴影一直笼罩在他们头上,尽管市县技术人员一天几次进洞观察,可越这样,越让人们不踏实。但他们,一没停工,二没退却。

隧洞从南北两面掘进。9月22日,一帮专业挖洞的农民工来到工地,他们是清水县的,在四班倒的掘进中,清水人占了三班。11月16日,我在北洞对他们进行了采访,“我们打了许多地方的洞,这个洞把我们给缠住了,土一会儿硬一会儿软,硬的像铁块,软的像橡皮,一班下来打个几十厘米,比蜗牛爬还慢。”“苦不怕,生活太苦。一班下来,本来就累得口都不想张了,一看那吃的,要不是怕饿死,真不想吃。”

塌方冒水的阴影,高强度的劳动,和简单粗糙的饭菜、不避风雨的住宿形成了极大的反差。西北部干旱山区农村饮水安全工程,不仅甘谷人自己付出了巨大的劳动,各地的劳动者也做出了巨大的牺牲,这样的人很多,我无法一一列举,作为他们中的代表,让我们记住这么几个普通的名字吧,他们是清水县红堡乡的,他们的名字叫:刘亚明、刘智慧、刘五林、张慧民、刘柏林、刘明明、余小鹏、刘建文卢月芳。

甘谷县西北部干旱山区农村饮水安全工程,就是从这一双双粗糙的大手上站立起来的,他们,不是劳务人员,而是爱心使者。

2010年7月8日,冒着炎夏的酷热,我站在礼辛贾山、马坡眺望清溪河倒虹吸工程时,整个工程给我的震撼是始料未及的。如果说南岭渠红崖沟倒虹吸创造了甘谷,乃至当时甘肃水利建设史上一个奇迹的话,清溪河倒虹吸工程无疑将创造我县乃至全省水利建设史上的又一个奇迹,它所展示的胸襟与气魄,简直就是甘谷水利人胸襟与气魄的写照。

清溪河倒虹吸工程位于礼辛乡贾山、尉坪、马坡、董渠村境内,工程由3号高位水池蓄水,涉及礼辛、大石、安远3乡镇北部23个村委、98个自然村、2318人,控制水量1322m3/d,干管总长度29890米,使用无缝钢管7100米,UPVC管22790米,海拔高程从2030米~1520米~1950米,也就是相对垂直高度达510米为甘谷县水利建设史上长度最长、高差最大的倒虹吸。比起南岭渠红崖沟倒虹吸无疑又是一个奇迹了。如果亚历山大先生有幸来到这儿,不知他又该发出怎样的感叹。“真是人间奇迹,不可思议。”这是当年亚历山大先生对于南岭渠工程的评价用来形容西北部干旱山区农村饮水安全工程,同样名至实归,毫不夸张。

甘谷县西北部干旱山区农村饮水安全工程之所以被省市专家认为为省市同类工程建设摸索了经验,探索了一条成功的道路,就在于工程的决策者、组织者和实施者,抓住科学发展观这个核心,即立足甘谷地方实际,立足科学发展,小处着手,大处着眼,以大气魄,作大文章。工程从技术层面中出现的诸多问题,不仅得到圆满解决,而且总结了成功经验。县水利局局长郑建子和许多工程技术人员都给我讲过类似的话,如果有可能搞东北部、东南部、西南部饮水,我们就会比现在搞得更好,因为,在这次工程中我们实践和检验了许多东西,也总结和吸收了许多东西。

有可能吗?有,有这样一班意志坚定,技术过硬的人,我敢说,一切皆有可能。

除了这一班人外,我们还有另一班人,为民谋利的乡镇干部和顾全大局的普通群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