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雪隐寻踪——厕所的历史经济风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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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越时空、跨文化的细节——厕所风俗(1)

古外古今手纸漫谈

小时候,记得有这样几句不太雅顺的顺口溜:“王一汉,屙屎不干;屁眼一抠,爬起来就溜。”王一汉,乌有先生也,要作贱哪个小孩子,他就是王一汉。大家伙儿对着他齐声高呼:“王一汉,屙……”那气势,足以让任何一个“王一汉”惶恐无措,狼狈而逃。不擦屁股,当然是因为忘了带卫生纸。

卫生纸,文绉绉的叫法是“厕纸”,老百姓长期通行的委婉说法是“手纸”,也有人通俗地把它直呼为“擦(干)屁股纸”。现代通行的文雅叫法是卫生纸。在“出口”问题上,人们通常有两急:要方便时,找不着厕所急;轻松之后,没有手纸也急。远古的人们怎样对待方便后的屁股,现在已不得而知。随着现代人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对手纸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伊拉克战争中,英国军队的补给供应有时出现短缺。部分英国国会议员指责说,驻扎在海湾地区的英国军队正遭受“非人生活条件”的折磨,甚至连柔软的手纸这样最基本的必需品都不能保证。能不能用上“柔软的手纸”,成了人与非人的生活的区分标准之一,可见手纸在现代人日常生活中的重要性。五花八门的手纸材料

古往今来,东西方用来充当手纸的材料可谓五花八门。欧洲先人的雅好

早先,海边的人们用贝壳如厕,乡下人上茅房用干麦秆擦屁股,树枝、小石子、碎砖、瓦片,等等,都曾经充当过人们的擦拭工具。公元前.500年,古罗马人用的是木棍上长出的木耳,南京大学历史系的陈仲丹先生认为古罗马人在这方面还有一项重要发明,就是在公共厕所里备有插在小棍上的海绵,浸水用于擦拭。第一批美洲移民用的是玉米芯,他们把干硬的玉米芯用水泡软后取用。沙皇俄国的富农则用一只小木头刮子。海盗们用的是兽毛。中世纪的法国皇宫使用的是一种经久耐用型的“手纸”——那是一根从房顶上垂下来的粗麻绳,皇宫里的人们用它来擦屁股,皇上用完了皇后用,皇后用完了宠臣用,就是那一根,常年不换,永不磨损。到了路易十三时代就讲究多了,宰相黎塞留(1585—1642)甚至使用美利奴羊毛来擦屁股。路易十四除了羊毛之外,还喜欢选用一些网眼类织物当手纸。玛丽·安托万内特用小布片。最为标新立异的手纸大概是由沙皇彼得大帝(1672—1725)使用的。彼得大帝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还是什么特殊环境养成的怪异习惯,他如厕的手纸必须是用刚刚宰杀的鹅颈,有时甚至可以看得出鹅颈上的肉还在伸缩颤动,想想真让人毛骨悚然。这样的手纸不要说使用,很多人摸一下甚至看一眼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看来,只有他这样特立独行的改革家才会有如此别具一格的选择。莺莺小姐的瓦砾

清人胡应麟在《甲乙剩言》里记了这样一件事:有个客人告诉他,在安平一带,男男女女上厕所时都是用瓦砾作手纸。胡笑道,安平在晋唐时属于博陵县,《西厢记》里的崔莺莺就是那儿的人,你想想细皮嫩肉的莺莺小姐用瓦砾擦屁股会是什么感觉?客人辩道,莺莺小姐是大家闺秀,上厕所必定与大家不一样。胡应麟又是一笑,说:“北齐的文宣帝上厕所,命令大臣杨情拿着厕筹在旁边伺候。三藏律部规定上厕所用厕筹,以皇帝之尊,比丘之洁仍用厕筹不用纸,瓦砾与厕筹有什么不同呢。”客人大笑。厕筹与厕简、厕篦

那么,胡应麟在这儿说的厕筹又是个什么东西呢。这里所说的厕筹是卫生用品,其作用就相当于今天人们使用的手纸。一般说来,厕筹是用木片或竹片制作的,大致三五寸长,用刀削好打磨光滑后,放在厕所里备用。也有的地方是用芦苇做厕筹。古代中国的上流社会在如厕问题上经历了一个由厕筹(也称厕简、厕篦)向手纸过渡的过程。一般认为,从六朝开始,解大手之后,用筹子拭秽,然后再用水洗涤干净。孙皓的捧筹使者

厕筹也被称为屏筹。因为古人常常把厕所称为屏厕,故厕筹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屏筹。《法苑珠林》卷十三引隋侯白《旌异记》:“吴时,于建业后园平地获金像一躯……孙皓得之,素未有信,不甚尊重,置于厕处,令执屏筹。”皇权时代,很多人为了拍皇帝的马屁,争着制造祥瑞的神话,今天这儿发现一只麒麟,明天那儿飘来一团紫气,直把个皇帝搞得晕晕乎乎以为自己真成了真龙天子。孙皓是孙权的孙子,作为皇帝,他专横残暴,无所作为,后来投降晋武帝,被封为归命侯。但在祥瑞的问题上,看来孙皓头脑还是非常清醒的。什么天赐祥瑞,就让他站在厕所里为我捧擦屁股的屏筹好了。豪门的厕筹

据史书记载,刘寔去拜访巨富石崇,偏偏赶上内急,上厕所时,见房间内装饰奢华,床铺齐备,铺锦叠绣,还有两个衣着华美的婢女在内伺候。刘寔大惊,以为闯入了主人家的卧室,急忙返身退出,对石崇道歉说:“对不起,跑错了,走到您的房间里去了!”石崇说:没错,那就是厕所啊。刘寔再次来到厕所,伺候在厕所内的女婢向他奉上了装在锦囊内的厕筹。然而,刘寔进了如此豪华的厕所却有了心理障碍,老是拉不出来,只好出来对石崇说:“我这穷酸汉实在不习惯用你那厕所。”《北史》上说,杨倍虽然已经坐上了宰相的高位,但文宣帝高洋还要时常命令他削一些厕筹送到宫里来,留着给自己拭秽。军用品厕筹

唐德宗时,著名画家韩滉担任镇海节度使。当时中原地区战乱频仍,国家财政艰难,韩滉不仅画得一手好画(代表作《五牛图》等今仍存世),而且非常善于整理财政,规划调度。在任节度使期间,他保卫运河漕运,运送大量战略物资到关中地区,这些物资中就有厕筹。“则资装器用已充舟中矣,下至厕筹,混皆手笔记歹Ⅱ,无不周备。”(宋·司马光:《资治通鉴·唐纪》,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5月第1版,1583页)这一段话不仅说明当年人们使用厕筹的普遍性,而且说明了使用厕筹的地域的广泛性。同时还说明,厕筹在当时已是一种大宗的商品(贡品或军用品)。寺观与厕筹

寺庙里的信徒们是集体生活,对卫生也就比较重视,于厕所的布局和如厕用品的配备都有明确的规定。东晋译《摩诃僧祗律》三四《明威仪法》:“(厕)屋中应安隔,使两不相见,边安厕篦。”厕所中设隔板遮挡相互间的视线,保护个人隐私,旁边还要预备好厕筹,以免如厕后的尴尬,庙里为此制订专门的制度,可见他们对出口问题的重视。明代陶宗仪的《辍耕录·厕筹》:“今寺观削木为筹,置溷圊中,名日厕筹。”陶宗仪的记载中说明当时寺观中使用的厕筹是木制品。后主削厕筹

南唐寺庙里的和尚们的屁股可谓是最高贵的屁股,因为他们可以享用皇帝亲手为他们削制的厕筹。《南唐书·浮屠传》记载,才子皇帝李后主为了表示对佛教的崇拜与虔诚,不仅头戴僧帽,身披袈裟,口颂佛经,磕头礼拜,而且与周后一起亲自为僧徒削竹片做厕简,削好了的厕简还要一根根在自己的面颊上刮刮蹭蹭,亲身体验一下是不是已经打磨光滑了,稍微有一点芒刺,都要重新返工,再加修治,以免划破“肉身菩萨”的屁股。堂堂一国之尊,放着多少大事不理而要去给和尚们做手纸,他要不成为亡国之君那才是苍天无眼。厕筹出生论

和很多事物一样,厕筹也存在一个出生问题,也就是发明权的问题。中国人对这些问题向来是当仁不让,厕筹的发明权无疑属于中国。日本的考古学界在他们的考古发掘中发现了不少古代厕所,并在现存最古老的厕所遗迹中出土了150多根木制厕筹。可见日本人也很早就开始使用厕筹。不过,中日两国交往很早,也很密切,这些厕筹当年也许是来自中国的进口货呢。

也有人认为中国人使用厕筹可能是从印度人那儿学来的。因为在早期的佛教典籍中就有释迦牟尼教导徒众使用厕筹的记录。说是有一个婆罗门种姓的比丘,上厕所的时候用厕筹刮屁股,因为怕刮不干净就多使了些劲儿,如此一来,大便没有刮干净,屁股倒刮破了,流了血,还很疼。此人一脸的痛苦出现在众人面前,大家看他这般模样都来问长问短。弄清情况后,释迦牟尼说:“起止已竞,用筹净刮令净。若无筹不得壁上拭令净,不得厕板梁袱上拭令净,不得用石,不得用青草,土块软木皮软叶奇木皆不得用;所应用者,木卒苇做筹。度量法,极长者一磔(搩,同柞,量词。表示张开的大拇指和中指或小指之间的距离),短者四指。已用者不得振令污净者,不得着净筹中。是名上厕用厕筹法。”

上述历史记载可以看出,厕筹的使用在中国历史上延续了相当长的时间。直到20世纪或者说现在,我国还有一些地方的老百姓使用厕筹或类似厕筹的工具。造纸发明与卫生纸造纸术及其西传

中国是纸的故乡,造纸术的发明是老祖宗对世界文明发展的一大贡献,从常识出发,中国人以纸来解决大恭的善后工作也应远远早于西方人。公元105年,蔡伦发现用木浆纤维等物可以造纸。六百年之后的公元712年造纸术才传人阿拉伯世界。公元1150年又由阿拉伯人传到了西班牙,大英帝国的子民于公元1590年才学会造纸,而美国会用植物纤维造纸已经是公元1698年。因此,中国人使用卫生纸的时间应该非常之早。至于使用厕纸准确的历史源头,史书中没有明确的记载。不过,我们还是可以从一些文献中找到蛛丝马迹。唐人禁止用故纸

唐代高僧道宣写过一本《教诫新学比丘行护律仪》,其中专门有一节谈上厕所的规矩,称为“上厕法”。上厕法要求僧众“常具厕筹,不得失阙。”同时规定:“不得用文字故纸。”这两段文字告诉我们:一是早在唐朝,和尚庙里就处处都有行为规范,即使上厕所也不例外;二是唐朝的和尚主要是用厕筹解决如厕的善后问题。值得研究的是“不得用文字故纸”这句话。根据“规则都是事后诸葛亮式的发明”的原则,总是先有不规范的行为,而后才有行为的规范。那么,“不得用文字故纸”这句话实际上是告诉我们,当时寺庙中已经有了用文字故纸擦屁股的“不良”现象,而且,还不是某一两个僧徒的偶然之举——如果仅仅是一两人的偶然行为,口头告诫就够了,用不着为此正儿八经地写出一个文字规范。又,这里说的是不许用“文字故纸”(故纸,已经使用过的上面写过字的旧纸也),那么,从来没有使用过的上面没有写过任何文字的“新纸”就是可以用来当手纸的了!再者,当时的客观实际应该是,既有和尚用“新纸”擦屁股,也有和尚用“故纸”擦屁股,而用“文字故纸”擦屁股被认为是不能容忍的,因此,要专门立一条规矩来杜绝它。我们这个推论应该没有逻辑错误。如果这个推论能够成立,那么,至少在唐代,在和尚们居住的寺庙里,已经有不少的和尚用植物纤维纸来擦屁股了。和尚庙并不就是西天佛国,与它处于同一时代庙外居民们也要食人间烟火,也要上厕所,寺庙生活应该是社会生活的缩影,寺庙里的生活是社会生活的一部分。寺庙里的和尚用手纸上厕所,应该是受社会上芸芸众生用手纸上厕所的影响。或者倒过来,如果是和尚们先用手纸,也必然会马上影响到社会。因此,唐代社会有人用手纸上厕所可以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关于唐代使用手纸的正面记载,至今尚未看到。反面的教训或者说违规使用“文字故纸”的恶果倒是同样出现在唐代。高僧惠宽的人生整个就是个奇迹:怀他时,母亲没有一点不适的感觉,出生时,母亲甚至没有觉察到,也没有一点污秽的东西,并且带来了满堂异香。婴幼儿时代,从没有把大小便拉在床上衣服上。总要到父母把他时,才干净利索地大小便。年纪轻轻的就成了有名的得道高僧。三十岁时,回老家四川绵竹弘扬佛法时,听说老家有个叫宋尉的人只信孔子不信佛,而且经常做一些侮辱佛像的事。有人在他家大门边上小便,他就把一尊佛像放在那儿,当然就没人再去小便了;他掉进冷水里,爬上来后就把木雕的佛像烧了取暖。惠宽听说后,就写信劝他别这样做。宋尉说:“佛是不是真灵验,我得试试。”他拿着惠宽的信就上了厕所。但是,佛这一次做得很过分,甚至连悔过的机会也不给他。宋尉拿着信纸刚一擦屁股,肛门就突然破裂,血流如注,腿脚也不能动了,嘴里还不住地叫着:“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家里人马上把惠宽请来。宋尉虽然在惠宽面前表示要痛改前非,皈依佛法,但还是很快就死了。(李山主编:《历代高僧传》,山东人民出版社,1994年7月第1版,181页)

如上所说,不管是有字还是无字,反正在唐代是有人用纤维纸做手纸了。

最近,美国芝加哥大学的钱存训先生在他的新著《中国纸和印刷文化史》一书中认为,中国人使用卫生纸应在6世纪以前就已开始。他用的也是一条反面材料,颜之推说:“其故纸有五经词义及贤达姓名,不敢秽用也。”(钱存训:《中国纸和印刷文化史》,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5月第1版,113页)宋朝的毛纸粗纸

到了宋朝,上厕所用纸“善后”已经是很普遍的事情。宋朝宰相王安石因为推行“青苗法”等改革措施而得罪了一大批既得利益者,不得不推病辞职,皇帝觉得面子上过不去,给了他个外任让他到金陵去养老。这一天,一行人到了一个村镇上,停下来吃饭休息,“荆公见屋旁有个坑厕,讨一张毛纸,走去登东。”(明·冯梦龙:《警世通言·拗相公饮恨半山堂》,三秦出版社,2003年1月第2版,39页)王安石登东的地点是在一个乡村小镇上,他可以随便就从乡村草民手上要到毛纸,可见用手纸如厕已经成了城乡百姓的日常生活习惯。这一点还可以从冯梦龙的另外一部编著中得到佐证。闲云庵的尼姑要给陈小姐和阮三拉皮条,就到陈家来设圈套诱小姐上钩。到了陈家假装要解手进了闺房。“尼姑一头说话,一头去拿粗纸。”(明·冯梦龙:《古今小说·闲云庵阮三偿冤债》,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4月北京第1版,87页)王安石是在农村,尼姑是在一个衙门,可知当时无论城市还是乡村,是官宦人家还是乡野小民都是用手纸解决问题。再从“毛纸、粗纸”这样的称呼来看那时候已经有了专门的解手用纸,并且有了专门生产厕所用纸的纸业作坊。元皇后溷纸示孝

正史中关于使用厕纸的历史记载,现在所知的比较早的是在元朝。《元史·后妃传》:“裕宗徽仁皇后事太后孝,至溷所用纸,亦以面擦令软以进。”这是说,徽仁皇后对太后非常孝顺,连太后上厕所用的手纸皇后都要在自己的脸上揉搓得软和后再送上去。

一本外国人写的关于厕所发展的历史书上说,中国皇帝用的手纸是一米见方的丝绸,不知所据何来。笔者主观臆测,以为可能性不大。因为常识告诉我们,虽然丝绸比棉布名贵,感觉上柔滑飘逸,但它的吸潮性、吸附性都与棉布相差甚远,去污能力当然也不如棉布,况且,小小的屁股要三尺见方那么大的布做什么。虽然皇家不在乎这一点浪费,但拿在手上拖泥带水,皇帝老儿烦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