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宁应了一声,然后开始细心地收拾起来。秋宁发现,段青茗看看的,全部都是关于医学之累的书,有疑症杂谈,有本草要目,更多的,则是关于各种疑难杂症的书籍。
秋宁一边收拾,一边笑道:“小姐,这些书都是学医的,最是艰涩难懂,小姐如此认真,奴婢还以为小姐想要改行去从医了呢。”
一句话,段青茗吃不下去了。她将汤圆碗推开,用帕子拭了拭唇,又喝下一口清水漱了漱口,这才忽然叹了口气,说道:“从医就不用了,我自问没有那个资质,也没有那个时间。可是,他那样不死不活地躺在那里,我总得抽空多看些书,多尽一分力吧。”
秋宁知道段青茗说的是炎凌宇。她低头收拾着手里的书,细心地分好类,沉默着不说话了。
段青茗心里有许多话要说,现在,似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了。她对秋宁说道:“说实话,他在我眼前晃的时候,我还真没有觉得怎样。平日里,他耍赖行骗的也多了,我都习惯了。每一次都想着,什么时候他真的病了才好。可没想到,这一次,是真的了。我心里又开始难受起来了。”
秋宁沉默半晌,忽然笑道:“小姐您这是关心则乱啊。您关心他,所以宁愿是假的。”
段青茗轻轻地“呸”了一声:“谁关心他了?有时候看着可恨,我就想着,真的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秋宁笑笑,想反驳段青茗的话,可她一把起头来,看到段青茗满脸的忧色时,所有的话都搁在喉咙里,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种人,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不会流露出自己真正的心意,嬉笑怒骂都只是一种姿态,可有一天,她认真了,上心了,口里仍旧说着不在乎,那时,你才会感觉到,有很多事情,并非她不关心,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
屋子里静了下来,段青茗返身来到书桌之前,又开始翻看她的医书。
可这医书上的字迹较之平日的书籍原本就比较小,再加上段青茗长时间的看书,眼睛已经有些花了。她揉揉眼睛,想要继续看下去时,一侧的秋宁忽然说道:“小姐,这都快三更天了,大少爷明天一早就会过来,您这个样子,他又要念叨了。”
明天,就是薛府和张府相约相亲的日子,到时,所有的人都会到场。而那时,也正是段青茗帮助段誉的最好时机。原本,一切都准备好了,只要段誉适时地出现也就是了。所以,段誉和段青茗约定,明天一大早就开始准备。可现在,都三更天了段青茗还没有睡,明天哪里能起得了床呢?
段青茗听了,有些依依不舍地放下手里的书,说道:“啊,这么快就三更天了?我还想着多看几本呢。”
秋宁夺过段青茗手里的书,嗔怪道:“小姐您不看看你的眼睛都已经红了,明天大少爷若是看到了,又要怪奴婢们侍候不好了。”
段青茗站起身来,看看只看了一半多一点的书,微微叹了口气:“哎,这剩下的一半,明天一定得看完他。”
秋宁不管,只是拉着段青茗朝屋里走,这满桌子的书,全部都被扔在那里。
窗子是半开着的,入夜的风,吹得纸张乱翻。霎时间,被段青茗看了一半的书,又被翻回了原处。
书如人生,即便回到了最初,可是,那里已经有了被翻过的痕迹。
第二天一大早,段誉就披一身的阳光来到段青茗的院子里,他也不管身边的丫头们个个向他问好,只是站在院子里,大声地朝屋里嚷嚷道:“姐姐,姐姐,你好了没有?我们要走了。”
今天的段誉穿得十分的精神。他的上身,穿着一件洁净而明朗的暗红色长衫,外束一条镶玉的纯色腰带,松紧十分的合适。
他的发,被上好的冠玉给冠好了,露出了明朗如满月的额头。段誉的脸上,此时是笑着的,他洁白的肤色,精致的五官,都宛如这满院染了春色的叶片,一颦一笑之中,都带着阳光明媚的灿烂气息。
屋子里,传来秋宁嗔怪地声音:“小姐正在梳妆呢,大少爷就少等等吧……”
夏草儿也在屋里笑:“是啊,是啊,自古女儿梳妆可是大事,不能催的啊,外厅有茶,大少爷先喝着,等小姐梳妆完再说哈。”
段誉站在那里,只“哦”了一声,就朝着屋里走去。
段青茗的院子里,有两个洒扫的小丫头此时正站在那里,看到段誉来了,两个人先是规规矩矩地朝段誉问了个好,其中的一个“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看大少爷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可是要去相亲么?”
另一个小丫头一听,顿时笑了起来:“大少爷天天都这么漂亮,岂不是天天都要去相亲么……你别乱说了,被大少爷听到了,是要打板子的。”
段誉听了两个小丫头的话,转过身来,朝两个小丫头说道:“你们说得不错,今天本少爷就是要去相亲的。”
两个小丫头望着段誉似笑非笑的脸,个个都变了颜色。
要知道,她们只是开了开大少爷的玩笑,可不想大少爷就当真了么——这主子相亲,哪里要向奴才们报备的呢?两个才进门不久的小丫头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了。
两个小丫头连忙扔下手里的扫帚,朝段誉赔罪道:“那个,大少爷,奴婢们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笑大少爷的意思,请大少爷大人大量,不要责怪奴婢们。”
要知道,这段誉充其量也只是一个才七岁不到的孩子啊。而且,他又没有亲娘帮着操心,亲爹又是个凡事不理的主儿,姐姐虽然疼他,可毕竟也还年纪小,莫说是为弟弟议亲了,即使是自己,亲事都还没有着落呢,所以,若是说及段誉,哪里有现在就议亲的事情呢?
再者,即使是主子议亲,也是喜事一桩,大家只有跟着开心的份儿,可也不能私下里议论主子的大事的啊,因为,这个罪名,轻者就是不懂规矩。若是往重里说的话,则就是乱嚼舌根,造谣生事啊。那,那可是要挨板子的大罪的啊。
身后的嬷嬷一看到段誉蹙着眉,以为他真的生气了,她一边笑着向段誉赔不是,回过头来,朝着两个小丫头的手臂上每人用力拧了一下,骂道:“你们两个小蹄子,这大清早的不好好干活儿,还专门跑到这里偷懒来了……还敢说主子的闲话,你们也不看看,大少爷是你们说闲话的那个么?”
那个嬷嬷一边斥骂,一边怒目横眉地对两个小丫头骂道:“你们给我跪下。”
两个小丫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个个抚着被拧痛的手臂,咬着牙,泪眼婆娑的却不敢出声。
那个嬷嬷一边教训两个小丫头,一边朝段誉说道:“大少爷放心好了,回头老奴会好好地教训这两个不听话的东西的。”
一边说,还一脚踢在那个小丫头的身上:“回头看看,有你们的好吃的……”
段誉看着了,脸色完全沉了下来。他冷道:“王妈妈的规矩好大啊,这事若传了出去,旁人还不得说我段府之中苛待下人,吓得她们连话都不敢说了?”
王妈妈一听,被吓了一跳,她连忙说道:“回大少爷的话……不是这样的啊。”
段誉满面怒容地继续说道:“更何况,本少爷说的本是实话,她们两个说的也是实话,今天,本少爷的确是去相亲的,王妈妈倒在这里怪起了她们了,她们错了,该罚,那王妈妈若错了呢?”
王妈妈一听,立即跪了下来,她哀求道:“大少爷,奴婢都是一心为主啊,还希望大少爷看在奴婢是片忠心的份上,饶过奴婢啊。”
段誉冷笑一声:“若段府之中个个都象你这么忠心,枉自猜测主子意图的话,整个段府,还不乱了套了?”
段誉回头,忽然说了句:“小挑子,看看这枉自猜测主子的意图,在主子面前诬陷他人究竟是什么大罪?”
站在段誉身后的小厮一听,立时乖巧地上前说道:“回大少爷的话,诬陷他人这是重罪,依照段府的规矩,要重打大三十大板的。”
段誉甩手,冷冷地说道:“就这样办吧。”
说完,径直走了段青茗的屋子去了。
正在这时,屋门外,闪出了月葭的身影,她先朝段誉见礼,然后朝王妈妈说道:“王妈妈,不是我说你,也这么大的年级了,火气还这么大做什么?你罚小丫头没错,可是,何苦来到主子面前耍威风呢?大少爷最是体恤下人,你这又是打又是骂的,岂不是给他上眼药么?”
王妈妈不敢分辨,只苦着脸儿向月葭求饶道:“月葭姐姐,求求你向大小姐求求情,放过奴婢吧。奴婢会永远记得月葭姐姐的恩德的。”
月葭听了,摇头道:“王妈妈还是没有搞清楚现状啊,你看看,这明明是要求大小姐的,却将恩德放到了奴婢的身上,你这不是让奴婢去主子面前找难看么?”
王妈妈顿时灰了脸,然后,站在那里不敢说话了。
月葭清了清喉咙说道:“大小姐说了,大少爷罚得对,在主子面前不问是非在处罚他人,本就违反了段府一向以来宽待下人的宗旨。可是,两个小丫头也有错,不应该公然在主子面前讨论主子的是非,所以,两都都该罚。”
说到这里,月葭放缓了语气,说道:“王妈妈年纪大了,也经不起这三十大板了。念在她在段府一向兢兢业业的份上,拿了俸银,回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