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老北京的典型民居建筑是以四合院为代表,那么,旧上海的民居建筑就是以石库门为主要形式。18世纪末,地产商A·玛依巴古在外滩附近投资兴建了第一条弄堂——兴仁里。在随后的一二十年时间里,弄堂在苏州河两岸铺天盖地,一下子成为居民住房样式的首选。弄堂里,一幢幢三层楼房连接成排,每幢房屋的底楼有一个天井,天井由水泥围墙和黑漆大门封闭起来。楼房的二房东往往要将住房分租给好几户“三房客”,住房显得相当拥挤逼仄。石门弄堂里大都没有卫生设施,家家户户都使用一只木制的马桶,以解决“拉撒”问题。马桶外形通常呈鼓状,考究一点的,上面雕有各色花纹,并配有一铁拎攀,方便主人拎进拎出。马桶只能放在床头一角,讲究一点的会拉上布帘,一般人称此处为“马子巷”。到了夜里,全家人无论男女老少轮番使用,一片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音,颇为“动听”。弄堂晨曲倒马桶
第二天,晨色初露,正在酣睡的人们,被周璇称为“报晓鸡”粪车工人惊醒。粪车上“叮当、叮当”的铜铃声,“吱吱嘎嘎”的粪车轱辘声,伴随着“马桶拎出来嗬!”“倒马桶哕!”一声声婉转而绵长的吆喝声回旋在弄堂的上空。随着“吱呀、吱呀”的开门声,女人们揉着惺忪的睡眼,身着睡衣,拖着红红绿绿的被脚后跟踏扁了的鞋子,拎着马桶,从三层阁楼上、厢房里、亭子问以及石库门房子的各个角落,来到弄堂口的过街楼下停着的粪车前,相互间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往粪车里倒着粪便。
倒好马桶之后,女人们有的把马桶放在家的后门墙沿角落,又回到暖烘烘的被窝里躺一会儿;有的拎着空马桶,径直走到后门口洗涮起来。为了占据更多的公共空间为自己所用,弄堂居民都在后门装一个水龙头和水斗,洗涮马桶的用水,以及洗菜、淘米、洗衣,都在这个水斗里。倒粪车刚走,弄堂里就传出一片自来水龙头的“哗——哗——”流水声和“刷——刷刷——”的涮洗马桶的声音。
“叮叮”的铜铃声、“吱嘎”的车轱辘声,粪车工人的吆喝声、刷马桶的“刷刷”声……交织成都市早晨的交响奏鸣曲。碗杂瓷片刷马桶
马桶长时间浸泡在粪尿中,污垢牢牢地吸附在马桶壁上,每天清晨刷马桶就很费时费事——必需用力刷才能刷净。马桶刷子用细硬竹片丝捆绑制成,称为马把。尽管用竹刷清刷,但若干日子后,马桶内侧仍然会积起一层乳白色尿屎垢。因此,有经验的妇女常常用碎碗碎碟的瓷片放入马桶内,再用竹刷在马桶内旋转清刷,称碗杂瓷刷马桶。碗杂瓷刷马桶有使用期的,使用一二十次后,碗杂瓷四周棱角磨秃,使用效果不佳,就要重新更换。因此,那时人家打碎碗碟后,说一声:“碎碎(岁岁)平安!”再把碎瓷片收起来留着刷马桶。街巷一景——晒马桶
马桶刷完后,并不马上拿进房间,而是倒干净里面的水,侧过来放在墙根下或在街巷的两边,晾干或是晒干后再拿进屋去。当年,南方城市倒马桶,成了居民必需的晨作。大街小巷一大早倒马桶、洗马桶、晒马桶就是市井百姓独特的生活风情图。1979年,笔者第一次去苏州,大清早起来上街闲逛。青砖条石铺就的街道,枕河而建的古老民居……江南街市的民俗风情确实让人耳目一新。街道两旁大小不一,色彩各异的马桶一字儿排开,一个个乌黑的洞口毫无羞涩地张望着过往行人,犹如一门门巨炮口,煞是壮观,也让人终身难忘。倒马子——古老的行业
市井小民家庭,倒马桶就是家庭主妇的天职;大户人家,倒马桶就是佣人保姆的分内事;介于这两者之间的家庭,经济条件比较宽松,但还谈不上富裕,雇一个保姆觉得划不来,自己倒马桶又嫌累嫌脏,就请人包月倒马桶。因此形成一个专门的行业:倒马子。以下是关于倒马子的几段记载:
有一种和马桶有关的行当如今已难觅其踪了,那就是专门代人洗涮马桶的阿姨。一些家计困难的妇女,每天一大早从居民家门口拎走用满的马桶,倒进收粪车或粪站,然后冲涮干净,掀开盖子,放回居民家门口晾晒。洗1只马桶每月收1元钱,每天洗几十个乃至上百个。一只马桶装满了也有10来公斤(外行话。马桶天天倒,哪能装满!装满了怎能用!通常不会超过三分之一的容量),可这些阿姨两只手能一下子拎起五六个马桶,她们干的是件又累又脏,收入微薄的苦差事。——这是旧时的上海。
这些涮马桶的都是些半老的妇女,她们推着小的平板车,车上放四五只马桶,或者用扁担每头挑着一两只马桶,洗涮后就送回来晾晒在住户的天井里或者门前的路边上。涮马桶时用竹制刷子配上一些碎瓷片,这样容易去掉污垢。旧时马桶盛行时,满街一片涮马桶的哗啦声,甚为有趣和壮观。城南一带流行语有:“老头怕老太,马桶当街晒。”
那时专司“倒马子”的都是四十岁左右的家庭妇女,也有农村来市区投亲靠友的。这些人体力好、能吃苦,每月能包揽三四条街的马桶。解放初期,“倒马子”的都用扁担挨家挨户去挑,一担最多能挑八只,如此往返把粪尿倒入公厕,然后就地清洗马桶。待洗干净了再送到每家门口支起桶圈、桶盖晾晒。后来,“倒马子”的人为了省力,便自做简便的轴承平板车,牵拉着倒马桶。包月倒马桶的人在当时月收入有60元至90元左右,收入虽不少,但有办法的人家是决不会去干这种苦差事的。这是因为长年累月弯腰出力,最后十有八九都留下脊柱侧弯或驼背等残疾。——这是过去的南京。
每逢过年,便有乡村农夫挑几担青菜送来,不但分文不收,而且还要道谢。原来他们平时包倒我家马桶,每天五更时分就挑着粪担踏月而来,我睡在被窝里常被叫门声惊醒。
他们是菜农,种菜要肥,肥料要花钱买。倒我家马桶平时不付肥钱,逢年过节送些菜果。算是用肥的报酬。这时青菜经霜,味道鲜美,和豆腐烩烧,翡翠白玉,相得益彰。大部分青菜则是上缸腌,青黄不接时做小菜吃,又脆又香。——这是昔日的扬州。
居住在旧式房屋里的百万市民,最苦恼的要数室内没有卫生间。特别是在炎热的夏天,近半年左右气温高达30℃以上,居室内还要放上一只马桶盛屎盛尿,第二天早上才能出门倒掉。如此的卫生条件真是苦不堪言。如今倒马桶这类事大部分由老年入承担。还有许多人家每月花上25元钱,把洗涮马桶的事交给专业倒马桶的阿婆。每逢倒粪时刻,居住在粪池附近的居民都要紧闭门窗。——这是1996年的上海。
有一位姓潘的大妈,矮矮的个子,人缘很好,在我们门西那里已倒了十几年的马桶了。她很感叹地说,现在倒马桶的个数越来越少了,等我们这块拆迁了,我该回去养老了,目前一些老太太还需要我呢。有马桶的人家少了,涮马桶的人在我们这里也只有一两位了。
马桶的时代即将过去,涮马桶这份行当也会很快消失。不过有些老年人对它还是很有留恋的,他们都能说出关于马桶的很多故事。
在南京老城南一条幽深的小巷里偶遇一位以倒马桶为职业的女子,原来南京还有人在使用传统的木质马桶……现在,用马桶的人锐减。只有老城南的年老体弱者依然对它情有独钟。
遇到“马桶女”丁一琼是在泰仓巷,她每天的工作就是为城南50多户用马桶的人家倒马桶,每到一户,她先敲门拎出马桶,然后倒入白色的空桶里,用蓝桶里的清水洗刷干净,洗马桶都是在路边的阴沟旁,清水用完了,就在附近的水井边打水,白桶里的粪便就拖到公厕倒入化粪池里。手脚麻利的丁一琼干活又快又干净,几分钟就能刷好一个马桶。丁一琼是安徽巢湖市含山县人,今年32岁。5年前,她经人介绍于起了倒马桶这个行当,每个马桶每月收费15元。像丁一琼一样在老城南倒马桶的现在就剩三四个人了,丁一琼现在每个月收入在700元左右,她对这份工作很满足。但是,随着老城开发,倒马桶这个行当也将彻底消失。——这是2004年的南京。
倒马桶是一个没有休息天的行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论雨雪阴晴,四时八节,天天得忙。当然,唯一的例外是大年初一,这一天就是你想去倒马子,主人家也会有些忌讳。所以,“马桶女”一年中唯有这一天可以不出工。大年初二一大早,就又要挨家挨户去叩门了。这一天,碰上大方的女主人会塞给“马桶女”一个小小的“包喜”,这现代人叫作“红包”。马桶里的考验
有人把刷马桶作为谋生的手段,也有人把刷马桶作为自己意志的考验。
2004年6月,在沈阳市太原街某星级宾馆内,一家公司正在培训自己的销售员。经理张某先是要求一位女员工在他的“监督”下,把男厕所的便池仔细地洗刷干净,在经其他培训者确认便池已刷干净后,他又要求该女员工用杯子在便池中接了一杯水并当众喝了一口。由于事先已许下了“按要求去做”的承诺,女员工不得不喝了口杯中的水,喝完后,这位女员工就哭着跑下了台。为了“安慰”这名女员工,张经理将杯中剩下的水也喝下。
要是所有的厕所都能这么干净,所有的人都能这么敬业,多好。“肮脏”行业里的垄断经营 1.包粪头的形成 倒马子是一个非常肮脏辛苦的行业,正因为如此,一般人也就不愿意涉足其间,这就使垄断经营、牟取暴利成为可能。而超额利润带来的是更激烈更残酷的竞争,在旧时代,这种竞争最终表现为黑社会中帮会团伙之间的火并,形成各霸一方,互不干涉的暂时局部的平衡。
倒马子在上海滩的争夺当然十分激烈,争斗的最终结果是形成了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两大粪霸即包粪头,向租界当局承包,付规定的承包金。公共租界粪码头在曹家渡苏州河边,法租界粪码头在徐家汇路打浦桥(今瑞金二路口)。法租界历年的粪包头是黄金荣的姘妇叫阿桂姐,公共租界的粪包头是王永康。 2.马桶女王阿桂姐 阿桂姐最早是十六铺的暗娼,当年黄金荣初出茅庐在巡捕房当巡捕时即与阿桂姐姘居。黄金荣发迹之后有了新欢,决心与阿桂姐折姘。阿桂姐即以“上海白厢人嫂嫂”的本领拖住不放。黄金荣急于要和新欢结婚就只好花钱消灾,答应让阿桂姐当法租界粪码头的女把头,以此来作为和黄金荣斩断姘妇关系的条件。阿桂姐走马上任后,向居民每只马桶每月收倒桶费2角。粪车拉到码头后,将粪卖给等在码头的粪船每车1元。她又想出每车粪加水两成的鬼点子,仅此一项弄虚作假的手段就可多赚数千元。后来,她觉得一车粪加两成水太费事,干脆把一车粪一分为二,加满水变成两车卖给农民。阿桂姐手下共有粪车400辆,推粪车的工人一千多。她付给粪车夫每人每月拉车费8元,向法租界上交的承包费是每年8000元,另给法捕房与卫生处有关人员6000元。除了每天早晨派一个人在码头登记出售给农民的粪车数外,阿桂姐不参加任何劳动。扣除各项开支后,她每月可净赚1万到1.2万元左右的利润。
因此,人人都嫌大粪臭,唯有阿桂姐说:“大粪吃香,黄金万两,马桶一拎,黄金进账。”她当上粪把头两三年后,就买了洋房,坐上了汽车,成了上海滩上有名的马桶女大王。人们说,上海滩上很多人都可以得罪,阿桂姐却得罪不起。有一次,一位大亨的姨太太得罪了她,阿桂姐下令第二天不许派粪车上门,声称:“谁要和我阿桂过不去,我三天不出粪车,米田共(即粪)就要淹遍上海滩。再不向我赔礼,我就让她家臭气冲天。”(蓝翔:《中国老360行》,百花文艺出版社,2003年1月第l版,589页)
1930年,粪大王阿桂姐一命归西,儿子马鸿根子承母业,当上了“马桶新大王”。 3.辛勤劳苦推粪车 推粪车也是一个非常辛苦肮脏的工作。每天清晨4点,星星还在长空中闪烁,清粪工人就要将粪车拉到各街道里弄中。解放前,拉车工人用的粪车为粪把头所有,长长方方的,像棺材似的漆得乌黑铮亮。粪车装满后,他们再把粪车推到苏州河边的粪码头,将粪卖给停在粪码头边的船主。那时,农村没有化肥,一船粪卖到乡下当肥料,船主也可赚不少钱。
粪车工人中也有女性。俞三妹是从杨浦区环卫局退休的,她从解放前就开始推收粪车。那时候,她每天凌晨3点钟起床,推着粪车走街串巷,收倒马桶。一辆粪车能装倒50只左右的马桶,装满后连车带粪有半吨重。每装满一次,俞三妹就要推着笨重异常的粪车前往码头出粪,然后再回来收,仅路上来回步行就要40分钟。一天起码推运3至4车,收倒马桶200只以上。即使是腊月下雪天,也会累得一身大汗。辛辛苦苦干一个月,最多也只能得到3斗米的工钱。及至国民党政府倒台之际,物价飞涨,她的月工资只能买上3碗阳春面。1949年后,月收入升到了70元左右。从收粪车到倒粪站的进化 1.收粪车的进化
20世纪50年代开始,收粪车开始改换面貌。先是从木轮铁箍手推车变成橡皮轮手推车,然后从两轮车变成三轮脚踏车,再从人力车进一步变成机动车。20世纪50年代初,为了减轻环卫工人的劳动强度,出现了“小红马”、“小工农”牌的小三轮机动粪车、垃圾车,这是环卫机械化的发端。现在,由于各种因素,几乎所有的城市中仍然有手推的粪车在发挥作用。
2.倒粪站的建立
1960年,上海开始对居民马桶粪便的清除方式进行改革,到1986年,市区已建成倒粪站3537座,马桶可随时倾倒,大大方便了居民生活。随着倒粪站的兴建,粪便清运的机械化程度越来越高,1985年,全市仅存手推粪车183辆,脚踏三轮粪车16辆,比1960年市区人力粪车总数减少94.7%。到1998年,手推粪车已寥若晨星,仅仅在极少数机动车无法到达的狭小弄堂里使用。49岁的毛凤英是当时平凉路环卫所里唯一一辆手推粪车的主人,以前她每天要推着粪车清除7个小便池、8个化粪池里的粪便,现在拆的拆,废的废,只剩下1处小便池、2处化粪池需要她手工清粪运粪。
70年代时,上海还有856900多只马桶,即使在南京路、淮海路这样有名的商业区,只要走进后街的小胡同,也能寻到马桶的踪迹。到1994年,上海全市约有2973座倒粪站,每天收倒居民的马桶61万只,痰盂42万只。每天收集的马桶粪便多达4500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