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若那个人,真的供出自己的话,段玉兰的下场,岂一个“死”字了得?怕她此后的一生,生不如死,都有份了吧?
只要一想到这里,段玉兰就觉得后怕起来……她望着段誉越来越凑近的小脸,特别是段誉的脸上,那近乎了然的可怕表情,以及他一笑下来,就露出来的两排森森的牙齿,顿时吓得段玉兰“啊”一声惊叫。
然后,她后退两步,也顾不得道路的两旁全部都是积雪,只是深一脚,浅一脚地,顺着小路,慌慌张张地跑着离开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得了了,段誉回来了,她的事情可以暴露了啊……她不想死啊,最起码,不想现在死啊,可是,又有谁能救她呢?爹爹?不行,爹爹绝对不会理她的死活的……姨娘?
对了,就是娘亲,她要找娘亲帮忙,最好是向父亲说说情,千万不要要她的小命啊……段玉兰飞快地跑,段玉兰慌不择路地跑。段玉兰拼了命一般地跑,仿佛,她跑得越快,就真的能避开所有的一切一般。
段玉兰跑得越快,她的衣襟带起来的风,就越来越大。那样尖锐的呼啸的声音,活象是谁在身后可劲地追,可劲地叫:“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段玉兰怕极了,她终于“哇”的一声痛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叫道:“不,不要追我……”
不要追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然而,段玉兰无论怎样的跑,都无法挣脱那个声音,那个声音,更象是被鬼影子一样,紧紧地跟随着她,再也挥之不去。
忽然,段玉兰的脚下一个踉跄,她整个人站立不稳,这一下子,趴倒在了眼前的雪堆里。
冰冷的雪,从段玉兰的鼻孔里灌入。冷得令人窒息的气息,再一次的,冲进段玉兰的鼻腔。酸,冷,痛,窒息,在一瞬间扑来,再也忍受不住的段玉兰,终于扑倒在雪堆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段玉兰的这一段猛跑,也不知道,究竟跑到了什么地方。四周一处寂静,眼前一片荒芜,段玉兰趴在雪堆里,痛哭失声,心里却越来越害怕,越来越空虚。
呜呜,她不想死好不好?呜呜,她不想被抓好不好?
呜呜,她错了,她怕了,她不敢再犯了,段誉,你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放过她好不好……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段玉兰越哭越伤心,越伤心,她就觉得越害怕。越害怕,她就越想哭。于是,在这空无一人的雪地上,段玉兰第一次的,哭得如此的伤心……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段玉兰的哭声,并未传出很远。可是,那压抑的声音,还是被人听到了。
忽然,有人踏着积雪的声音,清晰地响在耳边。段玉兰不看也知道,这是有人追来了。
可是,会有谁追来的呢?
难道说,是段誉么?他看到自己狼狈不堪,又来笑自己了么?
可是,不象啊,因为,若是那个刻薄的段誉的话,放早就说了一大堆的,侮辱自己的话了吧?
那么,会是别的谁呢?一定是月华那个死丫头吧!
段玉兰心里的火气,真的是没法子出了。她头也不回地駡道:“我让你跪着,你就好好地跪着,谁让你起来的……”
然后,身后寂然无声。
只有长靴子踏着积雪和“格吱,格吱”的声音,仿佛拉锯一般地来来回回地响着,落在段玉兰的耳里,烦躁极了。
于是,段玉兰头也不回地怒駡延:“死丫头,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快来扶本小姐……”
哼,这个笨笨的月华,没用的月华,亏得当时的时候,姨娘还告诉她说,这两个丫头,一个忠厚,一个可靠,是信得过的人呐。可现在呢?竟然违背他的命令站起来,站起来还不单止。而且,看到自己跌倒了,还不来扶,真的是欠打的东西。
然而,还是没有人说话。那个脚步,还在一直一直地走,他绕过段玉兰的身后,一直走到段玉兰的面前。
当段玉兰还在叫骂,而且,一边叫骂。一边抬头的时候,她只看到了一对黑色的靴子。
是的,出现在段玉兰面前的,是一只黑色的长靴。
那只长靴,非常的干净,而且,不沾一丝的尘埃,只有靴子帮上,沾染了小小的雪沫。再看那只靴子,用料精美,十分的华贵。可以看出,那是有身份的人穿的。而且,因为平日里少走路的缘故,所以,还保存得十分的完好……可是,这是一双大人的靴子,而且,是一只陌生的靴子。
段玉兰忽地一愣,她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望向了站在眼前的那个身影。
然而,那个人背着光,根本就看不清楚。当段玉兰抬起头来的时候,也只看到他的身上,有着雪的轮廓,犹如旭日东升一般的耀眼。
然后,段玉兰听到一个声音,缓缓地、鄙夷地、冰凉地说道:“被人欺负了,算计不过人家了,就只会哭……段玉兰,你还真是没用……”
被那样的话,带着浓浓的鄙夷以及羞辱,仿佛一把尖刀,一直地刺到了段玉兰的心里,然而,那样慑人的语调,却令段玉兰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的感觉。
她睁着一双大大的泪眼,她披着一头散乱的头发。她脸上的妆花了,看那样子,可怜得象只流浪的小狗一般,她的眼泪,又再一次地流了出来。然后,她怔怔地,却又无奈地,更加凄凉地开口:“我是算计不过他们,那又怎么样?谁叫他们是两个人,而我,只有一个?”
是的,段青茗精明,段誉狡猾,而且,这二人,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心黑得要命,三天不看到她段玉兰倒霉,那两个家伙,就浑身不舒服……是啊,谁叫她只有一个人呢?若是有人帮她的话,若是有人帮她的话,事情,一定不会是这个样子的啊……段玉兰想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然而,头顶披一身阳光的那人,忽然微微地摇了摇头:“不,你错了。”
段玉兰再一次怔住。
头顶,传来那人缓缓的声音,冰凉的,冷酷的,没有一丝表情的声音:“你的输,并不在于你只有一个人,而在于,你简直是太蠢了。你的蠢,就在于你的冲动,而你的冲动,会是毁了你一切的根源。”
听着那样的话,段玉兰不由地生生地打了一个寒战……这个人是谁,怎么会如此的了解她呢?可是,这个人,又如此的陌生,她怎么从来都没有看过呢?
那么,那个人来说这一番话,又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是和段誉一般地嘲笑她一,还是想借机羞辱她呢……段玉兰呆呆地,怔怔地,几乎连眼前的一切,都忘记了!
头顶,那一个声音,再一次缓缓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而且,段玉兰,你蠢就蠢吧,可是,为什么,却要偏偏却惹你根本就惹不起的人……我劝你,还是收手吧,继续做你蠢不可及的庶女,永远的上不了任何的台面,永远的,成为别人解闷的工具……”
那样的话,刻薄而且诡异,直听得段玉兰满心都是恐惧。然后,她忽然爬了起来,一把抓住那个人衫角,急急地说道:“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你一定会有办法的是不是……那么,请帮我,只要你帮我,我可以付出所有……”
那个人在段玉兰的头顶笑,冷冷地,淡淡地,隐隐的嘲讽,然后,段玉兰听到他的声音在问:“真的,什么都可以么……”
那若是命呢?是不是,段玉兰也会毫不犹豫地奉上呢?
那个人摇头。人呵,就是这样,在绝望的时候,看到每一根浮木,都想要抓住,可是,你想抓的东西越多,到了最近,就会再一次变成一无所有。
段玉兰听着那人的笑,一只手,还拽着那人的衫角,她一脸祈求地望着那人,希望那个人,会是自己的福星,会是能将自己从段青茗和段誉的欺负之中,解救出来的人。
是的,这个人,一定是的,一定成的,一定……然而,那个人,只是淡淡地甩开了段玉兰的手,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眼:“滚开……”
然后,就越过段玉兰,迈步,朝前走去。
段玉兰被那人一甩,一下子以狗啃泥的姿势,扑倒在雪堆里。然而,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她蓦地跪直身体,大喊道:“我愿意,即便是我的命,我都愿意给,但前提是,你帮我对付段青茗和段誉……”
那个人站住了,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段玉兰,淡淡地说道:“真的么……即便是生命,你也在所不惜……”
段玉兰坚定地点头:“是的,只要能帮我对付段青茗……”
是的,只要看到段青茗倒霉,她,段玉兰,愿意付出一切……多年以后,段玉兰还能清晰地回想起当日的情景。
那一日的天气很冷,她就跪倒在雪堆里,四周都是冰雪,四周都是冷风,可是,她的心里,象是有把火在烧一般,直烧得她,热血都开始沸腾起来!
只要能帮她对付段青茗,只要能让段青茗死,或者是生不如死,她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
然而,没有人说话。
空气中,有一种令人窒息的静默。那静默,就象是无声的威压,直压得段玉兰根本就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忽然再一次响起一个威严至极,却也冰冷至极的声音:“好吧,从现在开始,我帮你对付段青茗。可是,你必须信守你的承诺,成为我的奴婢。”