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中黄者,大便也。我们在介绍厕所的历史时曾说到,当年在北京的一些有名的大店铺门前,夜里常常有许多人去解大便,而店家也不以为迕。店家认为“人之遗者,人中黄也;人中黄者,人之遗金也”。有人把黄金丢在店门前,当然是财运高照的好兆头,欢迎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去驱赶呢。溲
早先,人们用溲来称呼大小便。相传为春秋时左丘明所写的《国语》已经使用了这个说法:周文王的母亲在怀孕时没有妊娠反应,解溲时在厕所里“少溲于豕牢”,(邬国义等:《国语译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12月第1版,345页)生下文王,而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司马迁的《史记》使用“溲”的频率已经很高了。《史记·仓公传》中说,名医淳于意有一次给齐国的郎中令看病,淳于意断定郎中令得的是“涌疝”,这种病能“令人不得前后溲”。《索隐》说:“前溲,谓小便;后溲,大便也。”就是说这是让人不能解大小便的一种病。郎中令一听,拍案称奇,说:“果然是名医,我‘已不得前后溲三日矣!’”淳于意于是给郎中令服用了“火齐汤”,“一饮得前溲,再饮大溲,三饮而疾愈。”吃了三次药病就好了,可见淳于意确实是有本事的。(汉.司马迁:《史记.仓公传》,中华书局,1997年9月缩印版,709页)从这个故事中我们知道,占人把大小便统称为“溲”,而在要区分大小便的时候就用“前溲、后溲、小溲、大溲”来指代。
有时候,“溲”也专指小便。司马迁在《史记》中还记载了这样一件事:草莽出身的皇帝刘邦不喜欢读书人,来的客人中要是有人戴着儒冠,他就把那人的帽子摘下来当尿盆,“溲溺其中。”大庭广众之下往人家的帽子里撒尿,流氓皇帝的德性可见一斑。(汉·司马迁:《史记·郦生陆贾列传》,中华书局,1997年9月缩印本,681页)从此,汉语词典里有了一个专有名词叫“溺冠”,用来表示对文化知识和知识分子的践踏、侮辱、不尊重等。不洁
也是古人对粪便的一种称呼。《墨子·备穴》:“审知穴之所在,穴而迎之,穴且遇……灌以不洁十余石。”墨子说,探测到对方地道后,也开地道迎向它,等到双方相遇的一刹那,将准备好的十几石粪便猛灌过去。(周才珠、齐瑞瑞:《墨子全译》,贵州人民出版社,1995年8月第1版,673页)唐敬宗时,节度使刘某暴病而亡,其子秘不发丧。司马贾直言入责从谏日:“尔父……自谓不洁淋头,竞自羞死。尔孺子,何敢如此!父死不哭,何以为人!”胡三省注:“今人为屎为不洁。”(宋·司马光:《资治通鉴》,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5月第1版,1671页)不洁也是人们对自己认为污秽的事物的代称。张中行先生在谈到人生时,引用古人的话说,人不过是父母之间“情迷一晌,不洁一点”的产物,把精液也称为“不洁”。屎
这也许是大便生命力最强大最长久的称呼之一。在著名思想家庄子的著作中,庄子就曾用这个不登大雅的词来说明非常大雅的哲学思辨:东郭子向庄子发出了质疑:“你说的所谓道,究竟存在于什么地方呢?”庄子回答说:“道这个东西啊,真是无所不在。四处乱爬的蝼蚁,卑微芜蔓的杂草,默然无语的砖头瓦块儿……在它们:身上都是道。如果你真正参透了,就是在污秽不堪,又骚又臭的大小便上面也能悟出道来啊(在屎溺)!”(《庄子.知北游》,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年1月第1版,253页)。从庄子到现代,两千多年过去了,有多少人从大小便中悟出道来我们无法知道,但是,“屎溺”所表达的原始含义却是一成不变,尽人皆知的。从庄子的话中我们可以看到,古人也常屎溺连用以表示大小便。“却也不可小看了这个懒驴子:假如你无论怎么样逼他上磨,他是一个劲儿的屎溺多。”(清·文康:《儿女英雄传》,华夏出版社,1994年10月第1版,457页)
与屎音同而通的一个词是“矢”。它的历史几乎比屎还要悠久,但影响力却比“屎”要逊色多了。《左传》上说:襄仲以君主的名义召见惠伯,惠伯手下的人认为他此行凶多吉少,劝他不要去。惠伯坚决不听,结果被襄仲杀了,尸体被“埋之马矢之中”。(《十三经注疏》,中华书局,影印本1980年9月第1版,1861页)另据《庄子·人间世》介绍,那个时代爱马的人,通常都要给马准备大小便的器具,“以筐盛矢,以蜄盛溺。”就是用筐子装马粪,用大蛤蜊的壳来接马尿。看来,那个时代人们的环境卫生意识还是相当强的。关于“矢”最著名的典故应该是赵国的老将军廉颇的故事。廉颇失势以后,赋闲在家,而赵国恰逢多事之秋,正是用人之际。赵王就派人来到廉颇家,名为看望,实为打探虚实,看廉颇老到什么程度,是否还能冲锋陷阵。廉颇的仇家郭开听到这个消息后,马上以重金贿赂了使者,让他说廉颇的坏活。廉颇十分想为国效力.他当然知道使者的来意,于是当着使者的面,一顿饭就吃掉了十斤肉,还吃了一斗米的饭,并且一放下筷子就披甲上马,为使者演练了一通武艺,以证明自己身体相当棒。使者向赵王汇报说,廉将军虽然老迈,却是很能吃饭,只是与臣坐了一会儿就解了几回大便——“顷之三遗矢矣。”(汉·司马迁:《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中华书局,1997年缩印版,620页)赵王一听,长叹一声:“廉颇老矣!”于是不再任用廉颇。一泡子虚乌有的“矢”不仅毁掉一代名将,而且贻误了国事,也可谓千古奇“矢”也。
另一个和“屎”音同义同而字形不同的词是“菌”。宋代邓州人贾黯初到襄州为通判官,人家好心好意请他看戏,结果他却怀疑唱戏的人是在讽刺戏弄自己,狂怒之下,命令手下人搞来人粪,强迫那些演员吃下去——“以人菌瞰(啖)之”。后来到开封做官,遭犯人辱骂,“又瞰(啖)以人菌。”贾黯也因此遭到其他官员的非议。(元·脱脱:《宋史·贾黯传》,中华书局,1997年缩印版,2558页)
有一些用“屎”组成的词却是与大便风马牛不相及。元朝人王恽《送成耀卿尹温县诗》中有句云:“邑古仍卿采,民屎待尹苏。”这里的“民屎”并不是说“老百姓的大便”,“屎”读如希,是呻吟的声音。另有“殿屎”(也作“殿尸”)一词,意思与此相同。《诗经‘大雅·板》:“民之方殿屎,则莫我敢葵。”是说人民过着艰难贫困的生活,在忧伤愁苦地呻吟,而不是说人民在大殿上拉屎。(《十三经注疏》,中华书局,影印本1980年9月第1版,549页)理解错了,意思也就完全搞拧了,正所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也。
有的词则把“屎”的本意隐去,而将其卑污、肮脏的引申意加以放大来表达另外的含义。
元代杂剧大家马致远《黄粱梦》第二折:“他在那长朝殿前班部里摆,你教他把屎盆儿顶戴,兀的不屈沉杀了拜将筑坛台!”元朝人李行道《灰阑记》第一折:“他道我共奸夫背地常来往……不争将滥名儿揣在我跟前。姐姐也,便是将屎盆儿套住他头上。”(元·李行道:《灰阑记》,上海文艺出版社,1989年12月第1版,41页)这两段戏文里的“屎盆儿”显然不是生活中便溺的器具,而是无形的污水与耻辱,相当于说人家戴了一顶绿帽子,即:妻妾有外遇,偷人养汉之谓也。和绿帽子的比喻相去不远的说法是“屎头巾”。元朝李文蔚写的剧本《燕青博鱼》第二折:“哥也,你是个好男儿,休戴着这一顶屎头巾。”这“屎头巾”和绿帽子就是一回事了。这里的三个例证都是元代的,看来元朝人在性问题上倒是比较开放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搞文学创作总要有点婚外恋,第三者插足之类的东西做调料,不然提不起读者的兴趣的缘故。
其实,要说以脏字入诗古已有之。唐代诗人顾况“长于歌行,造语颇能出人意表”,后来得罪了权贵,隐居在茅山。有一天,顾况看到一秀才在那儿做诗,可是,摇头晃脑地喊出了一句“驻马上山阿”之后,就再也想不出下文了。顾况看他愁眉苦脸抓耳挠腮的样子觉得好笑,大声道:何不说“风来屎气多”。秀才得知答话人是顾况后,不胜惶愧,赶紧落荒而逃。后来,人们就把那种低劣的诗句称为“屎诗”。“屎”因顾况之力,终于攀上了最高雅的文学殿堂。
有“屎诗”,就有“屎人”、“屎事”,乃至于把低劣的棋艺称为“屎棋”。在生活中,人们常把令人厌恶的事物或固执的人称为“屎橛”。鲁迅《华盖集·“碰壁”之余》中:“(陈西滢)所以遇有不合自意的,便一气呵成屎橛,而世界上蛆虫也委实太多。”可见,通常情况下一和屎沾上边儿的事物就不那么美妙了,所以,对“屎”还是敬而远之为妙。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