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雪隐寻踪——厕所的历史经济风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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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何物呼为人中黄(2)

“粪”应该和“屎”有着同等的资历,享受的待遇也相差不远,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人们一般不会将“粪”和“屎”这两个字说出口,以免粗俗和没教养的嫌疑。《正字通·米部》这样解释:“粪者,屎之别名。”《左传》上说,楚国名将子玉有一件镶金嵌玉的华贵衣服,在一次战斗打响之前,子玉梦见河神对自己说,把你那件漂亮衣服送给我,我就帮你打胜仗。子玉当然不舍得。荣季就劝子玉说:为了国家,生命都可以不要,何况一件衣服,不过是粪土罢了,且有利于军队,有什么舍不得的呢。“死而利国,犹或为之,况琼玉乎,是粪土也,而可以济师,将何爱焉。”(《十三经注疏》,中华书局,影印本1980年9月第1版,1826页)粪第一次在史籍中出现,就是一个反面形象,说起来让人有点伤心。当然,也就在那个时代,有人为了判断别人的健康程度,竟然可以悄悄地去尝一尝那人的粪便。无论如何,这是需要超人的勇气的——虽然让人齿冷。

和“屎”相比,“粪”的组词能力可能更强一些,使用的场合更多一些。比如人们常常说“人粪、马粪、牛粪、猪粪、狼粪……”而用“人屎、马屎、牛屎……”的机会就少多了。当然,马粪有时候也被称为“马通”。《后汉书·独行传·戴就》中有:“主者穷竭酷惨,无复余方,乃就覆船下,以马通薰之。”(南朝·宋·范晔:《后汉书·独行传·戴就》,中华书局,1997年9月缩印本,697页)宋梅尧臣《五月七日见卖瓠者》诗:“老圃夺天时,马通为煦妪。”

和“屎”一样,“粪”有时候也不可望文生义,它也常常表示另外的意思,比如“扫除”。《说文解字》:“粪,弃除也。”段玉裁认为,古人把“除秽”叫作粪,今人直接把“秽”(粪便)叫作粪,这就是粪的古义和今义的区别。《左传》昭公三年:“张趯使谓大叔日:‘自子之归也,小人粪除先人之敝庐……”’(《十三经注疏》,中华书局,影印本1980年9月第1版,2032页)粪除,就是打扫环境卫生。同此,“粪洒”也是洒扫清除的意思。此外,“粪”有时又假借为“分”。《孟子·万章下》:“耕者之所获,一夫百亩,百亩之粪:上农夫食九人;上次,食八人……”(《十三经注疏》,中华书局,影印本1980年9月第1版,2741页)这里的“粪”就不是人粪,猪粪之粪,而是“分”,是区分、区别的意思了。便

“粪”和“便”也经常连用为“粪便”,以泛指屎和尿。这个词现代人使用得更多一些,尤其是在文学作品中。沈从文《从文自传·辰州》:“墙壁各处是膏药,地下各处瓦片同乱草,草中留下成堆黑色的干粪便,这就是我第一次进衙门的印象。”孙犁《秀露集·戏的梦》:“这就像风沙摧毁了花树,粪便污染了河流,鹰枭吞噬了飞鸟。”

其实,“便”在单独使用时本身就有大小便的意思。以“便”为主组成的词也多用来委婉表示屎尿的意思。“便利”和今天人们所说“粪便”的意思是一样的,婉指大小便。汉宣帝时的丞相韦贤去世后,弟子们假托他的名义要他的小儿子玄成接受继承权。玄成知道这并不是父亲的本意,就坚决拒绝。但是,别人的态度比他更坚决,玄成别无良策,只有“阳为病狂,卧便利,妄笑语昏乱。”就是说他装疯卖傻,丧心病狂,地上满是大小便,他也不管不顾地睡上去,还要满口胡言乱语。(东汉·班固:《汉书·韦贤传》,中华书局,1997年缩印版,791页)清代著名的爱国思想家魏源,面对船坚炮利的侵略者,一面痛感国人的愚昧不开化,一面千方百计地寻求御敌之计。他想到的一大妙计就是:“凡便利皆贮之,将热以浇敌也。”号召军民人等,把所有的大小便都收集储存起来,等临阵对敌之时,把粪便加热了往洋鬼子的身上浇过去。以为这样就能克敌制胜,保家卫国。其法可疑,其心可敬。

比“便利”稍微直白一些的说法是“便液”和“便溺”。事实上,这两种说法的使用时间也比较早。《资治通鉴》记载,唐德宗建中四年,名将:李希烈派兵攻克了汝州。守卫汝州的是汝州别驾李元平,此人小有才华,因而目空一切,出语狂傲,平时最好谈战论兵,自以为雄才大略,战无不胜,哪知道李希烈略施小计,就让他成了阶下之囚。李元平身材瘦小,光面无须,全无一点男子气,当他看到李希烈那般威风凛凛的气概时,吓得浑身发抖,大便小便不自觉地流了一地:“元平为人渺小,无须,见希烈恐惧,便液污地。”(宋·司马光:《资治通鉴》,上海古籍出版社,缩印本1987年5月第1版,1563页)

蒲松龄先生则在小说中让他的主人公——一个乡村老太太用“便溺”为武器,同不可一世的天神斗了一回,并且大获全胜。说一个下雨天,乡民王从简的母亲坐在家中,忽见雷公挥舞着两把大锤,振着翅膀飞了进来。老太太吓得魂飞魄散,慌乱之中“急以器中便溺倾注之”。雷公身上沾满了大小便,就如中了刀斧一般痛苦,一个急转身想逃走,哪知道再也飞不起来,踉跄跌倒在庭院里,满地翻滚,吼声如牛。俄而暴雨如注,雷公“身上恶浊尽洗,乃作霹雳而去”。(清·蒲松龄:《聊斋志异·雷公》,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4月第1版,371页)金汁

以大小便为武器的又岂止一个乡村老太太,在中国历史上,大小便作为一种克敌制胜的常规武器曾被长期广泛使用。小时候看《水浒传》第三十四回清风山下小李广花荣智斗霹雳火秦明那一段:“只见上面擂木、炮石、灰瓶、金汁,从险峻处打将下来。”(明·施耐庵:《水浒传》,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年8月北京第1版,255页)擂木炮石都好懂,就是不知道“金汁”是什么神秘武器。后来才明白,所谓“金汁”云云,不过就是普普通通的人粪尿而已。溷汁没有“金汁”那么辉煌富贵气的叫法是“溷汁”。溷是污的意思。粪为污秽之物,所以用“溷汁”作为婉称。有时单用一个溷字来表示粪便。“谢幼舆谓周侯曰:‘卿类社树,远望之,峨峨拂青天;就而视之,其根则群狐所讬,下聚溷而已。”(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排调》,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11月第1版,413页)意思是说,你这个人啊,远看像一棵大树,参天入云,气势非凡;靠近了看看,树根底下原来是狐狸窝,骚臭肮脏,一堆粪便而已。还有人将“溷”字入诗:“川中一士人作食菜诗十余韵,其警句云:‘溲频倾绿水,溷急走青蛇。浑家青菜子,一肚晚蚕沙。’”(宋·赵令时:《侯鲭录》卷八,中华书局,2002年9月第l版,196页)频频解小便,就像倒水一样;大便解急了就像青蛇游走一样。这样生活气息非常浓郁的诗句今天的人已不屑一顾了。前面我们介绍大小便曾长期作为战争的锐利武器被使用,有时候它们也被作为侮辱人的工具来使用。《北史》曾讲述过这样一件事:北齐时,有些地区蝗虫成灾,文宣帝就问地方官崔叔瓒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灾害。崔叔瓒认为现在国家外筑长城,内建三台,大兴土木,搞得民不聊生,天怒人怨,所以蝗灾作祟。一番话说得文宣帝勃然大怒,令手下把崔叔瓒痛打一顿,觉得还不解恨,“又擢其发以溷汁沃其头,曳以出。”拽住崔叔瓒的头发又撕又打,用粪便浇灌在他头上,最后扔出门去。(唐·李延寿:《北史·崔鉴传》,中华书局,1997年缩印版,311页)粪清

“粪清”有着和溷汁差不多的含义。清代李渔《比目鱼·征利》:“莫说带在身上的赃,没得教你藏过;就是吃下肚的,也要用粪清灌下去,定要呕你的出来。”(《中国古典十大悲喜剧集》,上海文艺出版社,1989年12月第1版,732页)这一说法现在还有些地方使用。笔者的家乡有人在吵架时,骂别人不懂事,不明事理的时候就骂:“你哪是喝了粪清的!”

还有一种可以药用的粪清,是通过专门的工具和方法收集的粪汁,我们将在另外的主题中介绍。水火

《水浒传》里又把大小便叫作“水火”,大概是人在内急之时,如处水火之中,所以把大小便婉称为“水火”。《水浒传》第八十四回,宋江攻打蓟州,让时迁石秀潜入城里做内应,“(石秀)我教他(时迁)去宝藏顶上躲着,每日饭食,我自对付来与他吃。如要水火,直待夜间爬下来净手。”(明·施耐庵:《水浒传》,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年8月北京第1版,636页)《醒世恒言·李汧公穷邸遇侠客》中:“众牢子到次早放众囚水火。”(明·冯梦龙:《醒世恒言》,三秦出版社,2003年1月第2版,588页)大恭

“大恭”也是古人对大便的一种委婉称呼。《西游记》第七十五回说到悟空和八戒在狮驼岭上与妖魔大战,老妖张开血盆大口,将悟空一口吞了进去,吓得八戒躲在草丛中直嘟囔:“这一口吞在腹中,今日还是个和尚,明日就是个大恭也。”(明·吴承恩:《西游记》,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年8月第1版,554页)“大恭”这个说法,应该是从“出恭”脱胎而来,这一点我们留在后面说。大秽

和“大恭”相仿佛,人们又把大便称为“大秽”。大概因为粪便是污秽之物,因而婉称屎为“大秽”。《红楼梦》第一百零二回讲:“如有所见,有了大秽即可身安。”(清·曹雪芹:《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年8月第1版,887页)运化

太平天国起义的领导人洪秀全是个喜欢故弄玄虚的人,他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进行了许多莫名其妙的当然也是毫无道理的“改革”,比如改变了一些字的构造,改变了一些传统的称呼,等等。对大小便的称谓也作了更改。《太平天国-行军总要》中规定:“不准损坏所过地方民间各器具以及在民房运化掳掠等情。”“运化”原来有消化的意思,太平天国起义军用来婉称大小便。

此外,像“巴巴”、“把把”之类的说法,也是指粪便,不过多是小儿用语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