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了!
刘渊找到自己的父亲,已经整整三天了!
在这三天之中,他的父亲可谓是苦口婆心,可在刘渊的眼里,始终不能原谅父亲,不能释怀母亲所受的苦!他望着父亲年轻而且保养极好的妻子,再看看自己因为过度的操劳,而早生华发的母亲,顿时觉得心里五味陈杂,他甚至觉得,若是因此便认了父亲的话,对于母亲来说,便是一种亵渎!
可是,刘渊更渴望有一个父亲,渴望有一个正常的家……毕竟,对于孤苦太久的他来说,“家”是一个令人眷恋不舍的地方!
所以,他的这种想,和这种不想,交织在一起,令他非常的痛苦!
可是,这种事,偏偏没有人能帮他想出办法出来!甚至,就连告诉别人,都不可以!因为父亲说了,在这个世上,居心叵测的人太多,预防有人打他的坏主意!
这样一路想着,刘渊竟然一头扎进了段誉的院子。虽然听到了屋子里有人说话,可是,他也没有在意,等他出现在屋门口,这一屋子里的说话声戛然而止的时候,刘渊这才发现,原来,段青茗竟然在这里!
看到段青茗一对水凌凌的眸子静静地望着自己,刘渊的脸,蓦地红了起来!他讷讷地唤了句:“段小姐……”
看到刘渊的神色,段青茗微微挑了挑眉,心里早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她微微一笑:“段兄,你回来啦!”
段誉一看到刘渊回来,连忙从椅子上跳下来,迈着小短腿跑上前去,还递了块点心到刘渊的口边,学着段青茗的语气说道:“段兄,这是我姐拿来的点心,好吃极了,你尝尝!”段誉回到屋里,张姨娘送的点心,已经被撤下了,宁嬷嬷又趁机敲打了一番新竹,要她对少爷吃的、用的,任何一样东西,都要用心,再用心!
而新竹听了宁嬷嬷和秀儿的话之后,竟然生生地打了个寒颤,看来,以前的她,的确是太粗心了!从此以后,她真的要象段青茗在一侧笑道:“誉儿,你应该叫夫子。段兄是姐姐叫的!”
谁知道,段誉小嘴一嘟:“我不要,我要叫哥哥,我不要叫夫子!”
段誉的话,令刘渊一阵莞尔:“好好,叫哥哥,不叫夫子!”其实,这一段时间,说穿了,他就是帮忙照看段誉,顺带的,教了些礼仪和简单的东西给他。若真论起来,还真没教多少实际的东西给他,所以,只要一看到段青茗还对自己感恩戴德的,这让刘渊的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段誉“叭”的一声亲在刘渊的脸上,接着,奶声奶气地唤了句:“哥哥!”
刘渊的脸,一下子黑了!他看看段誉笑得象朵花儿的脸,再指指自己的脸:“少爷,你的口水!”
段誉“格格”地笑着,直笑得眉毛弯弯,眼睛眯得看不到影了。他抱住刘渊的脖子。扯下刘渊的头,让他低下来,然后,伸出袖子,一下又一下地抹着刘渊的脸,另外,还不忘记纠正道:“哥哥,你应该叫我誉儿……就和我姐姐一样!”姐姐,而不是大姐姐。这也是段誉私底下的叫法。这叫法,听到段青茗的耳里,令她不由的又是一阵感动!
刘渊回过头去,只看到段青茗微微地笑,笑着点头。再看看段青茗和段誉之间流动着的真情,刘渊被感动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浮出一种想要融入他们的奇妙感觉!
于是,刘渊真挚拉着段誉的手,然后,就很干脆地说道:“好吧,哥哥应下了,誉儿乖!”刘渊没有父兄,初是知道自己被段青茗救起,还以为她有所图。可现在看来,她真是恰巧而已。更何况,在她的心里,只想着弟弟好,只想着她所在意的人过得好!而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段青茗段誉乖巧地应了一声,然后,溜下刘渊的身体,说道:“哥哥累了,脸色也不好,誉儿自己玩去!”
说完,和秀儿,还有新竹一起出去玩了!
刘渊望着段誉,有些羡慕地说道:“誉儿是个心地纯善的人,我真羡慕他,有你这么好的姐姐守护!”
段青茗帮刘渊斟了一杯茶,推到他的面前,说道:“心底纯善是好,可绝对不能变成愚蠢,任人欺凌!”
段青茗扬了扬眉,清水一般的眸子里,流露着说不出的轻松笑意。她望着刘渊,笑道:“其实,我更羡慕你……我自幼失去母亲,可刘兄你,却可以和自己的母亲一起生活,虽然生活清贫,可也其乐融融,最重要的是,你有一颗纯善的心,用这样的眼光看待世人,要宽容得多!”
听了段青茗的话,刘渊微微地怔了一下。他没有想到的是,段青茗竟然会羡慕自己,不过,想到段青茗幼年失怙,此后,便一直生活在姨娘的欺压之下,也怪不得她,会羡慕自己有母亲的呵护,并生活得无忧无虑!
刘渊望着段青茗,可以说,有一个问题,他藏匿在心里很久了,此时,他真的很想问出来!他想问问,当初的当初,段青茗,究竟为什么会救自己……可是为了今日么?为了他的父亲,是位高权重的丞相,可以助她许多么?又或者说,段青茗其实是心有所图?
“青茗,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救我,为什么会那么信任我……”
是啊,段青茗为什么会救自己呢?又是为了什么,将自己安排进府里,对自己信任有加呢?
若说是心血来潮,刘渊一定不会相信,可若不是心血来潮,那又究竟为了什么呢?难道,一个人,真的会因为惊鸿一瞥,而变成另外一些人的惊鸿?
刘渊问完,只觉得紧张急了,有那么个瞬间,他忽然害怕起来,他害怕自己想要的,并不是段青茗即将说出来的答案!
段青茗轻轻地笑了起来。
刘渊如此紧张的问话,也只换来她轻松的语调:“若我说,是缘分呢?缘分,你信么?”
刘渊怔了一下,然而,段青茗根本就没有看他,而是径直说了下去:“那一天,我路过城门口,看到你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当时,我仿佛看到了我自己……”
段青茗的语调,变得恍惚起来,她根本不看刘渊,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只听她幽幽地语调,仿佛是古老的弦,弹出来的曲调,沧桑无比!
段青茗说道:“那个时候,我在想,我们本就是同类人……你,浑身是伤,倒在路旁,无人问津,而我,在这后宅之中,看似锦花团簇,其实却是步步危机,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到头来,还要被自己信任的人百般陷害,众叛亲离……所以,当我看到你倔强的眼神,还有不屈的眼神时,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你和我,都是属于那种无论什么时候,都只能依靠拼出一条血路的人。虽然,我们面对的人不一样,我们所做的事情不一样,可是归根结底,我们都是受伤了,只能靠自己爬起来的人!”
段青茗说着,微微一笑,眼神却清爽:“所以,我就救了你!”
听了段青茗的话,刘渊长久地沉默了!
是的,他一点都不怀疑段青茗的话……进得段府,段青茗的如履薄冰,以及步步危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有时候,他甚至会想,相对于一个生存如此艰难的段家大小姐,他更愿意做一个受伤倒在路边的人,最起码,那伤是明伤,是血肉的伤,伤口好了,也就不痛了。可段青茗的这种日子,更象是生活在油锅的边缘,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小心,不是掉进了滚烫的油里,就是掉进了熊熊燃烧的火堆里,结局一样,都是粉身碎骨!
这样的一个小小姑娘,要用怎样的大智慧,才能将自己保全,甚至,她要保全的,除了自己,还有一个更加幼小的弟弟?
段青茗微微地闭了闭眼睛,既然有些话,是一定要说的,那么,她愿意将自己的心里话,告诉眼前的这个少年……有一种感觉,最初可能会建立在利益上,可是,经过长久的相处,你就会发现,其实所谓的利用,已经变得次要,因为另外一种至纯的感觉,已经将之取代!而那种感情,就叫“兄妹”!
是的,在段青茗的心里,刘渊就仿佛是一个兄长一般,面对着他的时候,她最起码,可以显露出自己的疲惫!
面对段青茗如此毫不保留的信任,刘渊觉得惭愧极了,第一次的,他对于自己的隐瞒,表示出了说不出的不安,他也在想着,是不是要将真相告诉段青茗,最起码,多一个人知道,也能帮他出出主意!
可话要待出口,他却止住了。因为,他的那个所谓的“父亲”的话,却回荡在耳边:“渊儿,我和你认亲的事,任何人都不能说出去……要知道,朝堂之上,尔虞我诈,若是被人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那么,你的下场,将会非常的凄惨……”
刘渊顿了一下,却还是缓缓地,将他想说的话,说了出来:“青茗,你知道吗?我找到我的父亲了……可是,他家中已有妻子,膝下,亦有一个女儿……我无法原谅他!”
刘渊一边说,一边握紧了拳头……是的,他是渴望亲情,渴望有自己的家,然而,他不想在那样的条件下,认别的女人作母亲,而让自己的母亲,孤苦下去!
听了刘渊的话,段青茗低头思忖了半晌,这才问道:“刘兄,你能告诉我,你的父母是怎么分开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