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奴婢么?
段玉兰只觉得,浑身冰冷一片。拒绝的话,一下子就要出口。可是,段玉兰才一转头,就看到了段青茗那冷笑的眸子,还有自己依旧红肿的脸庞。只一霎那,满心的恨意,再一次充斥了段玉兰的心。她握紧手心,昂首,大声地说道:“好,我答应了……”
不就是为奴为婢么?她段玉兰在这段府里,也就是半个主子而已,比之现在的处境,又能好上一点儿么?
是的,只要段青茗和段誉还在,只要他们不死,自己的好日子,是怎么都不会来到的……他帮她对付段青茗,她,完完整整地付出自己。
也就是从那时起,段玉兰心甘情愿地交出了自己的尊严、灵魂、甚至所有的一切。
是的,那就是等价的交换,那个人,拿走了他的一切,然后,帮助她对付段青茗。
当时,然而,以后呢?再以后的以后呢……多年以后的段玉兰,锦花团簇,衣冠华盖。可是,她的人,却早已没有了灵魂,充其量,只是一个行尸走肉一般。
那时的她,坐在幽冷的暗室之内,总是抑止不住地会想起当初的抉择。她在想,若是当初,她不去求,那个人,是否会转头回来?若那人不再回头,那么,她的生命,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其实,这就是当初的一场赌局。若是赢了,段玉兰赢得是自己。可若是输了,她便什么都没有了。
然而,人生不能复制,生命不能重来。过去就是过去,无论你用什么办法,都无法改写当时的命运!
可以说,段玉兰的一个决定,就改写了她的一生。
此时,段玉兰还伏在雪地上,头发散乱,珠钗乱飞。而且,她的一侧的脸颊,是红肿,红肿的。她的脸上,犹有未干的泪痕。
可是,此时的段玉兰,还是抬起头来,望着那个被光团包围起来的人,嘶声说道:“我要报仇,我要杀了段青茗。”
头顶的人,眸子蓦地愣了一下。
嫡亲的姐妹,真的如此深的仇恨么?这一开口,不是你死,就是我生?
听到那人没有开口,段玉兰仍旧在吼叫:“我要杀了段青茗……还有段誉。”
这一次,算计段誉失败了。可是,只有有她段玉兰一天,她绝对不会让段誉和段青茗,好过了去。
头顶,传来一个缥缈的声音:“你,真的很恨她么?”
段玉兰用力地点了点头。
然而,头顶那人,蓦地轻笑起来:“谁告诉你的,杀一个人,是让他最痛苦的办法?”
段玉兰一听,蓦地愣住了。
她一直以来,都恨极了段青茗,总想着有一天,要让段青茗身败名裂,死在她的手里。可是,现在,经这个人一提醒,段玉兰蓦地清醒过来……人之一生,最痛苦的,究竟是什么呢?真的,是死么?
不,是生不如死。是坐在地狱里仰望天堂,那种永远得不到的,那种永远都活在恐惧、绝望和疼痛里的日子,才是最最可怕的吧?
段玉兰蓦地握紧了拳头:“不,我要段青茗生不如死。”
头顶那人,蓦地轻笑起来,好一个生不如死。
段青茗,你知道么?你接下来的下场,就是生不如死。
“先回去,好好睡一觉吧,我会来找你的……只是,别忘记了,你曾经承诺过的,我帮了你,就要你的一切。”
那人,明明去得远了,可是,那声音,却轻如鬼魅一般,一字一字地,清晰无比地传到了段玉兰的耳里,甚至,直达心底。
冷风,吹过段玉兰的脸颊,也吹动她红肿的脸,和散乱的发丝。段玉兰就坐在那坚硬的冰雪里,静静地望着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心里,不由地一阵恍惚。
方才,她把自己卖了。对方答应要帮她对付段青茗,可是,她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看到段玉兰见鬼一般地跑了出去,一直跟在段誉身后的炎凌宇缓缓地走了过来。他的每一步,都似乎踩在云端,迈步之间,有一种超尘脱俗的优雅。雪与日的光辉,映照在他的脸上,竟然折射着冰雪琉璃一般的颜色。
炎凌宇乍一出现,就晃花了还跪在地上的月华和月秀的眼睛。两个人有些痴迷地望着这个天人般的三皇子殿下,一时之间,竟然连自己的处境,都给忘记了。
炎凌宇举步,走向段誉。
段誉原本只是想吓吓段玉兰的,却没有想到,她不经吓,只一下子,就给跑了。
段誉转身,朝炎凌宇耸了耸肩,淡淡地摆了摆手:“看到没有?不是我故意的。”
我不是故意吓她的,我只想故意的,让她怕得要死而已……炎凌宇看到段誉仍旧阴霾一片的脸,忽然淡淡地说道:“怎么,是她搞的鬼?”
段誉微微地扁了扁跟:“你说呢?”
炎凌宇微微地凝了凝眸子,却不说话。
段府里的姨娘和庶女不老实,这事他早就知道了。可是,他更知道,若是段玉兰打了段誉的主意的话,根本不用自己动手,段誉就能把这母女俩侍候得舒舒服服的。
自然了,若是她们惹到段青茗的话,段青茗一定会让她们,很后悔,很后悔的。
而炎凌宇只要在一旁看着,不必出声,也就是了。
炎凌宇不再看段玉兰的背影,只淡淡地说道:“你姐姐应该等急了,我们过去吧。”
段誉淡淡地“哦”了一声,刚刚转过身来,他就看到了仍旧跪在地上的月华,还有月秀。段誉认出来了,这两个人,就是段玉兰的贴身大丫头。可现在,因为被段玉兰罚跪在这里,所以,吓得不敢出来。
段誉原本不想管这些闲事的。可是,刚刚转过眸子的他,却发现那两个不过十岁左右的孩子,正是跪倒在雪堆上的。
要知道,这冰天雪地的,原本就冷。两个女孩儿衣着本就单薄,现在,她们跪在这地上,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得风湿吧。
想了想,段誉终于开口了:“你们都起来吧!”
月华和月秀互望了一眼,却不敢起身。
段誉微微地叹了口气,说道:“你们被主子罚跪在这里,是因为做错了事。可是,你们的主子现在离开了,你们若不侍候着,可不一样是你们的错……算了,你们起来吧……”
月华和月秀听了段誉的话,又互相对望了一眼,这才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
段誉的话,是对的。她们两个因为过错而受罚。可是,若是因为他们侍候不周,而令主子再发生其他意外的话,那么,就是大错一件了。
月华站直了身体,低声地朝段誉说道:“奴婢谢谢大少爷。”
段誉摇了摇头,然后,和炎凌宇一起,离开了。
炎凌宇有些奇怪地望着段誉。他是没有想到,段誉会去蹚这趟浑水的。毕竟,段玉兰母女针对段誉和段青茗,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而段誉还会开解一个受罚的小丫头,这实在出乎炎凌宇的意料之外。
段誉触到炎凌宇的眸光,微微地扁了扁嘴,冷冷地说道:“都是父母生的……她们只是命不好,生错了地方,而且,跟错了主子而已。”
炎凌宇抿紧了唇,不说话。
是的,人的出身和父母,是没有办法选择的东西。
可是,人的出身无法选择,却可以选择做一个怎样的人,然后,朝自己想要的目标,努力,再努力。
看到炎凌宇沉默了。段誉也不说话,只是迈着大步,朝着段青茗的院子里走去。
这一天一夜的不回,段青茗早就急得不成样子了。段誉相信,若他再不出现的话,段青茗,怕是连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事实上,当还在门口张望的月葭,远远地看到炎凌宇和段誉的身影疾步而来的时候,她将门一头,就快步冲到了屋子里,一手指着门外,大声地说道:“快,快……大少爷回来了。”
誉儿回来了?
段青茗心里一阵惊喜。她手一抖,一只精美的骨瓷杯子一下子跌在地上,碎开了。她顾不得洒到了裙子上的水,快速地站起身来,就要朝门口走去。
然而,月葭眼疾手快地上前,将段青茗扶住了。她嗔怪道:“小姐,您先别动……您看看,您这满身的水啊……三皇子殿下待会儿进来了,是要看笑话的。”
炎凌宇也来了?
段青茗微微一惊,刚刚站起的身子,却又重新坐下了。她任由月葭拿着帕子,轻轻地,将段青茗身上的水渍,全部都擦去。
所幸的是,这茶水并不太烫,而且,段青茗的身上,又穿得厚。所以,此时的她,并未感觉到任何的湿意。
段誉来得很快。这边,月葭刚刚收拾好那茶盏的碎片,那边,门已经被推开了,扑着逼人寒气的门口处,响起了秋宁略带哽咽的声音:“大少爷……您可回来了。”
您若再不回来的话,奴婢可真的活不下去了。
段誉看到泪眼婆娑的秋宁,开口:“你不必自责,我会向姐姐请罪的。”
段青茗激动地望着段誉,眸子里的泪花,还在隐隐地闪动……誉儿回来了,誉儿回来了!
门边上,原本迎接段誉的秋宁,乍一听到这话,她双腿一软,只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她一边磕头,一边悲喜交集地说道:“谢谢大少爷,谢谢大少爷。”
有了段誉的这一句话,秋宁的嫌疑,便彻底地,被清洗清楚了。
这边,段誉已经朝着段青茗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张开双手,朝段青茗撒娇道:“姐姐,姐姐,誉儿回来了。誉儿好想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