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看不见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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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爱的困惑

王丽梅自从和刘海书订婚以后,去砖厂干活的时间就少了。她的两个姐姐都已出嫁,家里的地还没有分出去,光这十来亩地的农活就够王峰安一家忙活。农活少的时候,王峰安就去砖厂干几天活,留下王丽梅和母亲娘俩在田地里忙农活。再说,姑娘大了,又订了婚,在外面干活多有不便。附近就那几个砖厂,很可能又和刘海书遇上,年轻人在一起万一被爱嚼舌头的人说些闲言碎语的,不免会惹出许多蜚短流长。庄稼地里的活一年到头也没个消停,也离不了人手,干脆就守着家里的农田做些农活吧。

王丽梅家前面不远处有个荷塘,原来有个外地人承包下来经营着。后来连着几年干旱,荷塘里的水几乎见底,从井里抽水成本又太高,那人就不再承包。荷塘被闲置下来后,一塘茂盛的荷花很快就被荒弃,只剩下一些残枝败叶还半死不活地苟延残喘。这两年雨水渐渐多了起来,荷塘里的水又重新涨满,但是几年无人打理,荷塘已经堆满了垃圾,还有经年累月的枯枝败叶,现在的荷塘已经比原来小了不少,也没有人愿意重新修缮承包了。王丽梅辍学以后,空闲时经常到那个荷塘边上转转,看看那一塘荷花。碧绿的荷叶虽嫌稀疏,但是个个都精神抖擞,有的从水面挺立而出,有的在水面铺展开来,或粉或白的荷花也如一个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带着娇羞站在水中央向王丽梅张望。荷塘再往西边,是一片槐树林,每年四五月分,槐花就像结在槐树上的雪片一样,晶莹剔透,散发着香甜的芬芳。

这些天,王丽梅经常一个在晚饭后来到荷塘边,现在是农历三月份,荷塘里已经长满了荷叶,片片荷叶青翠碧绿,犹如一顶顶绿色的油伞。这天晚饭吃的早,王丽梅又来到了这片荷塘,今天她心里很难过,因为她上午从地里回家,经过村里的街道时,从街头闲聊人的议论中得知,她同村的一个小学同学前几天失踪了。这个同学叫王秀秀,和王丽梅一起上完小学,又上了一年初中,初二上学期刚一开学没多久就辍学回家了。自打王丽梅辍学后,就经常去找王秀秀玩,两个人上学时就情投意合,能谈得来,经常一块上学一块写作业,一块在阳春三月去田地了挖野菜,一块去村西边的槐树林里摘槐花。现在两人都不用上学了,更是方便了很多,有事没事就你来我往的,在一起说说话,互相给对方开导开导生活中的烦心事。去年冬天,有人给王秀秀介绍了个对象,本来王秀秀不同意,但是家里人都觉得男方不错,论个人条件和家庭条件都比王秀秀这方面胜出一筹。但是王秀秀和男的见了面后,死活不同意这门婚事。问她什么原因,她只说看着不顺眼,也说不出个什么原因。家人问急了,她就说不愿意就是不愿意,要是你们非要我定亲,我是不会和他结婚的,即使结了婚,我也不会和他过日子。最后气的王秀秀的母亲抡起巴掌朝着她脸上大了一个大嘴巴。就这样,王秀秀在家人的安排下和那人订了婚。事后王秀秀给王丽梅说这件事的时候,当着王丽梅的面就泣不成声,王丽梅问她是不是看不上那男的,她还是说不出什么原因,只说感觉那男的很陌生,和他在一起就感觉别扭,将来要是结婚生活在一起,更无法忍受。后来王秀秀悄悄的给王丽梅说,你就等着瞧吧,我一定让他们都后悔当初不该这样对我。王秀秀说这话时的脸上露出一种让人感到害怕的狠劲,牙齿在嘴里咬得咯咯直响。

王丽梅觉得王秀秀不应该这样做,想劝劝王秀秀,把王秀秀的想法告诉她家人,婚姻大事是她一辈的事,怎么能强迫她同意呢。但想想他家人对她也太霸道了,王丽梅有些胆怯,也没有勇气劝说王丽梅的母亲。王丽梅想,王秀秀那样说也可能是气急之下说的狠话,发泄发泄而已,所以后来也就忘了这事。

几天前王秀秀结婚,王丽梅当时还想到那天王秀秀给她说的话,但是看来现在她已经忘记了那些不快,接受了这门亲事。

前几天婚礼那天,男方来了两辆拖拉机拉着迎亲的一行人来迎亲,女方亲戚亲属一大帮作为送客,一起坐在拖拉机拖车的车厢里,把王秀秀送到了男方家里。按照当地的习俗举行婚礼,新郎新娘拜了天地,之后亲戚朋友开始吃喜宴喝喜酒。王秀秀在双方亲戚的陪侍下,坐在正宴席上首的位置。南方陪客不停地劝王秀秀吃菜喝酒,王秀秀神情凝重,一言不发,也不怎么吃饭。到了最后王秀秀整个人面无表情冷若冰霜。大家都觉得,新娘突然要离开父母,来到一个新的陌生环境,在这种时候难免心情不好,情绪低落,也在情理之中,都没有太在意。

酒席一直吃到下午快三点多。王秀秀家里的亲戚自家酒足饭饱之后又被南方用拖拉机送回去了。王秀秀一个人留在男方家里,她一个人坐在洞房的床上低头不语,似乎心事重重,谁喊她逗她她也不搭理。那些本想热闹的人也觉得无趣,也不再逗引新娘。天色晚了,大家各自离去,只留下王秀秀一个人在洞房发呆。

到了晚上,新郎过去请王秀秀吃饭,王秀秀这才抬起头,朝窗外望望,站起身来出了房门。堂屋里还有好多的喜欢热闹的男女老少在等着晚上闹洞房。王秀秀出了屋门,没有去厨房,而是向院子里走去,新郎以为王秀秀要上厕所,也就没多想,自己先回厨房了。新郎一家人等了好长时间,不见王秀秀回来,就找到院子前面厕所那喊王秀秀。连喊几声也没有回应,新郎探头往女厕所看了一眼,结果里面根本就没人。已经到了晚上,院子里什么也看不清楚。新郎急忙把情况告诉家人,大家拿来灯火开始寻找王秀秀,一直寻了半天也没找到人。

这时有人说道,是不是跑回娘家去了。一句话提醒了王秀秀婆家的人,他们一边分头继续寻找,一边让新郎急忙赶回王秀秀家里去找。

新郎骑了一辆自行车一路狂奔,来到王秀秀家一把把门推开,着急地喊道:“不见了,不见了,人不见了!”王秀秀的家人正在说话,看见新郎突然来到这里,一脸狼狈,嘴里又喊又叫,吓得王秀秀一家人惊慌失措。问清情况后,王秀秀一家人直寻了一夜,还是没找到王秀秀。

这是前几天的事情了,听说现在还没有找到王秀秀。王丽梅这几天一直在替王秀秀担心,不知道王秀秀现在怎么样,她害怕王秀秀一时想不开会做啥事。她真希望王秀秀能想到她,过来找她,她愿意帮王秀秀隐瞒一切,不告诉找她的人她在这里,只求王秀秀能平安无事。然而,王秀秀却没能如她所想来找她,这不免让她内心慢慢生出恐惧。以前王秀秀来找她,她们俩也经常来到这个池塘边聊天,俩人沿着荷塘边散步,在荷塘里寻找开的最漂亮的一朵荷花。那时,她们真想变成一朵荷花,这辈子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水中,在阳光下或星辉下骄傲的绽放,看日出日落,看日月星辰变换,看时光流转,寂寞时有蛙声轻唱,孤单时有彩蝶翩翩起舞。而今,王秀秀下落不明,不知道是不是正躲在一个无人的角落绝望落泪,还是……

王丽梅不敢再往下想,只觉得心里很慌乱,平时来荷塘总能让她烦躁不安的心绪变得像这一塘池水一样平静。而今天,她烦躁不安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她感觉心里发慌发堵,真想朝着这水中纵身一跳,让这一塘静默的水浸透她的全身,冷却她慌乱不安的噗噗乱跳的心。

有一次,她们两个在荷塘散步,王丽梅问王秀秀:“你是不是不喜欢那个人?”

“是啊,我根本就不喜欢他那种人。我感觉他很傻,只会傻笑。”王秀秀说。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个嘛,当然有了。你没有喜欢的人吗?”

“我没有,我从来没和什么人交往过。那里会喜欢上呢。你喜欢的人是谁啊?我让我妈去他家给你提亲,你就把原来订的婚退了。”

“我喜欢的人你妈肯定不会去提亲的。”王秀秀诡秘的一笑,像一朵刚刚出水的荷花,带着几分娇羞和妖媚。

“为什么啊?我们一块去给我妈说,求她帮你。”

“那也不行,再说了,即使你妈同意,那个人也不会同意。”

“你怎么知道,你给他说过,他拒绝你了?”王丽梅有点糊涂了,疑惑地盯着王秀秀那一双因娇羞而更加水润的眼睛。

“我喜欢的这个人啊,他早就已经结婚了。”王秀秀笑笑地说道。

“你真是个不正经,人家是真心想帮你呢,你却拿那种话糊弄我。”王丽梅有些生气的说道,把脸转向一边不理会王秀秀。

“我没有糊弄你,我说的是真的。但是我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不可能的事情,我是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才跟你说的,除了你,我没有和第二个人说过。你说我这也算不正经吗?”

王丽梅还是没有说话,她真没想到王秀秀看似单纯的外表下,还有不为她所知的另一面。这让王丽梅感到很好奇,她突然有一种想窥探她隐秘的内心世界的冲动。于是又缓和了态度问道:“你喜欢的人是谁啊?你不是说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吗?能告诉我吗?”

“当然可以告诉你,但是你给我保密啊,除了你,我是不会告诉第二个人的。”说着,王秀秀朝着王丽梅神秘的一笑,附身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就是我们小学五年级的语文老师。”说完,王秀秀又害怕被别人听到似的小心谨慎地四处看看,确定周围没人,她才放心。

王丽梅听到王秀秀的话,心里不禁一惊。脸上原本一副好奇期待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她无法想象这个和自己情投意合的朋友心里是怎么想的,怎么也没想到王秀秀会喜欢她们小学五年级的语文老师。那个语文老师的年龄比王秀秀要大十几岁,这怎么可能啊?

王丽梅和王秀秀在五年级也是一个班,她们语文老师名叫王敬之,中专毕业之后分配到镇里小学教书。听村里人说,王老师的妻子生第二个孩子时因难产去世,王敬之因为伤心过度,一度精神出现了问题,后来就从镇小学回到了村子里教书。这几年,王敬之已经从丧妻的悲伤中走了出来,但是,任凭村里人怎么劝他再找一个女人成家,他都一口拒绝,他说自己已经无意续弦,只想把一生的精力都用在教书育人上面。

“你是不是被吓到了?”王秀秀像是安慰王丽梅似地说道。

“哦……哦……你是在开玩笑吧?”王丽梅结结巴巴的说,“我有点不相信。”

“是真的,这种事我能跟你开玩笑?”

“那个语文老师不是叫的王怀之吗?粉笔字写得很好看。”

“就是他,钢笔字毛笔字写得也是很好看,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我没见过他写得钢笔字。时间长了,我对他都没有什么记忆了。”

“你不关心他,所以肯定也不在意这些了。”

“我当然不关心他了,你都可叫他叔叔了,并且他的小孩子都上小学了。”

“这又怎么,我是说我喜欢他,并没有说一定要嫁个他啊?”王秀秀不屑地说道。

“但是你应该知道我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吗是什么意思?”

“我当然知道,我也知道我说的语文老师是我不能嫁的人,但是我能嫁的人我还没有喜欢的呢。我们天天都在这个村子周围这一带活动,也没有多少机会接触我们这个年龄段的男人啊。能见到的那些男人我都不喜欢,都不像语文老师那样文质彬彬,让人爱慕。”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语文老师的?”王丽梅问道。

“上学的时候就喜欢,我最喜欢上他的课,后来上了初中,放学回家时,我经常从他的办公室后面的窗户那经过,我先偷偷的从窗口缝里往办公室看看,他经常在办公室批改作业,我就进到学校去问他一些语文题,数学题他也会。有时候我也帮他给学生改作业。一直到我初中二年级辍学,我就再也没去过了。有一次在路上他遇到我,问我最近学习怎么样,我告诉他我不上了。他感到很吃惊,并说要到我家给我爸妈做工作,让我去上学,我死活不让他去,我说你去了我也不上。从那次之后我就很少见到他了。”

“他知道你喜欢他吗?”王丽梅说。

“我也不知道,即使他知道,可能他觉得就是学生对老师那种单纯的喜欢吧。我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来,更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我只是在心里默默的喜欢他,想待在他身边,和他在一起。”

“那你是不是想一直那种单纯的喜欢他呢?”

“我也不知道,我没有勇气向他说,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我,只要他同意,我就愿意嫁给他,给他做饭洗衣服,生孩子都可以。”王秀秀羞涩的笑了笑。

“但是,你也不能打语文老师的主意啊,你们太不般配了。再说,这只是你一厢情愿而已,他根本就会同意的,如果他知道了,他可能会看不起你的,并且全村的人都会看不起你的。”

“我才不管,你以为现在他们就看得起我?难道我还不能有自己喜欢的人吗?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奢望,只要我自己在心里默默喜欢就行了。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的,你可要给我保密啊。走漏了消息,我是没事,那语文老师可就惨了。他一定会被人骂的,全村人都会看不起他的。”王秀秀一副放心不下的样子,眼睛死死地盯着王丽梅,似乎要她保证了才肯放心。

“你放心,我不会给任何人说的。只是你自己千万可不要再向任何人说这件事情了。否则你会惹来麻烦的。”王丽梅语重心长的说道。

王秀秀用力点点头,“你放心,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也不会那么傻的。我还担心给老师带来麻烦呢。”说着又狡黠的一笑,拉起王丽梅的手朝前走去。从此之后,王秀秀再也没有向王丽梅提起过这件事,王丽梅更不敢没事找事问起王秀秀。

今天晚饭后王丽梅一个人来到荷塘边,又想起王秀秀和她说过的这些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希望王秀秀现在就在她身边,这样她就能向她倾诉一下自己这些天心里的烦恼和忧愁。自从她和刘海书订婚以来,她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不到这种婚姻带来的喜悦。对刘海书,她说不上有什么感觉,也说不上喜欢不喜欢,打心底里说她还是对刘海书有些好感的,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些感激,仅此而已。从学校毕业以后,她也接触过不少同龄的男性,可是还没有哪一个能走到她心里去,让她心弦为之震颤的。刚辍学的那段时间,她还不太适应不上学的生活,一旦闲下来她就感到很孤独,总是胡思乱想。除了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她总是想初中的那些同学,当然想的最多的就是李汉良,她还记得那次抄数学题的那个下午,她误解了李汉良,后来李汉良垂头丧气地在黑板上抄数学题,直到抄完题他都是闷着头一言不发。王丽梅心里也感觉很惭愧,觉得自己不该那样对他,几次想主动打破那种让人压抑的尴尬气氛,但是又没有勇气,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最后,李汉良把抄写完的数学卷子小心谨慎的放在王丽梅的桌子角上,说了一声“我全都抄完了”,然后就默默的转身离开了教室。

看着李汉良离去的背影,王丽梅煞那间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委屈,鼻子一酸,眼泪一下涌出了眼眶,断了线的珍珠般落了下来。这时,王丽梅也差不多把数学题都抄写在作业本上了。她原本抄完这些题就回家,现在她索性不走了,一个人趴在桌子上任凭泪水痛快地流淌。她觉得好伤心,她恨自己太没骨气,竟为这样一件小事伤心。他李汉良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啊,根本就犯不着这样啊。想到这里,王丽梅抬起头,强忍着伤心擦干了眼泪,开始做起了数学题,她想做几道数学题,稳定一下情绪就回家。

正当她在做数学题时,李汉良又回来了。他突然出现在的教室门口,傻乎乎的冲着王丽梅一笑,说:

“你怎么还没走啊?”

沉默了片刻,王丽梅脸色阴郁的“嗯”了一声。她心里的悲伤还没有完全丢掉,根本微笑不起来。她心想:你管的也太宽了吧,我走不走还要你管吗?

“我在学校门口一直等着你出来,怕你还在生气,想等你消消气再向你道歉呢。”李汉良一脸诚恳,语气中带着一种让人不忍再责备他的温和。

“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呢?”王丽梅语气中带着提防的冷酷。

“我上午不该骗你,我想着现在也不是农忙,家里也不会有什么事情,所以才那样说。但是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我真的只是想把我亲戚从新疆带来的葡糖干给你带些,和你分享葡糖干的美味,让你和你的家人尝尝……”还没等李汉良说完,王丽梅就抢着说道:“那你也不该骗我啊。你知道被人欺骗是什么感觉吗?”

“我……我……”李汉良还想解释,但是又不知说什么好,他以为王丽梅已经不再生气了,没想到她反而比刚才更生气了。李汉良一时语塞,被王丽梅一番抢白弄得面红耳赤,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他开始后悔自己不该再次过来给王丽梅道歉,既然她怎么也不肯原谅自己,即使自己再怎么努力讨好她看来也是毫无用处,反正自己再怎么解释也无用,索性一走了之吧。想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抬起那张因受责憋得通红的脸,用羞愧而略带胆怯的眼神扫了一眼王丽梅,王丽梅也正用幽怨般的目光直直的注视着他,目光相遇,李汉良不敢直视王丽梅,马上又低下头,消瘦英俊的脸因羞赧变成了紫色。

犹豫了片刻,他下定决心转身离开。

“你的葡萄干在哪呢?”王丽梅突然一改刚才凶巴巴的语气,用温柔而缓和的语调说道。仿佛刚才的怨恨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一下子吹得烟消云散了。

李汉良正想要离开,突然被王丽梅用这样截然相反的语气一问,竟愣到那了。

“你不是让我尝尝你亲戚从新疆带来的葡萄干吗?还不快拿出了?还是现在后悔了?”王丽梅看李汉良一时转不过来弯,又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

“没……没后悔,你等一下,我这就给你拿。”说着,李汉良脸上的愁容一扫而光,把书包一下子从身上摘下里放到桌上,急急忙忙打开书包拿出一大包鼓鼓囊囊的东西,接着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拿出好大的一包葡萄干,刚才王丽梅只顾生气没有仔细看,现在仔细一看这个红色袋子装着的葡萄干足足四五斤重的样子。

李汉良把葡萄干放在王丽梅桌子上,又把包打开,说:“你吃吧!”

“不是说让我尝尝吗?我能尝这么多吗?你又在骗我了?”王丽梅故意说道,脸上露出调皮的笑容。

“你可以多尝尝嘛,拿回家让家里人也尝尝。”李汉良憨憨的一笑说道。

“你想让我挨打啊,要是我爸妈知道是一个男生送我的,不打我才怪。”说着,王丽梅看看塑料袋里面一个个或翠绿或嫩黄的晶莹剔透的葡萄干,拿一粒放在嘴里,轻轻一咬,有一种劲道的感觉,再轻轻一嚼,一种清香蜜甜的味道在口中迅速蔓延,一下子甜到了心里去了。片刻之间,王丽梅心中的不快和委屈一下子被这一粒甜甜的葡萄干就瓦解了,心情陡然好转。

窗外,和风吹拂着校园,花草树木显得那么青翠欲滴,四月的阳光照进教室,让人心里升起春天般的温暖。李汉良看着王丽梅端坐在课桌前,清瘦秀丽的脸庞洋溢着满足甜蜜的微笑,他突然感觉局促起来,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刚才出去的时候,外面的庙会可热闹了,你要不要去庙会转一转?”

“好啊,反正已经没有什么事情了,时间还早,回家也没啥事,正好去庙会看看热闹。”王丽梅不喜欢闹哄哄的地方,每逢三里五村的庙会,村里人有事没事的都会去庙会上闲逛看热闹,王丽梅却不怎么喜欢去。倒不是因为囊中羞涩没有零花钱,因为像她们那个年代那个年龄的农村孩子,没几个人得到过零花钱的,主要是她不喜欢喧闹,对人多的地方有一种潜意识的恐惧。但是今天,王丽梅竟爽快的答应和李汉良一起去逛庙会,连他自己也觉得话说的有点唐突了,似乎自己早有此意一样。

“这些葡萄干你装起来吧,都是给你的。”李汉良指指桌子上的红色袋子说道。

“太多了,我已经尝过了,你还是带回家吧,要不然你家人知道你偷偷把葡萄干都送给别人,一定会责备你的。”这些葡萄干确实很美味,王丽梅有一次和家人在县城里看病时,看见过别人带的这些东西,她才知道这是葡萄干,她想着肯定会很好吃,可是她从来没有吃过。今天尝了几个,确实味道鲜美。但是,她今天是真的不想要李汉良的这些葡萄干,她害怕被家人知道,说她不懂的自重自爱,随便接受别人的东西。所以,王丽梅打定主意不要李汉良的这些葡萄干。

王丽梅的拒绝,让李汉良感到十分难堪,他尴尬万分的说道:“你就收下吧,我真的不像你想的那样,想用这些葡萄干收买你。你害怕什么啊?”

“你怎么还记得我说的那些气话,我那是玩笑话,你还当真?我当然知道你不是用这些葡萄干来收买我,但是这些葡萄干很贵的,我怎么能随便接受呢,我又没有什么东西送你。”

“你就收下吧,我们家多着呢,我们那个亲戚给我带来半塑料袋子呢。”李汉良诚恳的说道。

几番争执,王丽梅实在没法再拒绝,最后才勉强收下了其中的一半,剩下的让李汉良带走。收拾好东西,他们锁好教室门就到庙会上去了。

天气很好,不冷不热,庙会上人多的把街道挤得水泄不通,人们只能一个挨一个慢慢往前挪。街道两边摆满了卖东西的小摊,各种各样的农具,居家生活用具,衣服鞋帽,各种吃食等等,应有尽有。王丽梅和李汉良随着人群走了一会,觉得很累,就找了一个人少的街道拐了进去。这条街全是卖桌椅板凳的,再往远处快出了村庄的地方是买卖牲口家畜的。王丽梅和李汉良只是看热闹,什么也不买,就漫无目的慢慢走着闲逛看热闹。在街道的一侧有一个卖丸子汤的,几张桌子前做了几个人正在津津有味的吃丸子汤。香气飘满了整个街道。李汉良摸摸口袋,对卖丸子汤的老板娘说:“给我来两碗丸子汤,多放点辣椒和醋,加点香菜。”“好嘞!”老板娘答应着就开始拿碗盛丸子汤。

王丽梅急忙上去阻拦李汉良:“你自己吃吧,我不想吃。”这时,老板娘已经把盛好的两碗丸子汤给端到桌子上。

“你闻闻这味道挺香的,你就别客气了,我请你吃一碗。其他的什么就不吃了。”李汉良不由分说地拉了王丽梅一把,让她坐在凳子上赶快趁热吃。看着碗里油炸的金黄色的萝卜丸子,金色的汤汁,汤上面飘着青翠的香菜,确实让人产生强烈的食欲。虽然这一碗丸子汤才两毛钱,但是王丽梅连一毛钱的零花钱都没有。王丽梅从未吃过零食,也很少在外面吃这些小吃之类的东西。一家人生活都是极简朴,她哪有零花钱去买这些啊。今天李汉良自作主张给她要了一碗丸子汤,她不知道该不该吃,吃完了要付钱时她怎么办。虽然李汉良说请她吃,但是她将来拿什么回请他啊?一碗香喷喷的丸子汤就在她面前,可是她却顾虑重重,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李汉良见王丽梅对着丸子汤犹豫不决,急忙关切的问道:“你是不是不能吃辣的?要不再给你要一碗不辣的吧?”

“不是,不是!”王丽梅赶紧说道,她怕李汉良真的再要一碗,那样岂不是又要多花钱了,难道李汉良家里很有钱吗?平时也看不出他有钱啊,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无奈之下,王丽梅只好拿起筷子开始吃这碗丸子汤。一边吃,一边想着将来拿什么回请李汉良。

李汉良的丸子汤刚吃一点,他说还想再放点香菜,就站起身来向老板娘那要香菜,走到老板娘那,他却先付了钱,才去拿香菜。王丽梅看到了,也没有说什么,因为她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这钱只能让李汉良付了。

吃完了丸子汤,两个人又沿着街道转进另一个巷子里,听见远处有唱戏的声音。王丽梅突然说道:“你答应我什么也不买了,我们就再在庙会上转一会,否则,我就要回去了。”李汉良点头答应,说:“其实我就五毛钱,这也是我新疆来的那个亲戚给我的,现在已经花的剩一毛钱。这一毛钱我还要给我妹妹买东西呢,你想让我买东西我也不会买了。”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朝着唱戏的方向走去。

在村子边上,有一块高出地面的土岗,土岗下面是一块开阔的空地。戏台就搭在土岗的边上,听戏的人正好坐在下面,能清楚的看到戏台上的表演。

王丽梅小时候跟着奶奶听过戏,她听不懂,也根本就没有专心听过,跟着奶奶只不过是为了让奶奶在戏台下面卖糖果的那儿给她买几块糖,或者是一些糖豆。奶奶没有钱,否则奶奶会给她买更多。她知道奶奶没钱,也不会向奶奶要,但是奶奶每次都会主动给她买几颗糖果。这几年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也大不如往前,再也没有出来看过戏了。她真想今天能带着奶奶来一起听戏。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能和李汉良一起来到这儿听戏,虽然他们来这儿无非是闲逛而已,他们根本不会听戏,也听不懂,更没有那个耐心去认真听那些穿着五颜六色戏服的戏子拿腔捏调咦咦啊啊到底在唱些什么。她们同龄的小孩子没几个人喜欢听戏的,她们觉得唱戏的人说的话好慢,她们听着着急,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只想着赶快长大。

两个人在戏台下面转了一会,找了一个离戏台较远的地方坐了下来。不远处是戏台上热闹的表演,她们却不感兴趣。其实他们根本就没有心思听戏。只是为了感受庙会热闹的气氛,在阳光下感受一下春天的和煦温暖,和一份自由自在的闲适。

李汉良问王丽梅:“将来上完初中想考什么学校?”王丽梅摇摇头说道:“现在还没想过,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在往上考,村里面的女孩能像我一样上到现在的已经不多了。”

“但是你学习这么好,如果不上学了真的很可惜啊。”李汉良叹了口气说道,“老师都说你将来要是一直上学的话,肯定会有出息。”

“这是哪个老师说的?”王丽梅问道。

“是数学老师。”

“数学老师也说你是块读书料呢,勤奋踏实,将来一定学业有成。”王丽梅带着一种赞赏的语气说道。

“希望我能学业有成吧,家里能让我上学确实不容易,我怎能辜负他们呢。”

“我们都努力吧,不管怎样,在学校待一天就努力学习一天。”

戏台上不时传来铿锵的唱戏声和敲锣打鼓的喧闹声。王丽梅看看天色,站起来对李汉良说:“我要回家了。谢谢你带给我的葡萄干,今天我们一起逛庙会的事情你可不要给其他人说啊。”

“为什么,这有什么啊?”李汉良疑惑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只是我不希望别人知道。你能答应我吗?”

“好吧,我答应你。”李汉良答应了王丽梅,心里却感到不解,不就是来庙会上逛了逛吗?

日落时分,夕阳把红彤彤的余晖撒向大地,半边天都被美丽的霞光照耀的熠熠生辉。王丽梅和李汉良在戏台下分手,各自回家去了。王丽梅回到家,把李汉良给她的葡萄干偷偷的给了奶奶,并叮嘱奶奶说是一个女同学给她的,她已经吃过了,剩下的留给奶奶吃。奶奶把葡萄干收下了,后来每天下午放学,奶奶都会把王丽梅叫到跟前,偷偷拿出一把塞给王丽梅吃,一直吃了好长时间,王丽梅觉得奶奶其实根本就没吃。

从那次王丽梅和李汉良逛庙会以后,他们在学校还是像往常一样上课学习,每天下午放学帮数学老师抄题,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因为那一次事情变更加亲密。

时光流转,很快他们就升入初三年级。那天下午,王丽梅正在教室里上课,王丽梅的姐姐突然来学校找她,告诉她奶奶病重,想看看她。听到奶奶病重的消息,王丽梅心情一落千丈,急急急忙忙跟着姐姐离开了学校,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她不知道数学老师又让谁和李汉良一起抄数学题了,她知道自己已经永远没有那个机会了。

沿着荷塘边上的小路走了好长时间,王丽梅心潮起伏,想起了好多往事。过去的事情怎么会在今天晚上一下突然复活了一样,在她眼前一一闪现,历历在目。

忽然,她感觉有个人影在塘边上一闪,然后就消失在昏暗的夜色中。她急忙紧走几步追了过去,可是当她走到那个地方时,却什么也没发现。难道是自己眼花了,产生了幻觉?她又想起了失踪的王秀秀,不觉忽然感到紧张起来。“秀秀呀,你到底在哪呢?你可千万不要干傻事啊!有什么想不开的,你就回家来找我也行啊,怎么能这样不明不白的躲起来啊。”接着她又想到自己,王丽梅感到一阵阵压抑不住的心酸难过,真想放声大哭一场。

天色已晚,微弱的星辉从幽蓝的夜空中撒向大地,一阵阵清冷的夜风从远处的槐树林里吹来,幽灵般轻盈的掠过荷塘,吹皱了镜面样的水面。水中的荷叶东摇西摆,像一群黑黝黝的幽灵般变得恐怖起来,王丽梅不敢久留,急急忙忙离开荷塘,朝自己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